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問竹和司馬女彥歡呼:“動了,動了。”“轉彎,轉彎!”
胡問靜得意地大笑:“胡某是天才,胡某要改變世……”她死死地盯著那四輪馬車,為什麼不能轉彎?
那馬兒在馬夫的拍打催促之下費力地拉扯著車輪轉彎,隻有車輪的馬車並不重,但強行轉彎依然讓車輪在泥土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胡問靜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四輪馬車,她打死沒想到真的會出問題。前後兩個支架兩對車輪的轉彎係統沒有任何一點點難題,放在21世紀小型手推車都能玩得轉,她怎麼會搞不定?
“不可能!這不可能!”胡問靜眼珠子都要掉了,若是她的教授知道她連這個都搞不定,說不定穿越過來追殺她了。
一群工匠一點都不奇怪,四輪馬車不都是這樣的嗎?雖然皇帝陛下設計的大小輪馬車有些古怪,但是四輪馬車就是四輪馬車,肯定無法轉彎的。
有工匠低聲冷笑著:“四輪馬車就是四輪馬車,皇帝陛下設計的也是四輪馬車。”
其餘工匠微笑不語,這個皇帝也能管好天下?
胡問靜查了圖紙半天,臉色鐵青,厲聲道:“來人,查,嚴格的查!胡某的設計絕不會出問題!”
幾個士卒遵照胡問靜的指揮一步步的檢查各個零部件,終於發現了問題。支架係統中某個齒輪的尺碼不合適,軸是強行敲進去的,卡死了轉向係統。
胡問靜冷冷地問道:“是誰做的?”
張工匠站了出來,道:“是我做的。”他一點都不驚慌,不就是尺寸稍微有些偏差嗎?很稀奇嗎?
胡問靜厲聲道:“為什麼不按照圖紙上的尺寸做?”
張工匠搖頭:“木匠活哪需要什麼尺寸,差不多就行。”
一群工匠臉色如常,一點不覺得有什麼差錯,做個零部件這麼精細乾什麼,鐵零件裝配不起來就拿榔頭砸幾下,木頭零部件裝配不起來就拿鋸子刨子臨時加工,反正能夠用就行了,做得太精細完全是浪費人力物力。眾人鄙夷地看著胡問靜,什麼尺寸,什麼精度,外行指導內行就是這麼狗屎。
胡問靜死死地盯著一群工匠,跨越千年的同行就這意識?她冷冷地道:“你們可知道你們不按照尺寸做,結果四輪馬車就不能轉向了。”
一群工匠哄笑:“四輪馬車本來就不能轉向。”
有工匠搖頭笑著:“還以為是什麼東西,竟然以為四輪馬車能轉向?老祖宗都做不出來!”
有一個工匠不屑地看了胡問靜一眼:“陛下隻管管理好天下,這木頭鐵器之上的事情自然有小人操勞。”
胡問靜冷冷地看著一群工匠,終於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了。階級不可跨越,白龍不能魚服,統治階級不能平易近人。偉大的總理能夠握著掃大街的老大爺的手說,“我們都是為人民服務”,這美談不僅僅因為總理偉大,也是因為掃大街的老大爺偉大,若是老大爺口出狂言,還有美談嗎?
胡問靜慢慢地坐下,溫和地笑容消失不見,她平靜地看著一群因為嘲笑了和鄙夷了皇帝陛下而得意的、擠眉弄眼的工匠們,淡淡地道:“這些人全部殺了,築成京觀,家人發配去挖礦五十年。”
一群工匠的笑容陡然消失,憤怒地看著胡問靜,有工匠厲聲道:“憑什麼?”
“噗!”
