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問靜繼續說著:“胡某可以用農莊士卒防守地盤,難道還能隨便找個百姓管理地方嗎?”賈南風微笑,胡問靜也想到了。
胡問靜繼續道:“……想到當年荊州的集體農莊的管事李三河李天逸一家迅速(腐)化墮落,認為強(奸)女子不過是小事一件,胡某認為老天爺應該為胡某開了金手指,能夠招攬到周渝白絮金渺等等人實在是幸運S才有的超級待遇。胡某的那些曾經也是苦出身、曾經艱苦奮鬥、曾經為農莊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的手下在有了權力後就開始騎在人民頭上,以為殺人放火強(奸)搶劫都是理所當然的李三河李天逸等人才是最最最常見的情況。”胡問靜冷笑著,孫小果、我爹是李剛、我媽是檢察長,有十五套房等等,基層官員有了權力就墮落何足為奇?
賈南風忍不住道:“所以問靜要多用門閥子弟。久貧乍富,很容易出現心理失常的人。暴發戶是最靠不住的,暴發戶缺乏節操,缺乏素質,缺乏理念,缺乏做人的基本原則,隻有百十年以上的豪門大閥才會有視金錢如糞土的人才。”
胡問靜微微一笑,賈南風終究以門閥子弟自居,與平民隔了一個種族。她可以理解這種狂妄的念頭,她難道不是與這個世界的人隔了一個種族?
胡問靜淡淡地道:“胡某實在是沒有能力繼續擴張地盤了。胡某在太康三年夏天到達荊州,然後連年巨變,世界以山崩地裂改天換地的速度飛速發展,到如今才太康六年春,短短三年不到的時間胡某竟然掌握了半壁江山了,胡某究竟來得及做多少事情獲得民心支持?來得及培養多少可用之才?來得及打下多強大的根基?”
賈南風一陣恍惚,這短短幾年間不僅僅對胡問靜是超乎想象的變化,她又何嘗不是?太子妃,皇太後,亡國的太後……短短幾年完成了曹操和司馬懿需要幾十年才完成的改變,大縉朝的時間真是以改天換地的速度在前進,每一天的變化超出了以前一年。
胡問靜冷冷地道:“‘除朕之外,皆有異心’是說得重了些,朕還是有一些忠心的手下的,但是這局麵也差不多了,朕若是不停下腳步清理和穩固內部,誰知道下一個鄴城是洛陽還是長安。”
賈南風緩緩點頭,普通人隻在意鄴城全城三四十萬百姓被胡人殺了吃了,她與一群官員對鄴城的門閥和官員儘數叛亂深感驚恐。三四十萬人的超級大城池說全部叛亂就全部叛亂了,這胡問靜的地盤之內的忠心度之低,統治基礎之薄弱,中央對基層的失控真是超出了想象了。她低聲道:“確實要好好地穩定一下朝廷了,至少該登基和大封群臣了,名不正則言不順,不登基如何號令天下?”
賈南風認可胡問靜的決定,放過司馬越也算不了什麼大事,穩定內部更重要,胡問靜隻是擔心爆發出下一個鄴城,她可沒胡問靜那麼能打,就算在全城皆叛的情況之下還能殺出一條血路,她很有可能就全家嗝屁了,胡問靜認真清理和穩固朝廷對她同樣是一件大好事。她又一次勸著:“曹操和司馬懿用了幾十年才完成謀朝篡位統一天下,你的年紀比曹操和司馬懿起兵的時候小了一大截,地盤的大小更是堪比曹操五六十歲的時候了,慢慢來確實是對的。”
胡問靜轉頭看了一眼賈南風,就這腦子,真不知道是該說合格還是不合格啊。
賈南風已經明白了胡問靜這次詭異的禦駕親征的動機,無非是想要釣司馬越和琅琊王氏兩條大魚,看結果至少釣到了一條。她看了一眼胡問靜,問出了最重要的疑問:“為什麼中央軍沒有反叛?”
