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聽著斥候的回報, 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胡問靜真的隻帶了一萬人。”他唯恐胡問靜假裝帶了一萬人,其實有十幾萬人就在幾裡地外跟著,但幾百個斥候都說胡問靜那一萬人前後左右絕對沒有看到幾萬人的大軍。
張賓欣喜若狂, 長鞠到地:“將軍, 這是天意啊!天予不取, 逆天也!”那些沙門吳帶來的漢人門閥中人同樣驚喜地勸著,一個貴公子恭敬地道:“將軍, 胡問靜倒行逆施,為害蒼生,若是將軍能夠誅殺胡問靜定然會得天下人心, 大事成矣!”一群人點頭, 殺了胡問靜為天下門閥報仇, 天下門閥中人都會投靠石勒的。
一個貴女驚喜地道:“胡問靜此刻已經稱帝, 若是被將軍擊殺, 司州、荊州、豫州、揚州無主,天下震恐, 將軍傳檄可定。”眾人笑著,胡問靜一定是以為自己天下無敵,所以飄了, 竟然帶了一萬人就敢禦駕親征,這不是送死嗎?
另一個貴公子負手而立, 傲然道:“吾料胡問靜此戰必死!”他抬頭看著太陽, 陽光落在他的臉上,將他的臉龐照的明亮無比。“帝皇者, 天之子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敢自稱天子的,若是血統不高貴,天意不認可, 敢自稱天子者隻會受到反噬,最終慘死路邊。胡問靜有什麼資格自稱天子?天意不在乎男女乎?天意不在意血統乎?天意不在乎德行乎?胡問靜逆天而行,定然被天意唾棄,天意要其滅亡,所以胡問靜才會神智不清,帶了萬餘人禦駕親征。”一群人喝彩,胡問靜就是沒福氣享受天子的身份,已經瘋了。
石勒重重地點頭,英俊的臉上露出冰冷的笑容:“來人,傳令,加快腳步,我要擊殺了胡問靜!”
張賓等人大笑,隻要擊殺了胡問靜就能得到司州荊州豫州揚州,這天下大局立刻就定了。張賓心中曾經有一些猜疑,胡問靜的蹤跡暴露的時機太過巧合了,是不是有陷阱?但是此刻已經證明了胡問靜並沒有埋伏大軍,胡問靜區區一萬人可以擋得住五萬胡人?張賓絕不信胡問靜的一萬人可以擋住五萬胡人,他沒有見過胡問靜的手下有多厲害,但是他見過冀州趙郡的衙役,那些隻知道敲詐勒索的衙役有個P的戰鬥力,胡問靜的手下定都就是一個打兩個衙役而已,石勒手下的羯人可以一個打五個衙役!張賓親眼見過羯人的凶狠和殘暴,一無所有的羯人根本不是打架,而是玩命殺人。胡問靜的手下再厲害也打不過羯人的,而且羯人的人數還是胡問靜的五倍。
張賓微笑著,心裡料定此戰必勝,唯一的懸念是一舉擊殺了胡問靜,得到了四個州,還是被胡問靜脫逃,在司州各地繼續追殺胡問靜。
張賓笑,心想其實也差不了多少,隻是多花了一點點時間門而已。他更希望胡問靜逃脫,如此他就可以接著追殺胡問靜而將司州殘存的豪門大閥和高官儘數殺了。能夠確保他是石勒麾下第一謀士的最好辦法就是沒有與他競爭,殺光了豪門大閥和官員就是最簡單的消除競爭者的辦法。
石勒看著地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避開安陽和長樂的漢人,直接深入司州。”一群人一齊點頭,想要半路截殺胡問靜必須繞過安陽和長樂兩城,若是幾千人自然是輕易就繞過去了,但五萬大軍前進可不容易。
張賓笑了:“這有何難?石將軍可將大軍按照千餘人分成一隊,隻約定了聚集的地方,五十隊士卒各自尋找辦法避開安陽和長樂的漢人的耳目。”
石勒大喜:“好!”他看著張賓,吸收這個漢人謀士果然是有大作用的。
一個門閥貴公子也笑道:“我等多花些銀子,從當地的漢人之中找到一些向導,帶領大軍從小路晝伏夜行,安陽和長樂的大軍又怎麼會知道?”
