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霖微笑,這間酒樓,這個大堂,這個位置,這個時辰,是她精心選過的,要的就是這一道反光!
反光一閃而過,無數商賈定睛細看,立刻有人驚呼出聲:“竟然這麼清楚!”
明明距離那玻璃鏡子老遠,眾人依然能夠從鏡子裡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容貌,比貼著銅鏡還要清楚。
有商賈情不自禁地站到了鏡子前,細細地看,道:“竟然這般……明亮!”
銅鏡中的影響模糊不清也就罷了,更糟糕的是總是黑乎乎的,很多時候在銅鏡邊點了蠟燭也看不清銅鏡內影像,而這玻璃鏡子內光亮竟然與室內幾乎一樣。
“好鏡子!”無數商賈誇獎著,眼睛發亮,這麵鏡子一定會暢銷無比。
有商賈讚道:“想不到蜀地竟然有此奇物。”以後一定比蜀錦賣的好,蜀錦有競爭品,而這玻璃鏡子顯然沒有競爭品。
王梓晴仔細地看,情報中玻璃透明,這鏡子好像不透明啊。她看了一眼鏡子的背後,是底框影響了透明?這東西真的可以“望遠”?
夏霖看著眾人臉上的驚喜,心中想著贏了!嘴上卻道:“小女子欲將此物售出,不知道價格幾何?”
一群商賈冷靜地看著夏霖,有人捋須反問道:“不知道夏掌櫃每月可提供多少玻璃鏡子?價格又是多少?”
夏霖笑了,又是輕輕拍手。
幾個仆役拿著托盤進了大堂,掀開托盤上的紅布,儘是手掌大小的玻璃鏡子。
夏霖道:“此玻璃鏡子製作不易,日常能做的也不過是這些手掌大小的鏡子,每月能夠出四五百個,而這麵大鏡子……”她看著那案幾大小的鏡子,道:“……整個蜀地隻有三麵。”
一群商賈點頭,物以稀為貴,這夏霖還是很懂經商之道的。
夏霖再次問道:“諸位願意出價幾何?”
一群商賈一齊看著王梓晴,人人想到了一個重大的問題,世上隻有三麵的大鏡子,官府會不會作為祥瑞獻給了皇帝陛下?又會不會大肆收購小鏡子送到了京城?聽說王都尉是商人出身,江陵又正好卡住了蜀地順流而下的道路,是不是會利用官方的力量壟斷市場,囤貨居奇?
王梓晴一絲一毫都沒有奉獻祥瑞的念頭。她做商人時候的檔次太低,經商範圍不過是譙縣附近而已,能夠接觸的官老爺不過是縣令而已,不但沒有呂不韋那種以天下為貨物的氣魄,也沒有購買祥瑞奉獻朝廷的思維,她心中想到的竟然是這東西江陵能不能自己製作?與其研究玻璃鏡子,是不是先買幾塊給道門的人,他們一直在想“玻璃望遠鏡”,讓他們先研究一下是不是才能決定這些玻璃鏡子的價值?
王梓晴盯著玻璃鏡子許久,臉色不斷地變化,四周的商賈死死地盯著王梓晴,不知道官府會做什麼呢?
夏霖微笑著,王梓晴的心中一定是五味雜陳,江陵花了大本錢沒能搞定的東西竟然被益州搞定了。她微笑著道:“王都尉也想買嗎?不知道願意出什麼價格?”就這句話就噎死了你!
王梓晴從思索著驚醒,道:“本官很喜歡這些小鏡子,不知道夏掌櫃售價如何。”
周圍無數的商賈看著夏霖,就等她鎧甲。
夏霖淡淡地道:“小鏡子二十兩銀子一個,大鏡子五千兩。”
四周陡然安靜了。
王梓晴死死地看著夏霖,問道:“二十兩銀子一個?你瘋了!”
王梓晴和一群商賈眼珠子都要掉了,世間銅鏡的價格大約在幾百文到幾兩銀子之間!與這小鏡子相同尺寸的銅鏡撐死六七百文錢,而二十兩就是兩萬文錢啊!這是直接跳了三十倍!
