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問靜認真地看著眾人,道:“民以食為天,胡某的集體農莊在荊州在中原用充足的糧食壓製了百姓的不滿,讓在饑餓邊緣的百姓用腳投票投靠了胡某,胡某想要試試用穩定的生活,充足的食物將這些胡人成為漢人。”
覃文靜聽著胡問靜的計劃,好些地方好像可行,又好像不可行。她小心地問道:“陛下既然覺得可以控製這些胡人,為何憂慮?”
胡問靜微微歎氣:“胡某口口聲聲‘公平’,但是真的在執行公平嗎?”
她俯視下方的八旗胡人,道:“這些胡人此刻是真心想要投靠胡某,想要一個活路,可胡某卻因為心中的忌憚必須讓他們之中大部分青壯全部去死,胡某心中有愧。”
覃文靜等人靜靜地看著胡問靜,無法回答。
胡問靜又道:“這是其一,還有其二。”
“那德羅西是胡人中的智者,名不虛傳。她是故意被胡某識破了假漢人真胡人的。”
胡問靜冷笑,她一眼就能看破的漏洞,那德羅西布置了許久了會看不出來?假族譜都做出來了,會在其餘細節出問題?那德羅西知道可以瞞過一時,不能瞞過一世,所以故意裝出疏忽大意而已,那德羅西的全部重點其實都在那幾句《詩經》上。一群想要做漢人的胡人,一群活生生的人,一群可以變成韭菜,可以變成精銳的人,缺少人口的胡問靜能夠拒絕嗎?
如此聰明的那德羅西一定可以看穿胡問靜想要清洗胡人中的不穩定因素,將丁壯男女儘數送去做炮灰的計劃,那德羅西會怎麼應對呢?
覃文靜大驚:“既然那德羅西心有反意,趕緊殺了啊!”
胡問靜笑了:“反意?胡某確定那德羅西沒有反意。”
“那德羅西的計劃應該是賭河套的戰局。”
“胡某想要消耗胡人丁壯,可若是那德羅西帶領胡人丁壯大勝了呢?這胡人丁壯隻怕不但消耗不完,反而更多了。胡某如何麵對胡人丁壯?如何麵對楚八旗?難道還能永遠的向北向西打下去?胡某還能將一群能征善戰的以為自己已經是楚八旗的漢人的胡人儘數殺了?如何向其餘楚八旗的胡人交代?胡某又怎麼確保這些為了楚八旗和大楚征戰的胡人真的以為自己是漢人了?”
胡問靜苦笑,滿清有忠心耿耿的漢八旗,有忠心耿耿給滿清皇帝著書立說的包衣奴,也有對滿清毫無忠心的革命誌士,她又怎麼知道哪些楚八旗的胡人成了漢人,那些楚八旗的胡人永遠成不了漢人?洗腦不僅是技術活,還要靠運氣。
胡問靜對著天空苦笑,她搞出楚八旗和集體農莊等等事情的本質其實是“蠶食胡人”,隻要時間夠,她就能清洗掉所有心中對漢人有敵意的胡人,將草原的胡人儘數變成漢人。但這個計劃有些過於理想化,若是那德羅西能夠一舉擊潰了河套平原的胡人部落,習慣了戰敗就被吞並的草原遊牧民族會不會理所當然的舉族加入楚八旗?
想想忽然多了幾十萬甚至百餘萬心中對漢人懷著敵意的胡人,至少有十幾萬丁壯胡人,胡問靜就覺得不寒而栗。
“吸收胡人真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啊。”胡問靜皺眉苦思,她要遠征全世界,她也可以隨時拿出黑科技,其他不敢說,手(榴)彈和燧(發)槍她還是搞得出來的,碾壓一群野蠻人綽綽有餘了,可是她實在是缺少人口,八百萬人口能夠做什麼?哪怕華夏所有的人口都老實出來效力了,一千萬人口難道很了不起嗎?