以胡問靜殘忍好殺、厚顏無恥、不講信義等等的惡名,若是賈南風與那些關中的中央軍將士易地而處,賈南風絕對被王敦說動,當場倒戈了。一群曾經沒有選擇胡問靜而選擇了司馬駿,卻因為關中沒有糧食不得不投降胡問靜的中央軍將士的忠心度絕對是負數的,胡問靜使用了什麼手段穩住了這些中央軍將士?
賈南風想到中央軍手中的(弩)箭忍不住輕輕顫抖,若是數千(弩)箭攢射胡問靜,胡問靜真的能夠擋得住躲得開?她責怪又驚訝地看著胡問靜,難道胡問靜傻乎乎地認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然後一群中央軍將領感激涕零,單膝跪下表示永不背叛?若是胡問靜這麼想,這個胡問靜一定是假冒的。
胡問靜看賈南風的眼神充滿了哀傷:“南風號稱宅鬥宮鬥無所不精,竟然看不穿朕的手段?”
賈南風拚命地想,就是想不通胡問靜做了些什麼手腳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收服了關中的中央軍士卒。
胡問靜歎了口氣,對著大軍揮手道:“因為這一萬中央軍士卒……”她轉頭看賈南風,道:“隻有三千人是關中中央軍士卒。”
賈南風靈光一閃,陡然明白了:“你從出潼關開始就在布局!”胡問靜一定是在發現內部不怎麼穩定的時候就決定了利用忠心度為零的關中中央軍將士釣魚,不知不覺中用洛陽朝廷原有的中央軍士卒和農莊士卒調換了來自關中的中央軍士卒。
賈南風心中發寒,不知道有多少企圖拉攏關中中央軍士卒的官員的書信落在了胡問靜的手中,隻是正巧又爆發了鄴城慘案,胡問靜乾脆把釣魚再次擴大化,內部釣魚和外部釣魚一起進行。
賈南風看四周中央軍士卒的眼神複雜無比,無數原本覺得有些許奇怪的事情頓時了然於胸清清楚楚。
……胡問靜指揮大軍與石勒的羯人大戰,明明有(弩)弓卻不使用,任由前線的士卒拚命廝殺,那是因為在最前線廝殺的是關中中央軍士卒啊,不讓關中中央軍士卒與羯人廝殺怎麼令他們看清羯人很垃圾,中央軍很厲害,投靠羯人毫無意義?怎麼使關中中央軍士卒與羯人有血仇,斷絕他們投靠羯人的可能?
……劉曜的匈奴騎兵殺至,那些手持長矛站在最外圍的中央軍士卒才來自關中,而手拿(弩)箭的士卒其實來自洛陽。
……胡問靜擊潰了胡人卻隻派遣兩千人追殺,一千人打掃戰場,剩下七千人修整,因為那派出去以及打掃戰場的三千人才是關中中央軍士卒。
……四千中央軍士卒出戰,麵對王敦的招攬勸降毫不動搖,因為這四千中央軍士卒其實隻有極少部分來自關中。
賈南風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一萬人中隻有三千來自關中的中央軍士卒,那三千中央軍將士有P個膽子造反作亂?在分分鐘擊潰六萬胡人,琅琊王氏的大軍全軍覆沒,東海王司馬越的大軍不戰而逃的局麵之下,白癡都知道天下沒有人可以阻擋胡問靜,來自關中的中央軍將士為什麼不投靠必然統一天下的胡問靜,而要投靠注定失敗的其他人?對那來自關中的三千中央軍士卒而言經過今日的戰鬥證明自己的忠心,以及與其他中央軍將士和胡問靜結下情義,假以時日為什麼就不能在胡問靜的朝廷中謀一個好出身?