夏霖微笑著道:“是,此物比銅鏡清楚百倍,二十兩一個理所當然。”
王梓晴怔怔地看著夏霖,再次確定夏霖是蜀地的女官而不是女商人,世上絕對沒有一個如此神奇的商人的。
夏霖看著震驚地王梓晴和各個商賈,淡淡地道:“物以稀為貴,天下銅鏡多如牛毛,而這鏡子天下隻有我家有,而每月隻有區區四五百個。”
王梓晴閉上眼睛,許久,咬牙道:“給我來兩個小鏡子。”她原本還想買上幾百個交給道門的,但是一聽要二十兩一個,實在是無法花上萬兩銀子買幾百個鏡子,上萬兩銀子足夠做許多事情了。若是道門還想要更多的鏡子做實驗……
王梓晴幾乎敢確定這是必然的,她親眼看到過道門在研究改良的弓(弩)和農具的時候有多少廢品。王梓晴在心中惡狠狠地道:“若是道門還想要更多的玻璃和鏡子,那就讓蜀地的官員找出秘方,荊州自己做!”
夏霖笑道:“多謝王都尉賞臉。”她一點不在意王梓晴隻買了兩個,王梓晴肯定是又要奉獻給胡問靜,又要給江陵的人看樣品,鼓勵江陵眾人繼續努力製作玻璃。
夏霖微笑著,嘴角透著自信和鄙夷。江陵這許久沒有做出鏡子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沙子不合適。
任憑益州各地的工匠如何煉製鏡子,整個益州能夠做出鏡子的地方不過三五處,很多人明明在武陽成功做出了玻璃,到了另一個地方就是做不出來,這除了是沙子的原因還能是什麼?夏霖有把握確定江陵絕對做不出玻璃的,再怎麼努力也沒用。
夏霖看著仆役收了四十兩銀子,看著王梓晴臉色鐵青的拿著兩麵玻璃鏡子出了酒樓,恨不得狂笑出聲。一把沙子做的物品賣了二十兩一個啊,她憑借沙子就能吸乾了大楚朝的血。
夏霖又歡喜地看著其餘的商賈,道:“諸位買幾個?小號可以接受預定。”
一群商賈怔怔地看著夏霖,這個夏掌櫃真是做生意的?有商賈緩緩地道:“老朽還要考慮一二。”
其餘商賈也齊聲道:“請容許我等考慮一二。”
夏霖理解,二十兩銀子一個的小鏡子啊,五百個就是一萬兩銀子了,是個人都要考慮一下的。她淡淡地笑道:“諸位且慢慢考慮,小女子在江陵還要待上十餘日。”
一群商賈告辭而去。夏霖看著每個商賈離開時狠狠地看著那玻璃鏡子的目光,確定那些商賈都會回來尋她購買。
她大聲地笑著,她這次帶來了一千麵小鏡子,那就是兩萬兩銀子!她可以買多少糧食回蜀地?隻怕是這船隻都要連接到了天邊了,不知道這整個江陵的糧食夠不夠。
“這荊州今年隻能吃芋頭了。”夏霖在心中笑著,荊州真是有遠見啊,種了這麼多芋頭,那是知道今年的糧食將會被儘數收購一空。
夏霖很清楚僅僅荊州一地的商賈是絕對不夠的,貨幣戰爭和糧食戰爭打得就是短平快!她已經派人同時去了揚州、司州、豫州、廣州、交州。
隻要這玻璃鏡子迅速打開了市場,席卷了大筆的錢銀,她就再一次推出新的產品,那就是玻璃窗戶和玻璃彈珠。
夏霖的計劃就是在三個月到半年之內卷空荊州、揚州、司州、豫州、廣州、交州的金錢,然後就是等待錢荒和糧食價格大跌,再接下來就是瘋狂的收購和燒毀糧食。
夏霖看著天空中明亮的太陽,心中充塞了豪情壯誌:“頂多一年,這天下格局將會大變,而導致這一切的我將會名留青史。”
她心中歡喜無比,整個人都輕飄飄地,好像要飛到了天空中。
運籌帷幄決勝千裡,她做到了。她不動一兵一卒,不殺人不放火,僅僅用一把沙子就摧毀了一個王朝。
夏霖微笑著,這蜀地的武侯廟必須動動位置了,換成她夏霖還差不多。
接下來的今日內,夏霖在江陵城中四處閒逛,等待各個商賈上門送錢。
這幾日一個上門的商賈都沒有。夏霖一點都不在意,動輒萬兩銀子的大生意,一群掌櫃怎麼可能做出決斷,此刻定然在火速趕回商號總部麵見東家。
