266. 那一道眼神是不是看錯了? 帝心難測……(2 / 2)

……

時間門回到十二月十五日。

白絮遠眺前方,又死死地盯著地圖,真想罵人。這地圖真是太簡陋了,她對著地圖比了半天,愣是沒有看出這地圖上的地形與眼前的實際地形哪裡相符了,地圖上這條線是山川吧,這個口子是表示山川邊上有條小路?但是這狗屎的實際地形至少有幾十條山路,地圖上到底指的是哪一條?

白絮惡狠狠地看著四周,將防禦圈設置到霍縣的意圖徹底破產,若是衛瓘有更詳細的地圖,或者有一個當地的獵人做向導,從一條小路繞到了霍縣防線的背後直撲平陽,那她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她或許運氣不錯,以洪洞縣為防禦前線可能就是最好的選擇。

“將霍縣所有的百姓儘數遷移到平陽城。”白絮厲聲道,平陽城有的是地方安置百姓,至於這些百姓的田地和家產……白絮隻能惡狠狠地道:“集體農莊管吃管住,要田地和家產做什麼?”她不用問也知道她在霍縣的百姓眼中就是一個草菅人命的凶狠貪腐官老爺,她有些悲傷,但她隻能這麼做。除了糧食和金銀是財富之外,人口也是財富,她不可能任由這些百姓被衛瓘遷移到了太原郡。

一個手下問道:“要不要毀掉了霍縣的房屋田地和道路?”

白絮緩緩地吸氣,想著家園被毀的絕望百姓,終於搖頭道:“算了。告訴霍縣的百姓,隻要打敗了衛瓘,他們還能再回來的。”將心比心,她依然有些不忍心,這些房屋就留給衛瓘的大軍居住好了,反正馬上就要開春了,住在野外與住在屋子裡也差不了多少。

霍縣的人哭哭啼啼地被驅趕向平陽城,白絮加快了腳步,終於聽不到了哭泣,她為自己的偽善而悲傷,又咬牙將心思集中到了軍務之上。衛瓘莫名其妙地乾脆利落的撤退了,她過了許久才敢追上來看個究竟,但終於沒敢繼續深入。衛瓘一定有什麼詭計,但是白絮一點都不認為她能夠看破,衛瓘與鐘會鄧艾大破蜀國的時候她出生了沒有?她哪有資格與衛瓘較一日長短?白絮想起那個不知真假的“諸葛均”的後人,忽然苦笑了,是不是該請諸葛亮複生對付衛瓘?

白絮笑了半天,打定了主意在洪洞縣挖九十九道泥土高牆,隻要在泥土高牆之間門種地,也沒有浪費了多少耕地。

“我不是軍事天才,我就老老實實地學老大的烏龜流!”

白絮計議已定,不會進攻還不會防守嗎?看衛瓘能有多少人來填泥土高牆。

……

十二月十六日。

金渺和林夕認真地討論進攻武鄉縣的可能,最新軍報衛瓘進攻了平陽郡,白絮正在苦苦堅守。但是在信鴿罷工,全靠驛站送信的狗屎情況之下,他們拿到的平陽郡的最新戰報竟然是十一月初的,這戰報幾乎除了知道衛瓘發動了進攻之外沒有一點點的參考價值,若是從上黨郡帶兵繞過崇山峻嶺去救白絮,白絮的墳頭草都三尺高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圍魏救趙,假裝要進攻武鄉和晉陽。

林夕沉吟道:“圍魏救趙之計隻怕瞞不過衛瓘。”衛瓘一定會想到他們進攻武鄉縣,企圖分擔平陽郡的壓力,多半不會簡單的上當。

金渺皺眉,也覺得這個計謀太膚淺了些,但是他們似乎沒有其他的辦法,他道:“那麼乾脆真的打一次。多製作一些發石車和火箭,步卒隻管列陣防守,引誘對方出城。”

