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那眼神,那聲音,那風聲,那花香,那白雲,那一切的一切都告訴石勒,胡問靜要殺他!他隻覺被一股濃烈的道殺機鎖住了全身,幾乎不能呼吸。
“殺了他!”石虎的聲音傳了過來。
至少有千餘羯人士卒怒吼著衝向了胡問靜。
石勒一個機靈,終於擺脫了那股殺機,死死地盯著胡問靜,他有三千人,胡問靜隻有一個人,他怎麼都不肯能輸的,隻要殺了胡問靜,他就能一雪前恥,就能吞並胡問靜的地盤,就能一統天下,就能建立沒有漢人隻有羯人羌人氐人匈奴人鮮卑人以及幾百個被漢人統稱為胡人的人的美好世界。
石虎惡狠狠地盯著胡問靜,這個女人就是胡問靜?就是這個女人屠殺了五萬羯人精銳?就是這個女人摧毀了石勒無敵的威望?他看著千餘羯人士卒嚎叫著衝向胡問靜,冷笑著:“一切到此為止了。”胡問靜是個猛將,能夠一個人殺了百餘人,石虎這輩子沒有見過這麼勇猛的將領,他自負勇猛,卻不得不承認他絕不可能在毫無地勢,毫無詭計,單純靠正麵硬杠斬殺百餘人。但這個勇猛的漢人女子的大幕也該落下了。
石虎殘忍地笑著,再勇猛的人連殺了百餘人也力儘了,此刻的胡問靜不是無敵的猛將,而是一個精疲力竭手腳發軟,動一個手指都沒力氣的廢物。能夠看到一個超級猛將被一群垃圾士卒亂刀分屍,能夠欣賞到英雄末路的悲壯感和無力感,石虎欣喜若狂。他想到石勒的漢人女人張依柔,心中一陣惋惜。若是能夠將胡問靜收到床上,那麼胡問靜很有可能就會像張依柔一樣忠心耿耿。石虎舔著嘴唇,漢人女人的肉很好吃,漢人女人似乎對壁咚床咚特彆的意亂情迷,隻要一句充滿霸道的“你以後是我的女人了”就能讓漢人女子眼神迷離。石虎又是一聲長歎,可惜,真是可惜,亂軍之中絕對不可能抓活的。但是吃了老虎的肉會有更大的力量,吃了胡問靜的肉可能也有同樣的效果。
長街之上,千餘羯人士卒衝向胡問靜,胡問靜舉起了手,淡淡地道:“放箭!”
長街的酒樓之上,某些房屋的圍牆和屋頂之上,陡然冒出了百十個(弩)弓手。
“嗡!”(弩)箭聲整齊劃一又悠長。然後是無數的慘叫聲:“啊啊啊!”
跑在最前麵的百餘羯人士卒被(弩)箭射穿了身體,有的立刻斃命,有的滿地打滾,有的奄奄一息。
“啊啊啊!”幾個羯人護衛慘叫著。石勒躲在他們的背後,心情又是緊張又是得意。胡問靜這個蠢貨,竟然用舉起手臂這種毫無偷襲效果的方式下令放箭。他看到胡問靜舉起手臂後就立刻跳下馬背躲進了護衛之中,十幾隻針對他的(弩)箭果然就射空了。
胡問靜厲聲道:“殺!”舉劍殺入了羯人士卒之中。
張賓趴在馬背上,看著四周(弩)箭如雨,聽著不時有羯人中箭慘叫,卻仰天大笑:“蠢貨!胡問靜你個蠢貨!”
躲在人群中的石勒用力點頭,胡問靜就是一個蠢貨!
胡問靜既然猜到了石勒會親身到信都,也帶了人混入了信都,為什麼要傻乎乎地蹦出來長街喋血?很勇敢?很牛逼?很裝逼?白癡!蠢貨!渣渣!若是換成了張賓和石勒絕對會選擇刺殺。
三千羯人壓根沒有想過胡問靜會來,更沒有想過胡問靜會在此伏擊,胡問靜何必傻乎乎地攔路廝殺?胡問靜隻需要躲在長街之中,等石勒帶著三千羯人士卒大搖大擺地經過,然後一聲令下,萬箭齊發,立刻就將石勒射成了刺蝟。
張賓和石勒雖然在箭雨之中狼狽無比,但看著三千羯人士卒有的圍殺胡問靜,有的衝向長街兩邊的弓(弩)手,隻覺這次贏了。
張賓看著四周的弓(弩)手因為羯人的靠近而被迫扔下了(弩)弓拔出刀劍廝殺,戰場之中隻有稀稀落落的幾隻(弩)箭在繼續發威,心中已經定了大半,他們有三千人,還怕了胡問靜不成?