賈南風看著與小問竹司馬女彥玩鬨的胡問靜,確定胡問靜果然是烏龜流宗師。胡問靜不肯追擊司馬越除了無法擴充地盤,不如讓司馬越頂住胡人的籌謀之外,一定也有擔心追擊之下或者關中中央軍士卒投靠司馬越,或者混亂之中個彆關中中央軍將領腦子有病決定反叛,結果陰溝裡翻船。
賈南風悠然看著遠方,胡問靜又謹慎又詭計百出,除非天上掉隕石,不然胡問靜肯定坐穩了天下。她扯過司馬女彥捏她的臉,司馬女彥極力掙紮。賈南風瞪她:“叫你亂跑!”將司馬女彥的臉捏成了大餅。胡問靜終究是老曹家的後人,天下回到老曹家手中也沒什麼不好的。
胡問靜幫著司馬女彥從賈南風的手中掙脫,心中對賈南風的腦子真是無奈極了。她花了大力氣釣魚,隻是為了乾掉石勒、劉曜、王敦和司馬越?她腦子有病啊!乾掉這些人輕而易舉,甚至根本不用出動多少人,隻要五百精銳騎兵配上(弩)箭就能擊破所有的長矛兵、紙甲兵,她何必帶著一萬大軍浪費糧食?
胡問靜對賈南風的無知佩服極了,真以為王敦和司馬越可以輕易地穿越司州魏郡的各道防線偷襲她?為什麼胡人到了,王敦到了,司馬越到了,就是回涼和煒千沒到,不會以為回涼煒千都是擺設吧?
胡問靜這次禦駕親征的真正目標根本不是釣魚,也不是胡人或者王敦司馬越,而是賈南風。
賈南風這個人的心思太詭異了,完全不知道看清形勢,重新定位。一顆心更是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每個定心。有時候覺得高高在上的皇太後要對一個平民乞丐女低頭簡直是踐踏尊嚴,有時候覺得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當忍辱偷生等待來日,有時候覺得胡問靜其實也有高貴血統,大縉朝謀朝篡位又不是什麼稀奇事,而且賈家其實也是謀朝篡位的一份子,這皇太後的位置也可以說是自己棄之若履的,在新朝為官不需要覺得寒磣了,有時候又覺得胡問靜缺乏宅鬥宮鬥的能力,她還是有機會學司馬懿悄悄奪(權)翻盤的。
胡問靜實在對賈南風無可奈何,當爹的賈充依然搞不定賈南風的宅鬥宮鬥腦,她怎麼可能扭轉過來?但她不想殺了賈南風,也不想將賈南風打入冷宮什麼的。
賈南風是個宅鬥宮鬥腦,但是賈南風從來沒有對胡問靜做過什麼,兩個人的關係堪稱是良好的令人發指了,胡問靜不想因為權力而清理了賈南風。若是一個從來沒有對自己不利的人就因為有了可笑的宅鬥心思就必須殺了或者打入冷宮,胡問靜心中的“道”將不複存在。
胡問靜這次禦駕親征做了無數可笑的事情。假裝影帝,各種跺腳咬嘴唇淚水打轉;明明直接用(弩)弓或者騎兵就能搞定琅琊王氏,偏偏與琅琊王氏幼稚園水平的“鬥智鬥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轉反轉再反轉,陰謀陰謀再陰謀……
胡問靜費了大力氣做無聊愚蠢的事情,隻是為了用賈南風最喜歡以及能夠理解的反轉計謀讓她看清楚自己與胡問靜的差距。
同樣是把宅鬥技巧用在了戰爭之上,胡問靜可以預先判斷王敦的所有動作,從一開始就置於不敗之地,然後幾乎在每一個細節上都挖了坑,等著對手跳下去,如此陰狠毒辣的手段賈南風做得到嗎?