林夕點頭,沒覺得這發石車和火箭能夠對武鄉城造成多大的損失,火箭隨便做,發石車需要技術,他們有這個工匠嗎?但哪怕無數火箭亂射也足夠給武鄉縣造成一些損失了。

她道:“且試試看。”若是能夠成功是最好,若是不成就再換個辦法,必須讓武鄉城和晉陽城的人認為他們是真要進攻了,然後收攏兵力防禦,不敢儘數派到平陽去。

……

河東郡安邑城。

岑纓纓輕輕地催著背,背倒是舒服了一些,不過手上卻有些痛。在寒冷的冬天修建道路,協助運輸糧草,這手上的皮膚終於被寒風吹開了口子。岑纓纓手上隻有一兩條口子還算好的,她一直知道用破布包住手掌,防護工作做得不錯,其他百姓的手上至少有七八道口子。

一個農莊社員看著手上的口子,憤怒地看了一眼岑纓纓,低聲罵道:“狗官!”其餘社員同樣憤怒,岑纓纓就知道保住她自己的手腳,完全不知道照顧其他人,卑鄙自私無比。

岑纓纓聽見了聲音,望了過去,那幾個社員急忙笑著招呼:“岑老板!”岑狗官拿了雞毛當令箭,心狠手辣,敢罵她的儘數挨了打,萬萬不可當麵得罪了她。

岑纓纓冷冷地看著眾人,她其實知道眾人在背後罵她,但是她不但不覺得慚愧,反而有了更大的教訓這些百姓的動力。寒風剛起的時候她就提醒過眾人要做好手腳的保暖,千萬不要讓兩隻手的皮膚暴露在寒風之下,但是那些百姓隻會樂嗬嗬地道:“岑老板就是嬌貴,咱種了一輩子地,什麼時候手腳裂開過。”

岑纓纓冷笑幾聲就不管了,她又不是他們的爹媽,管那些人的死活乾什麼?種了一輩子地?你丫都是跟著我從長安逃出來的,你們當中至少有一半的人一輩子沒有種過地,更沒有在冬天的寒風下每日工作六七個時辰。

岑纓纓隻管照顧好了自己與沈宵,其餘人作死就去死好了。但凡敢罵她的,被她知道了就抽二十鞭,絕不姑息。

遠處,有幾騎衝進了農莊之中,農莊的管事急急忙忙地出來,招呼農莊內的人開始燒水煮飯。

岑纓纓見了,微一沉思,立刻下令道:“把道路上所有的垃圾清理乾淨,讓開道路。你們幾個去砍柴,你們幾個跟我去糧倉運糧食。”

農莊管事剛要下令,卻見岑纓纓已經辦得妥妥當當的,隻覺這個人真是機靈無比,不愧是商人出身。他溫和地招呼岑纓纓:“你猜得對,是有大量的援軍到了。陛下從關中派遣了五千大軍支援白絮將軍。”

岑纓纓一怔,據她所知這平陽郡的戰局已經穩定了,衛瓘已經撤退,為什麼還要派遣五千大軍?她想了想,道:“隻要要開始準備擴建農莊了。”

那農莊管事沒有接到這方麵的指示,怔了一怔,苦苦思索,不得要領。

平陽郡,白絮接到五千中央軍援軍就要趕到的消息,微微一怔,胡問靜為什麼要派這麼多人手給她?她想了一想才懂了,下令道:“通知中央軍且駐紮在河東郡。”

胡問靜一出潼關,立刻將三萬餘中央軍儘數派遣了出去,五千人去了白絮處,五千人派遣取了荊州周渝處,五千人去了中牟蘇雯雯處,剩下的一萬五千餘人跟隨她入了洛陽,修整數日之後就要直奔鄴城。

……

十二月二十九日,胡問靜終於回到了洛陽。

荀勖苦笑道:“陛下的安排有些……”

胡問靜道:“菜鳥?”