那工匠的人頭落地,鮮血飆射。
其餘工匠一齊驚恐地尖叫,又急忙跪下。
胡問靜卻笑了:“朕這段時間門有些心理扭曲了,朕竟然忘記了什麼是老百姓。對老百姓就該凶狠,肆意踐踏老百姓的尊嚴和人格,這才是高高在上的令人畏懼的貴人,才會讓百姓老老實實地聽話,任何平易近人隻會‘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她失笑道:“見了衙役都顫抖的小小的工匠竟然敢對朕不敬,真是有趣啊。”
一群工匠渾身發抖,有人終於想起來這女子是皇帝,是比縣令更厲害的皇帝。
胡問靜饒有興趣地看著驚恐的工匠們,道:“感謝你們在朕心神恍惚心理扭曲的瞬間門就將朕拉回了現實,朕為此感謝你們的貢獻,朕隻是殺了你們,沒有將你們全家淩遲。你們磕頭謝恩吧。”
一群工匠中有人憤怒極了,殺了我們竟然還要我們謝恩?更多的工匠卻淚流滿麵,淒厲地哭泣著磕頭謝恩:“謝陛下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胡問靜聽著那委屈悲憤卻又懦弱到了極點的三呼萬歲,心中沒有一絲的悲涼或者憤怒,唯有平靜如水。一千多年後是怎麼建立公平的世界的?是怎麼建立秩序和法律的?
胡問靜不知道,胡問靜隻知道她的“公平的世界”隻怕會沾染著鮮血,帶著惡臭出生。她的“公平的世界”中所有的秩序和法律都會建立在血與火之上,是她的意誌和利益的體現,是無數不符合統治者的意思和利益的百姓的鮮血,是無數人頭堆積的京觀,是萬人痛哭。
“朕想要建立美好世界,所以朕不能回頭。因為朕的身後已經是白骨如山。”
……
胡問靜的科研項目依然在進行,普及數理化需要以十年為單位的漫長時間門,她可以在統一天下之後在學堂中全麵普及,但是此刻隻能由她親自動手。
“朕是第一個親自畫圖紙的皇帝!”胡問靜感慨萬千。
但實物的製作卻交給了其他人,自降身份與最基層的百姓打交道不是好主意。
賈南風微微歎氣,鄰家少女胡問靜消失了,老謀深算陰狠毒辣的胡問靜又重生了。她打起精神,這就更不能犯錯了。
……
劉淵大敗的消息終於傳到了並州,又傳到了冀州,劉曜第一時間門召見軍中的漢人門閥士子。
他看著一群畢恭畢敬,神情絲毫沒有變化的漢人士子,隻覺這些漢人真是虛偽,明明都知道了劉淵大敗,懷疑劉淵的能力和未來,竟然臉上一點點跡象都看不出來。
劉曜開門見山道:“諸位,我父劉淵大敗,數萬大軍全軍覆沒,我幾個兄長儘數遇難,唯有我父劉淵以身免。”
一群漢人士子臉上合適地擠出了驚訝和悲痛:“嗚呼!天降大難!”“可惜!英雄悲歌!”“不想劉單於竟然會遇到了如此大劫!”
劉曜冷冷地看著一群漢人士子,深深地懷疑這群人比他早了一個月甚至幾個月就得知了消息。漢人之間門的聯係緊密著呢,不需要像他一樣隻能傻乎乎地等劉淵的匈奴人手下傳回消息。
劉曜看著一群捶胸頓足的漢人士子,提高了聲音道:“我父劉淵大敗,如今正在重整旗鼓,正需要爾等的力量!”
一群漢人士子聽出了言外之意,停止了行為藝術表演,平靜地看著劉曜。他們都是並州附近州郡的漢人小門閥子弟,在幾年前就早早地投靠劉淵並不是覺得這個匈奴單於是什麼人才,純粹是想要曲線救國成為大縉官員。
劉淵是胡人,劉淵沒有官位,但是劉淵與太原王家的王渾父子關係極其地好,受到王渾極其黨羽的推崇,差點就帶兵剿滅禿發樹機能,成為秦州涼州地區的掌控者了。隻要喊幾聲“劉淵是人傑,劉淵是大豪傑”等等口號就能與劉淵成為好友,並且見到太原王家的人,有一定的幾率可以輾轉見到王渾,被太原王家推薦在朝廷為官,如此巨大的利益哪裡會因為劉淵是個胡人而斷絕?投靠劉淵的漢人小門閥士子從來不曾斷絕過。
劉淵也確實有些本事,竟然想要趁亂起事奪取天下,那麼這早早投靠劉淵的漢人立刻成了從龍之臣,這利益似乎更大了。
直到如今,劉淵大敗,精銳儘喪。
一群漢人士子盯著劉曜,劉曜此刻的意思很明顯,劉淵已經完蛋了,反而是義子劉曜保持了相對優勢的地盤和勢力,在各地的胡人之中的聲望更是不錯,很有可能因為劉淵的大敗而形成主客顛倒,現在,就是他們這些漢人士子表態的時候。是繼續忠於劉淵的,那麼就去延安陪劉淵東山再起,是認為劉曜更有稱王稱霸的可能的,那就徹底與劉淵割斷。
一群漢人士子微笑著看著劉曜,馬蛋啊,胡人都這麼直接嗎?不知道含含糊糊不表態才是政治的最高境界嗎?