夏霖微笑著,若是她沒有猜錯,十日後就會是無數商賈的東家親自趕到江陵,看了那些神奇的玻璃鏡子之後驚喜交加,一拍大腿,哪怕是傾家蕩產也要買下最多的玻璃鏡子,然後轉手就能發大財。
夏霖在街上遊逛,偶爾進了店鋪問有沒有更好的銅鏡,那些商鋪的夥計和掌櫃笑著搖頭,這銅鏡已經是最好的了。夏霖笑著搖頭,江陵的小商販和百姓完全不知道玻璃鏡子的事情,看來那些大商號封鎖了消息啊,這就更加說明那些大商號誌在必得了。
她心中歡喜極了:“再過幾日,我夏霖就將名垂千古!什麼第一女官,什麼第三個刺史,統統比不上我夏霖用沙子顛覆了一個王朝!我將是天上地下古往今來第一智者!”
十日後,夏霖站在那案幾桌麵大小的玻璃鏡子前,反複的照著,隻覺鏡子中自己的一顰一笑都完美無比,隻是這衣衫有一些差了,是不是該換一件最新款的衣衫?算了,刻意換一件衣衫顯得她很在意外貌,作為天上地下古往今來第一智者不該被外貌所困惑,以後會有無數畫家繪她的圖形傳世,會有無數漂亮的衣衫出現在畫家的筆下。
夏霖這一日一直待在客棧之中,等待無數商號東家的拜訪,但直到天黑都沒有看到一個訪客。她微微一笑,心急了,十日隻怕趕不到。她反正又沒事,在這裡多待上一些時間也無妨。
十五日過去了,依然沒有一個商號的東家找上門,夏霖有些愕然了,這些商號的東家都是屬烏龜的?她咬了牙,那就再等幾日。
二十日過去了,依然沒有一個商號的東家找上門。
沒有睡好的夏霖眼中出現了紅絲,看著緊閉的房門猛然恍然大悟:“這是嫌棄價格貴,與我比耐心,想要殺價!”她罵道:“一□□商!我不該給他們十餘日時間聯合竄標的,我該在現場就定了交易的。”
夏霖有些後悔,吃一塹長一智,下次有新產品絕對要杜絕商號聯合壓價的行為和機會。她冷笑著,若是商號的聯合價格在十五兩以上,她可以接受的,甚至十兩以上也可以接受,價格太低會影響她席卷天下的錢糧的速度。
“好吧,我們就鬥一下耐心。”夏霖微笑了,她又不是真正的商人,不著急一定要賣貨出去,何況她除了荊州之外還有揚州、司州、豫州、廣州、交州市場,這麼多地方隻要有一個市場啟動成功,其餘市場立刻就會起連鎖反應落在她的手中。
夏霖自信滿滿的:“我一定贏!”
三十日後,依然沒有商號的東家找上門,夏霖臉色鐵青,那些商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耐心!誰會和錢過不去?一定是江陵的官府下了禁止購買的照會,哪個商家敢得罪了官府?
夏霖滿臉通紅,王梓晴!就是那個王梓晴搞得鬼!
她冷冷地下令:“來人,我們啟程回益州。”荊州不讓她售賣玻璃鏡子,沒關係啊,她可以灰溜溜地回益州的。但是隻要商路開了,那些荊州被嚴格下令不準購買鏡子的商號就會悄悄潛入益州,大批購買玻璃鏡子。
夏霖站在離開的船上,冷冷地看著碼頭:“商人逐利,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就敢冒殺頭的危險。最後勝利的一定是我。”
碼頭上,一群商賈目送夏霖的船隻離開,有人長長地歎氣:“可惜,可惜!”有人卻搖頭道:“又不是什麼大生意,有什麼可惜的。”
一群商賈苦笑,是啊,真不是什麼大生意,甚至可以說是小得幾乎沒有什麼市場的小生意。
……
夏霖一路回益州,半路上就有派到其餘州郡的商隊回來,同樣沒有商號大舉訂貨。
夏霖一怔:“難道各地的官府都下了不許購買玻璃鏡子的照會?”她臉色鐵青,一掌拍在案幾上,船舶都似乎晃動了:“好一個卑鄙無恥的大楚朝!朝廷竟然與民爭利,封鎖商路,壟斷市場!”
