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者必須看清楚自己是站在所有百姓的對立麵,為了維護朝廷而不擇手段的,所有對百姓的良善都是站在維護朝廷的基礎之上的,若是給了百姓良善,朝廷就會完蛋,那就不要良善,若是給了百姓良善,朝廷會更穩定,那就給百姓良善。”
去泰真人嚴肅地道:“胡刺史想要建立一個公平的世界,但是這公平是要損害很多人的利益的,門閥交出土地,難道就公平了?所有人都吃一樣的飯菜,難道就公平了?所有人都在地裡乾活,難道就公平了?”
“胡刺史想要建立一個公平的世界需要糧食、銀錢、武器、軍隊,這些都不能憑空變出來,也不會因為胡刺史做了好事,救了無數的災民,無數的弱者,無數無家可歸,吃不飽飯的人就會得到感激或者忠誠,然後這些人就會自願交出糧食、銀錢、武器,就會為胡刺史戰死。”
“胡刺史的公平的世界是建立在鮮血之上的,她從來不避諱這點,也不在乎這點,為什麼你們就把胡刺史看成了無私救人的聖人了呢?”
府衙中眾人沉默,個個細細地思索,隻覺這“公平的世界”果然是建立在鮮血之上的,不然怎麼得到大量的被門閥占有的田地和金錢?
去泰真人看著沈芊檸,淡淡地道:“現在,你知道怎麼做了吧?”去泰真人不用這麼高調的暴露他的見解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安穩低調的為胡問靜造紙就有一份功勞,何必在府衙公然說出對胡問靜的“公平”的理解?但局勢不同了,不是胡問靜的地盤越來越大,而是胡問靜的思想暴露得越來越多。道門不在意胡問靜是不是有更多的地盤,是不是會做皇帝,道門追求的是清靜無為,追求天道。求道的道路可以是有無數信徒跟隨,也可以是孤身一人。道門不在意會不會成為國教或者天下皆知,道門弘揚道隻是為了從萬千百姓中尋找有同樣的道的自己人,或者讓自己人找到道門,發覺自己並不孤單。
道門不看重胡問靜會不會做皇帝,更看重胡問靜的道。
道門投靠胡問靜起初隻是無奈的選擇,但是隨著時間的延續,道門卻發現胡問靜的“道”越來越符合道家的“道”,縱然有一些差異也完全可以放在求同存異之中,有一些甚至可以互相參考,互相進步。這道門對此欣喜極了,能夠在茫茫眾生之中找到同路人,何其幸也。
“道友”珍貴,道門不想同路人輕易地隕落,對胡問靜的地盤的維護是越來越用心,去泰真人哪怕被所有人注意,哪怕被無數人暗算,也要努力穩固荊州。
沈芊檸閉上了眼睛,許久,才忽然睜開,道:“是,生於安樂,死於憂患,我以為荊州已經穩定了,可以開始仁政了,沒想到這是我違背了人心,違背了現實。”
王梓晴看著沈芊檸,從她的身上看到了鋒芒。
沈芊檸厲聲道:“荊州各地全部戒嚴,軍隊進入城池,所有農莊、縣城嚴查,但有對官府不滿者儘數抓了出來,十抽一挖礦一年,其餘人鞭三十。若有再犯者,儘數殺了。”
其餘官員點頭,荊州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淌著鮮血,多殺幾個少殺幾個完全無所謂。
沈芊檸定了荊州今後的雷霆手段,對馮小燕和杜大牛一事的看法又有了新的角度。她皺眉道:“若是有人做了管事,看中了某個女社員,那女社員敢於拒絕嗎?”
王梓晴脫口而出:“絕對不敢!”眾人一齊看著她,王梓晴從來沒有接觸過農莊的事情,怎麼如此斬釘截鐵?
王梓晴有些尷尬,猶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農莊的管事是什麼樣的人,但是我知道工坊商號裡的管事是什麼樣的人。我知道一個叫富土康的工坊,也就是管著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情的管事就對工坊中的一些漂亮的女子……動手動腳,若是女子答應了,就給她換一個輕鬆又有錢的崗位,若是不答應,那直接就解雇了。那些女子為了生計,又能怎麼樣?”
眾人聽著她的停頓,很是明白“動手動腳”是什麼意思,隻覺王梓晴還是稚嫩了些,官府之中那些更惡劣的詞語有什麼說不得的?
王梓晴道:“一個工坊中沒有升官可能的小管事尚且如此,何況荊州農莊之中幾乎是官老爺的管事?這農莊的管事若是對年輕女社員動手動腳,隻怕是沒人敢反抗的,就不怕被管事安排最累的工作,就不怕被管事找借口殺了?”她微微皺眉,對農莊管事可以殺了社員極其的不滿,哪怕是官老爺殺人其實都應該要上報朝廷的,一個管事隨便就殺人,這人命就如此低賤了?