他望著胡問靜殺入了千餘羯人士卒之中高呼酣鬥,淡淡地道:“久聞胡問靜勇則勇矣,可是終究逃不過女孩子的本性,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張賓從小就見慣了門閥貴女的撕逼和宅鬥,對女子有個刻板的印象,天下女子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念詩和裝逼。任何場合都要裝模作樣的念詩,任何場合都要保持最完美的儀態,這種習慣已經深入了貴女們的骨髓,無時無刻都會不知不覺地體現在一舉一動之中,影響著她們的思維和言行。
張賓捋須微笑,這胡問靜不就是如此嗎?殺人還要裝逼念詩,真是愚蠢!不過……張賓有些佩服,他沒能聽清《俠客行》的全句,但是隻是那聽到的幾句就覺得這詩詞的水平奇高,他微微皺眉,沒想到胡問靜的真實水平這麼高,難道一直在藏拙?
石勒終於從護衛群中挺直了身體,又跳上了戰馬。一群護衛警惕地盯著四周,唯恐有冷箭射殺了石勒。
石勒看著那千餘羯人士卒中血肉橫飛,淡淡地道:“胡問靜隻怕今日要死在我的手中了。”張賓微笑點頭,胡問靜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打不過三千人。
石勒微笑著,長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羯人士卒,胡問靜陷入了千餘羯人士卒的包圍之中,根本找不到她的人影,通過鮮血飆射斷肢亂飛可以判斷她的位置。這是距離他還有百餘丈?石勒微笑著,胡問靜能夠殺到他身前多少丈呢?九十丈?八十五丈?八十丈?不可能再近了,因為這每一丈都意味著至少幾十個羯人的圍殺,縱然胡問靜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殺儘了千餘羯人士卒。
“啊啊啊啊!”淒厲的慘叫聲從其他地方傳了過來。
石勒轉頭,看到那些弓(弩)手拿著刀劍肆意砍殺著羯人士卒,一個像巨人一樣高大的女子揮舞著手裡的樸刀,每一次揮舞都要幾個羯人同時中刀。
石勒看著石虎帶著更多的士卒衝上去與那些弓(弩)手廝殺,笑道:“沒想到胡問靜的手下竟然有這麼多的勇士。”張賓笑道:“有詩雲,‘時來天地皆同力’。胡問靜因勢而起,天地自然會將無數英雄豪傑聚集在她的身邊,所向披靡。將軍起事比胡問靜晚,天地大勢已經轉移到了將軍身上,將軍命中注定就是要取代胡問靜的。若是將軍今日殺了胡問靜,胡問靜的氣運就會轉移到將軍身上,將會有數之不儘的英雄豪傑彙聚到將軍身邊,與將軍共創新天地。”
石勒大笑點頭,道:“隻要殺了胡……”他呆呆地看著前方,隻見幾句話之前依然圍著胡問靜廝殺的羯人士卒此刻瘋狂地在向後方逃跑。
有羯人士卒大聲地叫著:“那是妖怪!快逃啊!”明明隻有一個人,卻能夠殺幾百個人,這哪裡是人了,分明就是妖怪!
有羯人士卒怒吼:“滾開,不要擋住我的路!”誰有空管胡問靜是不是妖怪,他隻看見了無數比他能打,比他勇敢,比他高大魁梧的羯人士卒被胡問靜砍下了腦袋,切開了肚子,斬斷了身軀。他絕對不想成為下一個!
有羯人士卒什麼都來不及說,隻管拚命地向前麵跑,前麵有沒有更多的羯人士卒或者石勒是不是在前麵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前麵是通往城門,離開信都的道路!
“噗!”一個跑得慢的羯人士卒被胡問靜砍下了腦袋,無頭的身軀依然向前疾奔,撞在了其餘羯人士卒的身上。那被撞的羯人士卒根本沒有回頭看,隻顧著拚命地向前跑,若是跑慢了一步就是死。
石勒看著成百上千的羯人士卒被一個女子拿著劍在身後追趕,絲毫不敢停留和還手,隻覺這一幕竟然意外的熟悉。當日五萬大軍全軍覆沒不就是如此嗎?
他機警地調轉了馬頭,厲聲道:“我們走!”張賓二話不說就縱馬跑了出去。
馬蹄聲響,有準備死戰的羯人士卒轉頭一看,大罵出聲:“石勒這個王八蛋跑了!”