各路人員搖頭:“好像也不是。”他們一開始也以為是官府下了命令不許購買蜀地的玻璃鏡子,考慮到大老遠跑了一趟一麵鏡子都沒有賣出去不好交代,所以幾路人員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上門推銷。
夏霖用力點頭:“好辦法!”上門推銷雖然低級了一些,但是隻要打開了市場,就不怕官府禁止得住。
各路人員一齊淒然道:“可是……我們依然一麵鏡子都沒有賣出去。”
夏霖厲聲道:“不可能!如此奇物,若是在益州售賣,保證有無數豪門大閥的貴公子貴女購買!”貴女們需要更好的鏡子看清自己的臉上的妝容,需要玻璃鏡子與其餘貴女攀比,貴公子們除了看清自己的妝容外,還需要送玻璃鏡子給心儀的貴女們,這鏡子的銷路絕對極大,一個城池賣出一兩千麵鏡子或許誇張了,但是賣出二三百麵鏡子那是絕不會再少了。
各路人員慘然道:“可是我們找遍整個城池沒有看到豪門大閥啊!”
夏霖呆呆地看著各路人員,陡然大叫:“啊啊啊啊啊!”
該死的!竟然忘記了大楚朝所有的門閥貴公子貴女都在集體農莊中種地和教書了!
夏霖陡然明白了王梓晴和那些江陵的商賈看她的古怪眼神,那是看蠢蛋的眼神啊!
“啊啊啊啊啊!”夏霖再一次咆哮,然後厲聲道:“那麼我們降低價格,一兩銀子一個,不,三百文一個玻璃鏡子賣給百姓!”
三百文一麵玻璃鏡子的價格幾乎比銅鏡還要便宜了,就不信那些百姓會不買。
夏霖冷笑著:“走不了高端市場,我就走低端市場,搶占所有銅鏡的市場。大楚朝怎麼也有千萬人口,若是能夠賣出一千萬麵鏡子,照樣能夠讓大楚朝錢荒。”一人一麵鏡子是不可能的,但是玻璃是易碎品,按照一人一麵鏡子計算應該差距也不大,反正玻璃的成本便宜到爆,三百文一麵鏡子照樣賺的盆滿缽滿。
各路人員悲涼地看著夏霖,道:“這也不可能。”
夏霖怒了:“為何?”二十兩一麵玻璃鏡子跳水到了三百文了,竟然也不行?
各路人員都要哭了:“大楚大部分百姓都在農莊,每個月的收入隻有十幾二十文錢,一年也就存了兩三百文錢,還要留著娶媳婦,怎麼會買玻璃鏡子?”
大楚當然有很多人在做商鋪酒樓作坊,但是這些人會花一到兩個月的收入買一麵玻璃鏡子嗎?應該有,但是這數量隻怕少得可憐,也就極個彆少年男女了,這點銷售量和銷售額足以讓一個小商號活得很滋潤,但是作為以席卷天下貨幣和糧食為己任的偉大計劃,這點小小的銷售額銷售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夏霖張大了嘴,迅速想到了更深刻的東西,大楚的糧食幾乎全部出自集體農莊,糧食歸朝廷所有,市麵上所有的糧食鋪子幾乎都是官營,她就是真的席卷了所有的錢幣也絕對做不到買光所有的糧食。
夏霖搖搖欲墜,原來這時代什麼貿易戰,經濟戰,貨幣戰爭糧食戰爭,什麼工業發家致富,在百姓毫無購買力的事實麵前統統是狗屎!
她仰天吐出一口鮮血,厲聲道:“天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