另一個門閥貴公子搖頭道:“何必如此費力?隻需要派幾千人在安陽城外擺出要進攻的架勢,安陽城中的漢人定然大恐而守城,我等其餘大軍卻並不圍攻,繼續南下迎擊胡問靜,待得安陽城中漢人發現中計,這胡問靜屍骨已寒。”
石勒更加歡喜了,這些漢人果然都很可靠。
……
大軍緩緩前行,每個人身上都套著一身紙甲,就是拉糧草的戰馬同樣套著紙甲。
一群士卒一邊前進,一邊敬畏地輕輕觸摸身上的紙甲:“這就是陛下從皇叔寶庫中得到的詛咒鎧甲?”有士卒用力點頭,微微有些驚恐:“看那一道道符籙!”隻需要仔細看就能發現紙甲之上那一道道黑色和紅色的痕跡像極了符咒。
有士卒低聲道:“這詛咒鎧甲真是暖和啊。”鐵甲雖然有內襯,但是冬天穿依然冷得像是穿著冰塊,這紙甲卻暖和得很,好像身上多了一件棉襖。
有士卒道:“那就是符咒的威力!”一群士卒一齊點頭,久聞詛咒鎧甲可以吸取敵人的力量,這讓人渾身發熱那根本是小意思。
有將領聽見議論,嗬斥道:“閉嘴!都打起精神!”四周的士卒急忙規規矩矩地趕路。那將領騎在馬上,其實同樣對神奇的詛咒鎧甲好奇得要死,他總覺得這鎧甲是由紙張做的,但既不敢問,也不敢多觸碰,紙張怎麼可能擋得住刀劍?但他注意到不論是姚青鋒等人還是胡問靜的身上都穿著同樣的紙甲。
戰馬一步步的走著,那將領感受著戰馬的腳步,意外的發現戰馬似乎也不懼怕寒冷的北風了。那將領微微驚懼,這詛咒鎧甲的秘密就在這符咒上?他其實寧可穿他那一身鐵甲的,但他哪裡敢違抗胡問靜的命令。
賈南風靠在馬車的窗口,對胡問靜讓一群不可靠的中央軍士卒穿上紙甲很是憤怒,這與公開紙甲的秘密有何區彆?
“這是你的看家法寶!”她大聲地對胡問靜道,真以為自己很能打?你丫屢戰屢勝、以少勝多、大破鐵騎等等全靠這輕飄飄、防禦力極強又製作方便快速便宜的紙甲了,沒了紙甲你就準備吃狗屎吧。
胡問靜堅決反對:“便宜?休要胡說,這一套紙甲的價格比鐵甲便宜不了多少,而且維護費用極高,鐵甲打了半天後頂多有幾個劃痕,紙甲基本報廢,起碼要換四分之一的紙張。算算成本其實虧大了。”紙甲的優勢是輕,保暖,製作快速而方便,可望不可即的重甲騎兵分分鐘就能刷出幾萬個。
賈南風惡狠狠地看著胡問靜,我說了這麼多話你就聽見了便宜二字?紙甲泄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胡問靜長歎:“我也沒辦法啊。”她當然想要保持紙甲的秘密,不然為什麼以前穿紙甲的士卒要麼是五百鐵騎,要麼是荊州帶來的農莊士卒,就連入關中的中央軍都沒有多帶一套紙甲備用?胡問靜很清楚紙甲秘密外泄帶來的災難性後果,但是她實在是沒辦法了。胡人開始大規模作亂,隨隨便便就打下了數個城池,這兵鋒很是強大,若是與胡人開打的士卒沒有護身的甲胄,誰知道會死多少人?胡問靜沒想自己的子民明明可以活下去卻委屈的因為沒有甲胄而戰死了。這數萬人的大規模集團作戰必須全麵配發甲胄。
賈南風怒視胡問靜:“中央軍士卒有鐵甲!”中央軍兵強馬壯,穿自己的甲胄拿自己的武器就能橫行天下。
胡問靜要哭了:“胡某被史官坑了!”大縉朝十幾二十萬中央軍士卒是標準的精英士卒,人人都有鎧甲,有全套的刀劍,有專門的弓箭部隊,騎兵部隊,當真是兵強馬壯啊,然而……狗屎的兵強馬壯!大縉朝中央軍士卒個個都有鎧甲,但是“有鎧甲”字中有巨大的文章啊!“大家都有車”,結果馬福報有幾十輛豪車,我隻有一輛二手自行車。大縉中央軍士卒人人有鎧甲就是這麼糟糕的情況,大縉朝將領的鎧甲是標準的魚鱗甲,可普通士卒的鎧甲延續了秦漢的風格,步卒的鎧甲就像是一塊燒菜的圍兜裙,隻有前胸以下有鐵片,胸以上肩膀那一塊為了活動方便采取的是皮甲,更奇妙的是這件圍兜裙鎧甲腰部以下是個尖銳的角形,為毛?因為若是長長的平直的圍裙會影響走路!