沈芊檸緩緩地點頭,這農莊管事染指女社員還有可能查的出來,畢竟沒有不通風的牆,但是農莊管事利用自己的權力對漂亮女社員求親,這其中又哪裡分得清是脅迫還是真心?
一個官員道:“不僅僅是男管事脅迫女社員,女管事也能脅迫男社員的!馮小燕打擊報複杜大牛還在默許的範圍之內,但若是馮小燕進一步要求杜大牛侍寢呢?或者不是杜大牛而是張小牛李小驢王大驢呢?權力小小的任性,祁同偉就在操場跪下求婚了,女管事小小的任性,是不是就有一個帥哥在農場跪下求婚了呢?”
一群官員點頭,這權(色)交易、脅迫絕不僅僅是男官員男管事專有的,男女都有這類人渣。
沈芊檸皺眉,有些難以決斷,這可不好查,被“權力小小任性”的受害者既然已經與施暴者成了夫妻,一定會站在自己的最大的角度否認被強行婚嫁的。
王梓晴想起父親提醒她凡事要多想,她道:“這強行婚嫁其實很容易解決的。”
眾人一齊看她。
王梓晴緩緩地道:“我家有一個小小的商號,為了避免商號內員工聯合作假,規定但凡夫妻二人都是商號的,必須有一個離職。”
沈芊檸讚道:“妙!”反正已經不打算走仁政路線了,還管什麼名譽不名譽。
……
一群管事聚集在大廳之內,恭恭敬敬地等著沈芊檸宣布農莊的最新規定。
沈芊檸一條條的宣布著:“……但凡有對朝廷不滿者,十抽一挖礦一年,其餘人鞭三十……”
一群管事心中冰涼,隻覺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沈芊檸看著管事們,淡淡地道:“荊州從來不在乎殺人,數百人也好,數千人也好,數萬人也好,殺了也就殺了。”沈芊檸微笑著:“不管是社員,是平民,是管事,都一樣,殺了也就殺了。”
一群管事用力點頭,微笑著:“是。”這警告已經是明晃晃了,好些管事飛快地尋思,是不是有某個管事生了異心?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啊。
沈芊檸微笑著宣布最後一條命令:“即日起,擔任管事者不得成親。”
一群管事愕然看著沈芊檸,隻覺是不是聽錯了。
沈芊檸冷冷地道:“沒錯,即日起,擔任管事者不得成親。”她盯著一個個管事,慢慢地道:“刺史的大業還沒成功,可是有一些人已經開始挖刺史的基業的牆角了。”
“有將親戚安排在輕鬆的崗位上,每天什麼都不做的……”
“有把農場的產品便宜賣給親戚的……”
“有安排親戚掏糞,隻從親戚這裡買糞肥的……”
“有找借口殺了與自己有仇的人的……”
沈芊檸的目光從一個個管事的臉上掠過,冷笑著:“真是好大的膽子啊,不知道胡刺史殺人不眨眼嗎?”
一群管事有的汗流浹背,有的坦坦蕩蕩,有的恍然大悟,有的震驚無比。
沈芊檸道:“這些管事一旦被查出來,最輕的也是趕出農莊,大多數直接殺了,人頭就掛在樹上。”
一群管事用力點頭:“殺得好!”“挖胡刺史的基業的牆角,該殺!”
沈芊檸淡淡地道:“聽說最近有些人強娶農莊內的女子……”
一群管事憤怒極了:“這種人就該拉出來殺了!”
沈芊檸繼續道:“……隻是這事情不太好查,是願意的還是強迫的全看被強娶的女子的口供,這女子都嫁人了,為什麼要讓自己的夫君掉腦袋呢?”
一群管事點頭,就是如此,可是與管事不能成親有什麼關係?
沈芊檸淡淡地道:“府衙決定矯枉過正,禁止所有的管事成親。如此,就不怕查不清楚了。”
一群管事對此懶政行為憤怒到了極點,有人微笑著道:“可是,這管事也是人,也要成親的對不對?”一群管事微笑點頭,難道管事就不是人,成親的資格都沒有。
沈芊檸笑道:“管事想要成親,有兩個方式。”一群管事驚喜地看著沈芊檸。沈芊檸道:“第一個方式,辭去管事的職務,不是管事了,想要娶誰都可以。”一群管事搖頭,辛辛苦苦做了管事,誰會為了成親而辭職,這愛江山更愛美人的豪情壯誌不是普通人能夠具備的。
沈芊檸道:“第二個方式,晉升到了府衙之中。”一群管事悲涼極了,這就是要看運氣了?
有管事哀傷極了:“若是當了管事就不能成親,那誰願意做管事啊?”一群管事更悲涼地看著那管事,這個問題不需要沈芊檸回答,他們就知道答案:“你不願意做管事,有的是人願意做管事!”