衛護石勒的羯人士卒立刻亂成一團,瘋狂地向城門奔逃。
胡問靜看著石勒逃了,破口大罵:“石勒,是男人就不要逃!”
石勒聽見了,冷笑一聲,這麼垃圾的激將法有個P用?他縱馬疾馳,他很快就會有十萬大軍,到時候哪個城池打不下來?胡問靜有本事砍十萬人啊!
一道巨人般的人影陡然攔住了石勒的去路。
那巨人笑著,手裡長長的樸刀就像是小小的玩具,她道:“本將是汙妖王陛下第一猛將祂迷,來將通名,本將刀下不殺無名之輩。”祂迷傲然看著前方的石勒,心裡得意極了,她聽評書看戲曲的時候聽見大將對決都有這麼一段牛逼哄哄的言語,早就想也這麼說一遍了,今日終於找到了機會。至於石勒縱馬而至,她卻沒有戰馬,這點對祂迷而言完全不是問題,她有把握將石勒連人帶馬砍成四截。
一騎從斜刺裡衝了過來,厲聲叫道:“本將是羯人石虎,受死!”一根長矛猛然刺向了祂迷。
馬背上,石虎猙獰地笑著,騎兵是步卒的天敵!這個叫做祂迷的女子以為自己長得高大就了不起,他很快就會刺殺了祂迷。
石虎已經想好了,他要用長矛刺穿祂迷的胸膛,將她釘在地上,然後將她五馬分屍。石虎趴在馬背上,極力催動戰馬,戰馬在他的鞭打下瞬間就將速度提高到了極致,莫說前麵不過是一個人,就是一堵牆壁石虎都有把握將它撞碎。
短短的幾丈距離在戰馬的衝鋒之下瞬間就到了祂迷的麵前,石虎看準了祂迷的身體和動作,猛然一矛刺出。祂迷身體一扭,長矛貼著她的身體刺在空處。
石虎大吃一驚,腦海之中甚至來不及想清楚是怎麼回事,身體已經做出了自然反應,毫不猶豫就從馬鞍上跳了起來。
刀光一閃!
石虎竭儘全力地在空中挪動身體,刀光擦肩而過,繼續下落,從戰馬的腰部掠過。
石虎落在地上打了個滾,看著戰馬陡然攔腰斷成了兩截,鮮血和內臟到處亂灑。他渾身冷汗直冒,若是他剛才的反應稍微慢了一分,他此刻就會與這匹戰馬一模一樣。
祂迷“咦”了一聲:“好功夫,竟然躲過了我的一刀。那麼,再吃我一百刀!”轉頭看石勒,石勒已經乘機跑了,馬屁股都看不到了。
祂迷大罵:“王八蛋啊,壞我大事,我一定要砍死了你!”惡狠狠地盯著石虎。
石虎臉色慘白,隻覺今日必死無疑。
幾十個羯人士卒衝了過來將祂迷圍住亂砍,不時有羯人士卒慘叫倒地。
一騎到了石虎的麵前,跳下了戰馬,奮力拉扯石虎,大聲的叫著:“將軍快走!”
石虎茫然地站起來,伸手去抓韁繩卻落了個空,一怔之下這才發現他的右臂已經齊肩而斷,鮮血正從肩膀處噴灑而出。
那羯人騎兵撕下衣衫倉促地替石虎捆綁了傷口,奮力將他推上了馬背,用力拍在馬屁股上,厲聲道:“將軍快走!”
石虎趴在馬背上,由著戰馬疾奔而出,隻覺劇痛和惶恐一齊湧上了心頭,茫然間不知道身處何地。
祂迷臉色都青了,攔截石勒失敗,砍殺石虎又失敗,今日的臉都丟光了!
“這是逼我翻臉啊!啊啊啊啊!”祂迷大叫,刀光暴漲一倍,四周與她廝殺的羯人立刻倒下了一片。
姚青鋒匆匆趕到,連殺數人,厲聲道:“守住了城門,不要再放走一個!”祂迷聽著“再放走一個”,滿臉通紅,區區五尺長的樸刀實在是太短了,她以後一定要換一把八尺長的大刀!