一個漢人士子慢慢地道:“將軍未能攻下邯鄲,退守常山郡,不知下一步如何?”其餘漢人士子慢慢點頭,劉淵幾乎是完蛋了,劉曜遇到了胡問靜也沒好多少,要是沒能拿出一個有效的計劃,那遲早一樣被胡問靜殺了,他們何必趕這趟渾水?
劉曜笑了,他知道他猜對了,這群漢人士子投靠劉淵,以及在劉淵與他先後大敗之後沒有離開,是因為這群漢人士子心中無法舍棄稱王稱霸的誘惑。
劉曜盯著一群漢人士子,嚴肅地道:“論兵法,我不如胡問靜甚矣。”一群漢人士子點頭,這沒什麼好說的,以為六萬人埋伏胡問靜,結果差點被胡問靜殺得乾乾淨淨,這劉曜和石勒的兵法就是一坨屎。
劉曜道:“為何我不如胡問靜?是我的人沒有胡問靜多?是匈奴人不勇敢?我想來想去,都不是。”
他慢慢地道:“我輸給了胡問靜,是因為匈奴人隻是一盤散沙,是一個典型的遊牧民族,儘管匈奴人已經開始種地了,但是這遊牧民族的習性依然沒有改變。”
劉曜苦笑著:“我們匈奴人不懂什麼陣法,不懂打造兵器,不懂種地,缺乏管理,每個人都是跟著部落頭領,不知道軍令是什麼,打仗就是一窩蜂的衝上去,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兵刃,有什麼詭計。”
劉曜認真地道:“我匈奴人雖然勇猛,雖然入漢地兩百餘年,雖然匈奴人的貴族都會說漢語,都認識漢字,看過不少漢人的書籍,但是匈奴人依然隻是愚蠢野蠻的胡人。”
一群漢人士子不置可否,劉曜的自我反省他們不適合插嘴。
劉曜道:“匈奴人有最好的騎兵,有最厲害的勇士,隻要能夠像漢人一樣組織起來,建立有效的官員朝廷體係,有一個強大的後勤,那麼匈奴人將會橫掃天下。”他笑了:“同樣沒有有效的官員體係和後勤的漢人城池不是立刻就被匈奴人攻破了嗎?”