就這隻比青銅聖鬥士的鎧甲多遮擋了一點點地方的鎧甲竟然數量還是極其有限的,中央軍的戰備物資倉庫中撐死隻有了兩成比例的備份,胡問靜抽調千魚鱗鐵甲士卒進入關中已經耗儘了數萬中央軍庫存的高級鎧甲,中央軍就剩下一堆超級富有美感的圍裙甲,就這鎧甲真能夠打仗?
胡問靜看著胸以上沒有一塊鐵片,背後連個皮甲都沒有的鎧甲,深深地理解了為什麼古代軍隊的崩潰率這麼高,死了幾十個人就全軍崩潰了,就這垃圾鎧甲穿在身上都沒有絲毫的安全感!
胡問靜隻能拿出壓箱底的紙甲武裝所有士卒了,泄露紙甲的秘密造成無數的後患那是以後的事情,打贏眼前的戰鬥,保住眼前的士卒的小命才是當務之急。
胡問靜長歎一聲:“朕不能讓朕的忠心耿耿的士卒輕易地為朕而死啊。”這句話一點點都不虛偽或者聖母,完全是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
為什麼曹魏嗖的一下就變成了大縉?因為曹老板手下忠心耿耿的夏侯家曹家和五子良將儘數老死了;為什麼張須陀縱橫無敵,嗖的一下就死在了小毛賊的手中?因為能打的忠心的士卒在多年征戰中死得死,殘得殘。
胡問靜想要自己的地盤穩定朝廷穩定,第一要務不是打下多少地盤,而是能打和忠心的手下千萬不能死了。忠心的手下死了基本盤就沒了,能打的手下死了就沒了武力的威懾。站在人民的頭頂作威作福的腐敗腐朽的胡問靜為了自己的地位說什麼都要保住了手下士卒的性命。
賈南風冷笑幾聲:“等紙甲的秘密公開了,看你如何麵對天下群雄的討伐!”
胡問靜硬著頭皮往好的方向想:“其實我還是做了後手準備的。”荊州製作的所有紙張上都命令道家的人采用滾筒式印刷術印刷了無數的符咒,打著神仙鬼怪道家奇門遁甲等等的幌子多少可以延長一些紙甲的保密期。
胡問靜看著四周穿著全套紙甲,在寒風中一點都不覺得冷的士卒和馬匹,咬牙切齒:“根據《紅色警戒》的規則,本座已經點亮了‘老兵’技能,隻要活過一場戰爭的士卒防禦力加一,視野加一,攻擊力加一,等本座研發打雞血成功,所有老兵立馬成了超級精英,戰鬥力爆發倍。”
賈南風不理睬忽然說著聽不懂的俚語的胡問靜,轉身看小問竹和幾個女兒,幾個小孩子在馬車裡嬉鬨,一點都沒有打仗的緊張感,比春遊還要開心。她嗔怪地看著孩子們:“都老實點,這是打仗呢!”孩子們老實了幾秒,很快又嘰嘰喳喳歡樂無比。
賈南風沒有再嗬斥孩子們,她其實也不擔心。胡問靜敢帶了小問竹上前線,那就說明這場戰爭毫無風險,她當然要立刻帶了女兒們鍍金。說鍍金其實也不對,賈南風帶了一群孩子們上前線的主要目的是與胡問靜胡問竹增加感情。她的幾個女兒能夠與小問竹和胡問靜有過共同作戰的經曆,怎麼看都是一筆財富。
小問竹看著胡問靜騎在馬上,羨慕極了,小心地問道:“姐姐,我已經長大了。”胡問靜直接回答:“不行!”小問竹委屈了:“你都沒有聽我說完!”胡問靜斜眼看她:“想要騎馬?做夢!”小問竹扁著嘴,打滾:“我要騎馬,我要騎馬!”女彥看得好玩,跟著打滾:“我也要騎馬,我也要騎馬!”
胡問靜被兩個熊孩子折騰得不行,隻能妥協:“一個一個來。”小問竹歡呼,就從窗口探出身去抱胡問靜,被她按住腦袋塞回了馬車之內。小問竹也不生氣,急急忙忙跳下馬車,跑到了胡問靜的麵前張開手臂。胡問靜把小問竹扯上馬,將她放在身前,將韁繩放在小問竹的手裡,警告道:“不要亂動,摔下去很疼的。”
小問竹用力點頭,得意地在胡問靜的懷裡看四周,隻覺騎馬真是威風啊。
“駕!”她學著胡問靜的模樣大聲地叫著。戰馬一點點都沒有加快腳步,但是小問竹已經很滿意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小女彥在馬車裡跳腳:“問靜姐姐,問竹姐姐,該我了,該我了!”
胡問靜微笑,將小問竹從馬車的車窗內塞了回去,又將小女彥直接從車窗裡拎了出來,放在身前。小女彥大聲地歡呼,清脆的聲音傳出老遠。
河東、始平、弘農羨慕了:“問靜姐姐,我也要騎馬!”