荀勖沒敢接話,隻能繼續苦笑。胡問靜將三萬餘中央軍儘數打散的理由很容易猜,三萬餘中央軍在關中沒吃沒喝老實地像綿羊,到了糧食充裕的司州之後會不會心生反意?必須立刻將他們分解到各處,人數少了,這造反的心思有沒有少不好說,但各地鎮壓起來就比較容易了。區區五千人在單一的縣城的集體農莊麵前依然是一股洪流,但是在一個郡的集體農莊的士卒麵前很容易就成了大海中的一滴水。荀勖很是讚同胡問靜立即處理這些中央軍,但是這處理手法實在是太過粗糙了,撒沙子一樣的撒下去有何意義?好歹考慮一下重心,將大軍集中在鄴城啊。

胡問靜搖頭:“朕膽子小,沒敢帶著三萬大軍穿過洛陽去魏郡鄴城。”三萬大軍雖然隻會駐紮在洛陽城外,但若是忽然反叛,這樂子真是大了。

荀勖聽著胡問靜毫不猶豫地自稱“朕”,心中定了幾分,胡問靜有稱帝之心,也不想遮遮掩掩說是被人逼著當了皇帝,這真是好結果。

胡問靜繼續道:“朕也不怕那些中央軍的都尉看破朕的提防,朕就是要他們知道朕在提防他們。”

荀勖點頭,白癡才會喜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拍著胸脯假裝豪邁,將一支勢窮而降的軍隊當做了可靠的大軍,毫無提防。

胡問靜繼續道:“朕已經將中央軍的都尉的兵權儘數奪了,他們可以在洛陽當個富貴閒人到老,但是朕還是覺得不夠,必須將軍中掌控五百人以上的將領儘數替換了,朕手中原本就有中央軍,將他們互換就可以了,指揮係統都不會混亂。”

“吃相是難看了些,但是朕早就有告訴這些中央軍將領未來是如何的,他們倒也不會驚慌。朕心中安穩了,他們的腦袋也就安穩了。”

荀勖微笑點頭,聽出了胡問靜的言下之意,胡問靜可以對一群不得不投靠她的中央軍的將領保持高度警惕,可以對與她合作的賈充毫不信任,憑什麼信任他荀勖?但這點幾乎在荀勖的意料之中,他同樣毫不驚慌,胡問靜的懷疑很合理很正常,若是一點點都不懷疑,“懷著赤子之心”,那麼荀勖反倒要擔心胡問靜能夠活多久了。

胡問靜扯住圍著她打轉的小問竹,抱到了懷裡:“咦,你又胖了!”小問竹抱住胡問靜:“姐姐才胖了!”

荀勖微笑,一點不在意君臣議事的時候跑出一個小孩子搗亂,最近他有事沒事經常跑去小問竹麵前露個臉,混個臉熟,將來搞不好可以抱小問竹的大腿。

胡問靜繼續道:“朕在過年之後就禦駕親征鄴城,把這個消息放出去,朕倒要看看胡人和司馬越怎麼想。”

荀勖點頭微笑:“想必司馬越肯定要嚇死了,要麼抓緊時間門殺了琅琊王氏,要麼與胡人爭奪地盤。”

胡問靜捏著小問竹的臉,道:“誰知道呢。”

荀勖出了大殿,立刻遇到了其餘官員,一群官員有一大串的問題,扯著荀勖就去了吏部衙門。

一個官員問道:“這登基大典何時舉行?”嚴格來說胡問靜已經稱帝一兩個月了,結果國號,帝號,登基大典統統沒有,這也叫皇帝?以前是胡問靜在關中,被“龍袍加身”,怪不得胡問靜措手不及毫無應對,但既然回到了洛陽,這些事宜就一個不能拉下。

荀勖正色道:“陛下剛回洛陽,諸多事宜千頭萬緒,哪有空理會世俗的禮節?”那官員怒視荀勖,也就是說你沒問咯?廢物!