賈南風不僅僅在宅鬥的大局上輸給了胡問靜,在觀察力上更是輸得一塌糊塗。
明明一萬中央軍士卒就在賈南風的麵前,可是賈南風沒有在洛陽的死活發現胡問靜調動了兵馬,沒有在連日的行軍之中從口音中聽出異樣,沒有從洛陽中央軍士卒中發現胡問靜故意安排的經常見麵的中央軍將領,沒有從三千關中中央軍士卒與七千洛陽士卒的隔閡疏遠中發現端倪,沒有從胡問靜的反常行動中思索原因……
賈南風經過這一次“每一步都看到了,就是沒有發現是陷阱”的親身經曆,應該徹底的認清了自己就算是玩陰謀詭計也不是胡問靜的對手,然後借著胡問靜“曹氏血脈”的招牌找到台階,安安心心地放下太子妃、皇太後的架子,認認真真地重新定位了。
胡問靜認真地看著賈南風的臉,假如這是一部愛情劇,她此刻是不是就可以在無數陰謀參與者的熱淚盈眶之中對賈南風深情地道:“你現在該明白了,我對你是真心的。”
胡問靜搖頭,這種劇情不夠狗血,如今看電視劇的都是退休老大媽,越是狗血越是有人看,所以,她在此刻應該對賈南風深情地道:“其實,你不是賈充的女兒,你是我的女兒。”這個情節絕對狗血,不但可以顛覆劇情還能引出她是天山童姥的秘密,以及更狗血的賈南風的身世。
賈南風一抬頭,看到了胡問靜飄忽的眼神,大喜:“問竹,你姐姐發呆了,這個糕餅給你。”小問竹飛快地接過糕餅,努力地在袖子裡藏好,這個糕餅可甜可好吃了,一會兒給姐姐一半。
遠處,一個士卒嗬斥著王敦:“看什麼看,動作利索點!”王敦擠出一副傻笑臉,道:“是,是。”他收回遠望胡問靜的目光,急忙開始從地上的屍體上開始脫下紙甲,收集武器。拖所有人都穿著厚厚的統一的紙甲的福,胡問靜的士卒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真實身份,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王敦賣力地打掃戰場,完全看不出他在家中就是吃飯穿衣服都不需要親自動手。王敦翻著一具屍體,一股血腥氣直衝鼻尖,他全然不在意,樂嗬嗬的,儘管他認出了這具屍體是他認識的琅琊王氏子弟。
王敦在心中堅定地對自己道:“無論如何,我要活下去。”
……
石勒帶著數百親信一口氣逃了二十裡,戰馬實在是跑不動了,冒出一身的汗水,還在打著哆嗦,眼看再催馬就會立刻倒閉當場,這才不得不停下。
石勒轉頭回望來路,隻見一個個羯人拚命地跑,沒看見胡問靜的追兵。
他鬆了口氣,冷笑道:“胡問靜不過如此。”其實石勒對胡問靜恐懼無比,為什麼胡問靜的士卒刀槍不入?為什麼胡問靜的弓箭手個個如此精準?石勒愣了一秒想起來了,那不叫弓,而是(弩)。他罵罵咧咧的,憑什麼胡問靜會有厲害無比的(弩)箭?若是他有(弩)箭,還會怕了劉曜劉淵?
石勒的嘴角又露出了笑容,不管怎麼說,劉曜的萬餘騎兵精銳這次損失慘重了。亂軍之中他沒有看清劉曜的下場,多半是沒有死,他很是遺憾,胡問靜怎麼就不懂得瞄準了劉曜一個人射箭呢?
石勒轉頭對累得癱倒在地上的張賓道:“你可能找人做(弩)箭?”他已經想好了,以後必須有一支幾萬人的,使用(弩)箭的無敵騎兵。
張賓一點不知道誰會做(弩)箭,但是他毫不猶豫地道:“能。”僅僅憑借石勒這簡單的一句問話他就察覺了石勒對他的輕視,若是他不能找人製作(弩)箭,他還有什麼價值?
遠處,忽然有號角聲響起。
一個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回涼在此,兔子往哪裡逃!”
石勒怔怔地望著遠方,兔子?有人在打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