胡問靜道:“一個一個來,都有份。”
賈南風看著一群小孩子爭著騎馬,恍惚間門想到了自己與妹妹賈午小時候玩耍的情景,她微微歎氣,賈午說什麼都不肯離開京城,理由簡單得令她痛恨:“軍中危險,我隻有一個兒子,說什麼都不能讓他冒險,與小問竹和問靜刷親密度的機會有的是,何必拿命去拚。”賈南風理解賈午的謹慎,父親賈充死後,原本毫無所覺的賈家兩姐妹忽然發現賈家的男丁隻剩下了賈謐了,這對賈謐的疼愛和關心陡然上升了百倍,直接到了全家最後的希望的境界。賈南風知道這是病,得治,但是她想著賈家第代就靠賈謐一個人了,怎麼都無法強硬地帶著賈謐賈午在軍中鍍金。她隻是認真地想,賈家為了隻有一個男丁而惶恐,為什麼沒有男丁的胡問靜毫不在意呢?
馬車內繼續鬨騰著,賈南風卻陷入了深思,以前看胡問靜許多離經叛道的事情,現在好像有了不同的理解。
幾騎斥候迎麵而至。
“陛下,前方十裡發現五萬胡人。”斥候們稟告著。
胡問靜微笑著:“很好。”幾個中央軍將領沉著臉,胡問靜故意泄露行蹤,吸引胡人出城進攻的戰術其實是垃圾戰術,他們幾個很是反對。用皇帝做誘餌絕對是腦殘的戰術,萬一胡人意外的能打,一口氣擊潰了中央軍呢?胡人甚至不需要擊殺胡問靜,隻要能夠打得胡問靜到處亂跑,胡問靜的地盤立馬就亂了。
一個中央軍將領誠懇地道:“陛下此刻回洛陽還來得及。”身為降將,他不僅擔心皇帝死在了亂軍之中,更擔心打了敗仗之後被無數人認為是他幸存反意,故意為胡人創造擊殺胡問靜的機會。
胡問靜笑了:“區區五萬胡人而已,朕有一萬中央軍精銳在有什麼可怕的?”
一群中央軍將領隻能尷尬地賠笑,話都這麼說了,他們難道能說中央軍士卒都是廢物?
胡問靜下令道:“全軍停步,列陣!”
一群將領大聲應著,胡人就在十裡外,半個時辰就到了,挖泥土高牆或者建立營寨等等統統來不及,隻能老老實實列陣而戰了。
悠長的號角聲遠遠地傳了出去,遠處響起號角聲向更遠的地方傳了過去,一路接力,傳向極遠處。
賈南風淡定地看著四周士卒調動列陣,她可是經曆過血戰的,一點不覺得害怕。她輕輕地扯住亂跑的小問竹,牽著她到了一群小女孩子之中,道:“你們都乖乖地不要亂跑,要打仗了。”一群小女孩惶恐又興奮地看著四周,要打仗了?小問竹滿不在乎地甩手:“不就是打仗嗎?我早就打過仗了。”
一群小女孩羨慕又佩服地看著小問竹:“哇,你真是厲害啊。”“我也早就想打仗了,可是家裡不肯。”“問竹姐姐,我也要打仗!”
賈南風被一群小不點氣樂了,招呼四周的盾牌兵將小孩子們們團團圍住,厲聲道:“若是你們誰敢亂跑,我就打死了她!”
遠處,一支胡人軍隊出現在地平線上,遠遠地見了嚴陣以待的漢人大軍,胡人們不但不驚慌,反而大聲地歡呼:“殺了漢人!”“吃光兩腳羊!”
每一個胡人都真心真意地歡笑著,絲毫沒有把漢人放在眼中,誰會懼怕兩腳羊?
一個中央軍士卒有些驚恐,胡人終於來了?他的手心微微冒汗,急忙在衣服上擦著。他小聲地罵著自己:“王八蛋!打了這麼多次仗了,為什麼還會緊張?”
那士卒小心地看四周,四周沒有人注意他的緊張,他微微鬆了口氣,若是被人當做了怕死鬼,他不如死了算了。忽然,他看到胡問靜騎在戰馬之上輕輕地打著哈欠。那士卒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放鬆,皇帝陛下都不怕,他怕什麼?
越來越多的胡人出現在地平線上,一眼看去到處都是胡人。
石勒看著前方的胡問靜的大軍,沒看見那該死地泥土高牆,也沒看到數萬伏兵或者連綿的營寨,他忍不住放聲大笑:“天助我也!”沒了泥土高牆,沒了營寨,五萬人打一萬人簡直是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