三千羯人士卒被胡問靜與百餘人堵在城內砍殺,淒厲的慘叫聲劃破長空,明明人多勢眾卻怎麼都殺不出百餘人的包圍,隻能一個個的被百餘人砍死。
最後幾百個羯人士卒看著四周兩三千具羯人殘缺不全的屍體,顫抖跪下道:“我們投降,不要殺我們,我們願意做你們的奴隸,生生世世永不背叛。”
四周人影閃動,百餘人一齊出手,那幾百個羯人士卒慘叫著倒在地上。
長街之上靜悄悄的,三千羯人傷亡殆儘,隻有幾十騎跟著石勒逃了出去。
姚青鋒在血泊中給所有屍體補刀,一邊歎著氣:“可惜,可惜,未儘全功。”竟然被石勒石虎張賓跑了,這已經不是“未儘全功”了,這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祂迷的臉色又紅了,恨不得縮到地底去。
胡問靜一點都不在意:“塚中枯骨,何足掛齒。”石勒之流根本就是菜鳥,殺了一隻菜鳥還有無數隻羯人菜鳥,殺不殺一點點都無所謂。
祂迷感激地看著胡問靜,不愧是老大,心胸寬廣!
胡問靜轉身看著長街四周,這信都城中所有的百姓從頭到尾都沒有站到長街之上。她笑了,她以為所有人都要勇敢,所有人都該與吃人的胡人死戰,都該為了自己的性命拚命戰鬥直到死亡,可是這隻是她的一廂情願,幼稚無比。
胡問靜看著靜悄悄的四周,原本還有很多百姓趴在圍牆上看熱鬨,等到大屠殺開始,這看熱鬨的百姓機靈地躲了起來,再也不見蹤影。
“好吧,這是你們的選擇。”胡問靜聳肩,她給了兩條路,可是這些百姓選擇了最差的一條。她笑了笑,在武威郡,在荊州,在其他地方她都曾經逼迫著百姓拿起刀劍與賊人廝殺。可是她已經厭倦了。她給了所有人美好的生活的希望,可是這些人就是不願意,她告訴所有人站著死的重要性,但是這些人就是要跪著死。她還能怎麼樣?
“本座又不是你們的爹媽,本座管你們去死!”胡問靜冷笑著。她想過了,阻擋五胡亂華失敗了卻也成功了,這個世界絕不可能再有曆史上慘痛的蔓延全國的五胡亂華。肯定還會有城池被胡人屠城,肯定還會有漢人被胡人吃掉,肯定還會有漢人被砍死在河邊,染紅了河水,堵住了河道。但是有她在,胡人作亂絕不可能會發生衣冠南渡。那麼她管這些不肯走活路的人去死!
這些人不知道胡人會吃人,不知道胡人的殘忍,心存僥幸,是迷途羔羊,需要人拯救?
胡問靜從來沒有想過做救世主,更沒有想過做上帝,誰想當上帝誰來當好了,與她無關。她隻是一個惡霸屠夫殺人狂,注定了要遺臭萬年,被釘在人類的恥辱柱上的暴君。
暴君豈會在乎愚民的死活?
胡問靜笑著道:“我們繼續追殺石勒,通知王莎莎和璽蘇執行天字第一號方案,這裡就交給她們了。”
號角聲中,信都城中各個角落中,王莎莎、璽蘇以及一群精銳騎兵一齊抬頭看著天空。
“天字第一號方案。”
城中響起了馬蹄聲,以及馬車的咯吱聲。
又有不少百姓從城外跑進了城中各個豪宅的糧倉,奮力地將糧食放在了馬車之上,或者肩抗手抬。
王莎莎提醒著其餘幾人:“十日內能搬走多少搬走多少,搬不走的一把火燒了。”眾人點頭,信都城對胡問靜而言是一塊飛地,老百姓又機靈得很,怎麼都無法守住的,那就搬空糧倉,燒掉糧食,讓全天下看看不服從胡問靜的下場。
某個門閥糧倉前,璽蘇盯著幾個百姓,皺眉道:“行不行啊?你的手好像斷了。”那百姓大聲地道:“沒事!真的沒事!我想到搬空城裡的糧食就渾身充滿了力量,手也不疼了。”
這些百姓都是信都城外的農民,隻要能夠報複城裡人,他們什麼都願意乾。
有村民一邊搬運糧食,一邊興高采烈地道:“每天來搶我們的糧食了不起啊,老子去司州!這裡的田地老子不要了,你們誰有本事種誰種去!”
其餘村民也笑著,隻是一點都不真心,誰忒麼的願意放棄田地?但這些司州的老爺比任何人都要凶殘,敢不搬家就要砍下腦袋,天大地大腦袋最大,為了腦袋丟棄田地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