彆說可以先成親再努力爭取做管事,就算沒有成親做了管事後不能再成親,照樣有無數的人排隊搶著做管事。管事享受的待遇和權利是無數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在漫長的人生之中婚姻算老幾?事業、愛好、理想等等哪一個不比婚姻長久?馮小燕不是為了事業或理想寧可和離也要奪回管事的位置嗎?如馮小燕者看重事業和理想超過婚姻和愛情的人不知凡幾,隻是平時作為沉默的多數不被人知道而已。
一個管事淒苦地看著沈芊檸,道:“需要做得這麼絕嗎?”
沈芊檸歎氣:“實在是沒辦法。”她老實地承認:“利用權力強行婚嫁還是小事,通過婚姻進行利益輸送呢?府衙有無數的事情忙不過來,哪裡能夠查到每個農莊的管事有多少親戚,多少姻親,哪個人是管事的妻子的表哥的堂弟的表叔,或者在你們自己負責的農莊之內毫無姻親,但另一個管事的農莊之內你的姻親卻有了一個舒舒服服的工作呢?互相提拔的手段太過隱蔽,我自問是怎麼都查不到了,不如直接掐斷了。”
她盯著一群管事,厲聲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們是要艱苦幾年,等大局鼎定之後農莊的規矩更加完善,廢除這毫無人性的製度,還是要為了偉大的愛情放棄事業和理想,有一個溫暖美好的家庭,選擇權在你們自己的手中。”
一群管事看著沈芊檸,淒苦極了,你也知道這規定毫無人性?
一群管事唉聲歎氣地離開,沈芊檸有些無奈,這毫無人性的製度會不會逼反了這些管事?但對個彆人不公平卻能換來更多的公平。隻是,這公平真是狗屎啊。她輕輕地握拳,以後必須找出更好的辦法,實現真正的公平。
王梓晴輕輕地歎息,這胡問靜的手下們個個胡作非為啊。
沈芊檸轉頭看著王梓晴,道:“你剛才擔心管事的權力過大,可以下令殺人?是啊,這權力確實太大了!可是不這樣真的無法管理農莊,農莊中的百姓的成分太複雜了,有的是老實巴交的佃農,有的是城裡的流氓地痞,有的雖然是農民,但是從小就是刁民,有的是隱姓埋名潛伏的荊州門閥子弟,有的對胡刺史對府衙對荊州帶著恨,有的平時老實巴交,但是一看彆人占了便宜,立刻覺得自己吃了虧,一定也要占便宜才行。”
“這各種各樣的人聚集在一起,每天從事繁重的體力活,要被限製在農莊之內,怎麼會沒有怨氣?農莊提供的夥食也就隻能延緩這些百姓的憤怒而已,總歸要爆發出來的。”
“這農莊管事可以草菅人命就是努力把這些燎原星火扼殺在搖籃之中。”
沈芊檸毫不猶豫地用“草菅人命”評價農莊管事以及包含自己在內的荊州府衙官員的行為,但是她真的沒有彆的辦法。她看著王梓晴:“彆以為我忽然變得聰明了,我想了許久才想通這個道理。”當放棄了對人心本善的期盼,這管理人員竟然反而簡單了。
王梓晴長長地歎息,以前以為當官很容易,沒想到真的當了官,這一件件事情真是挑戰良知啊。
沈芊檸死死地盯著王梓晴:“你還有空歎氣?快點寫信給譙縣的親戚故交,讓他們來荊州當官吏啊!有了人手才能解決女官的職業問題,才能解決粗糙執法問題!”
……
荊州發生的事情飛快地傳到了豫州揚州司州,一些荊州派出去的官員和管事毫不猶豫地直接複製荊州模式。
“什麼?當了管事不能成親?”
“什麼?兩夫妻中選一個晉升不內定丈夫?”
“什麼?當管事要考核這麼多內容?”
豫州揚州司州各處農莊百姓叫苦不迭,其餘也就算了,打死沒想到成親竟然也要乘早,不然當了管事就一輩子不能成親了。
不論荊州、豫州、揚州還是司州的農莊之中發生了一連串優秀員工忽然開始消極怠工的奇怪情況。
一個怠工的優秀員工淚流滿麵:“我還沒有成親,我不想做了管事之後一輩子打光棍!”
管事怒了:“老子沒晉升,什麼時候輪到你當管事了?”
那怠工的優秀員工更悲傷了:“刺史的地盤越來越大,你晉升的幾率很大,若是你忽然晉升了,提拔我做新管事,我是因為沒有成親而拒絕,後悔一輩子,還是因為選了做管事,孤苦一輩子?”
各地官員對此結果目瞪口呆,麵對如此深刻的問題完全想不到怎麼處理,紛紛請教沈芊檸,沈芊檸眼珠子都要掉了,用力鼓掌:“想不到百姓對生孩子的覺悟這麼高,朝廷完全不用擔心人口下跌韭菜不夠用嗎?”然後堅決拒絕回複,誰的事情誰處理,你的手下怠工關我P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