另一個官員推開那官員,急切地問荀勖:“朝廷百官官職如何安排?”洛陽朝廷已經是個千倉百孔的草頭班子了,胡問靜的朝廷更是草頭班子中的草頭班子,無數重要部門的官職儘數空缺,沒有尚書什麼的也就算了,六部還是能夠運作的,但是白絮等人的官職必須明確,現在不論是朝廷、地方官員或者軍中士卒都是含含糊糊地叫著“將軍”,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畢竟論正經的官職,胡問靜的手下儘數都是小官吏,封頂就是縣令而已。這種模糊的稱呼不僅僅對朝廷的運轉會造成混亂,對軍中也會造成麻煩,更重要的是在百姓的眼中胡問靜的朝廷大軍就相當於山賊,沒有官職,沒有規矩,一切都是大當家二當家說了算。這種亂七八糟的局麵怎麼聚攏人心?

荀勖正色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隻要有集體農莊在,何愁人心不穩?”那官員聽著“何愁人心不穩”六個字,隻覺荀勖真是奸臣到了沒邊了,這是完全不考慮一個國家的名譽啊。

馮紞擠過來厲聲問道:“鄴城被屠,三四十萬百姓被胡人吃了,陛下何時出兵?”

荀勖認真地道:“陛下痛哭流涕,捶胸頓足,‘胡人非人也!’‘我鄴城百姓何辜?’與長公主相擁而泣,哭暈數次,必殺胡人以報血仇。”

馮紞用力點頭:“陛下真是良善之君也。”

周圍無數官員看著荀勖和馮紞,這麼垃圾的演技是警告他們不要多問多說了?急忙用力點頭:“陛下真是良善之君也!”

眾人散去,荀勖和馮紞回了荀府,進了書房,合上了門,這才認真談話。

馮紞低聲問道:“陛下如何反應?”鄴城的慘案發生在十二月二十三日,回涼探知消息已經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消息太過震驚,天氣也給麵子,這幾日沒什麼風雪,陽光普照,信鴿竟然意外的可以飛行了,這才將消息光速傳了出來,但即使如此,消息傳到洛陽已經是十二月二十七日,洛陽再快馬傳遞消息給行軍中的胡問靜,胡問靜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二十八日,與現在僅僅隔了一夜而已,胡問靜對鄴城事件應該還在震驚之中,很能夠從胡問靜的神情言語之中看出胡問靜的性格以及對百姓對胡人的態度。

荀勖慢慢地道:“陛下神情平靜,一點點都沒有提到鄴城百姓。”

馮紞皺眉:“真是最糟糕的態度。”

荀勖歎氣:“是啊,糟糕極了。”

胡人屠殺且吃了三四十萬漢人,普通人就該有震驚、憤怒、恐懼、仇恨、報複、不敢置信等等複雜無比的情緒,縱然像荀勖馮紞等等官場老油條在第一次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依然驚得待了,縱然是此刻提起鄴城也會有恐懼之感,但胡問靜平平靜靜的,這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要麼就是胡問靜完全沒有把鄴城的百姓被吃當回事,換成她自己也是會吃人的。要麼就是胡問靜對荀勖防備無比,根本不在荀勖麵前暴露真實情感。

不論是哪一條都讓荀勖和馮紞感到惶恐。

荀勖又想了想,道:“好像……”馮紞問道:“好像什麼?”

荀勖皺眉道:“……好像陛下有種終於來了的鄙夷和不屑以及可笑?”他在胡問靜提到鄴城的時候察覺到了胡問靜眼神中一絲異樣,但是這一抹異樣一閃而過,他不敢確定是不是看對了。

馮紞怔怔地看著荀勖:“鄙夷和不屑我理解,可笑是什麼意思?”

荀勖搖頭,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會用“好像”,懷疑是不是他多心看錯了。

馮紞怒了:“我寧可陛下毫無表情!”這該死的“可笑”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荀勖沒有看錯,胡問靜真的覺得可笑極了,她做了這麼多事情,八王之亂都忽悠沒了,可這胡人吃人的事情竟然一絲都沒能改變,她的努力和奮鬥在老天爺的眼中,在她自己的眼中,豈不是可笑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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