一群漢人士子看著劉曜,怎麼聽怎麼覺得這句話中有鄙夷有威脅。
劉曜繼續道:“所以,我劉曜今後將會全麵學習漢人的體係,建立漢人一般的朝廷,封賞官員,建立軍隊,百姓種地納稅,漢人怎麼管理天下,我劉曜也怎麼管理天下。除了我是匈奴人,除了士卒是匈奴人,漢人不會感到任何的不同。”
一群漢人士子佩服地看著劉耀,沒想到劉曜竟然有此魄力。一個漢人士子恭敬地道:“將軍能以大局為重,心懷天下,以德為本,天下幸矣。”
劉曜看著一群拜服的漢人士子,知道他已經取代了劉淵,心中又是自豪又是警戒,劉淵敗了,他會不會很快也敗了?劉淵若是知道他有心自立,又會如何?而且石勒還活著,王彌的心思也不好猜。
劉曜嚴肅地道:“隻要諸君助我一臂之力,我劉曜定然會在這亂世之中建立一個強大的國家。”
一群漢人士子聽著“建立國家”,心中越發的欣喜,若是劉曜建立國家,他們就是開國功臣,就算不能封王封侯也必然是朝廷大官。
一群漢人士子一齊道:“願意為主公效力。”
劉曜微笑著站了起來,大步到了大堂外,看著藍天白雲,心中沒有一絲豪情,隻想著如何對付劉淵石勒王彌。與胡問靜相比,這些威脅到他在胡人中的地位的人才是心腹大患。
劉曜大聲地道:“來人,下令常山郡各處采取集體農莊製,不分漢人胡人,所有人都去農莊種地。”
他不懂怎麼管理天下,但是他有個簡單的方式,那就是照抄。胡問靜的勢力最強大,胡問靜推廣集體農莊製,那他也推行集體農莊製。看司馬越和琅琊王氏以及冀州有些門閥都在學習或者對抗集體農莊製,這集體農莊製定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儘管劉曜完全看不出來,但照抄何必管這麼多,抄完就知道了。
一群漢人士子有人想要反對,他們也不怎麼懂得集體農莊製度,搞不明白為什麼司馬越也要學集體農莊製,但是集體農莊製度對門閥可不友好,身為小門閥子弟當然要反對一切對門閥不友好的決定。
有士子卻搶著大聲地歡呼:“將軍英明果斷!”劉曜第一個政令就敢反對,你不要腦袋了?隻要我們是劉曜的心腹,我們自己的家族就不會有什麼閃失。
劉曜沒注意到漢人士子們的小動作,他的心放在了匈奴人或者胡人的人數上。這次石勒損失有些慘重,連累了冀州地區整個胡人的格局,劉曜想要重新站穩腳跟必須從並州和草原招募更多的胡人。
“不僅僅是胡人,漢人也可以。”劉曜心中靈光一閃,打開了一扇門。隻要匈奴人是統治者,誰是韭菜有什麼關係?
……
常山郡。
一群胡人聽著另一個胡人的言語,一齊嘩然。
有匈奴人委屈極了:“什麼,讓我們學漢人去種地?我們是匈奴人,我們是養羊養馬的民族!”一群新遷移到漢地的匈奴人用力點頭,種地?開玩笑!
有匈奴人怒不可遏:“我們匈奴人團結起來殺漢人就是因為想要漢人給我們種地,我們隻管像貴族老爺一樣等著吃喝就行,現在要我們自己種地,那麼我們為什麼要跟著劉曜殺漢人?”好些匈奴人點頭支持,就是因為想要不種地不養馬卻吃好的穿好的才跟著劉曜造反起事,如今要自己去種地了,那還造反乾什麼?
有匈奴人驚訝極了:“劉曜是不是傻了?我們難道沒有種地過嗎?我們不會種地啊!我們的地裡顆粒無收啊!”這句話其實有水分,匈奴人到了漢地兩百年了,一開始自然不會種地,兩百年後會種地的匈奴人多了去了,甚至有一些匈奴人N代隻會漢語,不會匈奴語了,大部分匈奴人的“不會種地”其實是因為土地不好,是漢人不要的劣等田地,缺乏水源或者土壤有問題,中不出糧食才是正常。
其餘匈奴人點頭,不會種地是說謊了,但是誰想要種地?
傳達劉曜命令的匈奴士卒才不管,大聲地叫著:“這是劉曜的命令,誰敢不聽?”如此強橫的態度立刻引起了更大的不滿,其餘匈奴士卒急忙緩和氣氛道:“其實劉將軍下令種地也是沒辦法,糧食都吃完了,不種地以後吃什麼?就算你們吃兩腳羊,兩腳羊也是要吃完的,以後還是要種地,遲早要種地,不如早點種地咯。”
另一個角落,一個匈奴人部落衝進了一條漢人的街道,厲聲道:“漢人都出來,老子要你們種地!”匈奴人是老爺,漢人是奴隸;匈奴人不想種地,漢人會種地,如此為什麼不讓漢人種地?趁早多搶一些漢人種地才好。
一群漢人畏畏縮縮地走出來,誰也不敢說自己是縣城人,是工匠是商人是店小二,壓根不會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