胡問靜必須吸收胡人,將要還要吸收更多的胡人,以這些胡人作為華夏的兵鋒殺入全世界,但是這如何吸收胡人卻讓胡問靜皺眉苦思。
阿富汗是帝國墳場,老毛子和漂亮國都栽了。她比老毛子能打還是比漂亮國有錢,憑什麼一路征服全世界?此刻她不在阿富汗,但是這天下百姓比阿富汗的百姓更貧窮,更愚昧,更艱難的麵對疾病。
胡問靜抬頭看天,她原本以為建立楚八旗隻是一個以夷製夷的小手段,滿清可以將漢人編入漢八旗,用漢人打漢人征服華夏天下,她也可以用楚八旗打天下,但是現在看著那些滿心希望美好明天的胡人,看著知道她的惡毒計劃卻認為有轉機的那德羅西,這才發現楚八旗不是一個軍事措施,而是一個吸收異族的政治措施。
“這真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場啊。”胡問靜負手而立,抬頭看天,深深地覺得自己是不是上輩子實驗室待太久了,穿越後明明從工科轉到了文科搞政治了,竟然還要繼續做更大更多的實驗。
胡問靜對著天空豎起中指:“狗屎!”
天空晴朗,既沒有打雷,也沒有閃電,風和日麗。
泥土高牆之下,又是一群胡人到了,大聲地歡呼:“我要加入楚八旗!”
……
烈日之下,一群楚八旗的胡人奮力地開墾田地,種地的活計比他們預料的艱難,有胡人抱怨著:“不是說加入楚八旗就有飽飯吃嗎?騙人的!”有胡人跟著抱怨,每天依然是野菜粥野菜饅頭,更不曾吃飽,這楚八旗的生活與以前比也沒什麼區彆。
一旁的胡人笑道:“隻要我們好好種地,到了秋天就有吃不完的糧食了!”其餘胡人點頭,這句話聽得多了,也分不清是信還是不信了。
遠處,有千餘大楚漢人騎兵回到了楚八旗的營地,身後跟著不少馬匹和羊群。
覃文靜縱馬而出,厲聲道:“來人,將這些草原強盜的人頭堆成京觀!”
楚八旗內的胡人大聲地呼叫:“楚八旗!楚八旗!楚八旗!”
草原強盜最令人憎恨了,不肯放牧,不肯種地,就知道仗著馬快人多搶搶搶,全部都是王八蛋,死有餘辜。
眾人歡笑著圍了上去築造京觀,有人看到了一顆熟悉的人頭,大聲地叫:“是阿穆爾!真的是阿穆爾這個王八蛋!”他熱淚滴落土地,死死地盯著一顆臉上有刀疤的人頭,又是欣喜又是悲傷,隻是使勁地踩著那顆人頭。
周圍的胡人立刻就懂了,這是一個被強盜禍害過的可憐人。有人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也不說話。有人遞給他一把鏟子,道:“將這個惡賊的人頭築京觀!”
覃文靜大聲叫道:“隻要加入了楚八旗,哪個草原強盜趕來冒犯,我們就殺了誰!”
無數胡人用力點頭,有人大聲地道:“雖然吃的與以前一樣,但是再也不用怕草原強盜了!”好些人跟著點頭,且不說大楚人說了秋後會有吃不完的糧食,隻說不用懼怕草原強盜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比以前小部落的時候安全多了。有人讚歎道:“做楚八旗人還是不錯的。”一群人用力點頭,大部落真的不錯。
兔舍之內,一群胡人女子忙碌著,兔子越來愈多,要做的事情也多了起來,但是每個人都帶著笑容。
一個胡人女子道:“管事說了,隻要這些兔子再繁殖一次,我們以後就有兔肉吃了。”一群胡人女子用力點頭,更覺得眼前的兔兔可愛極了。
……
朔方。
大楚國皇帝陛下禦駕親征羌胡雜居地,羌胡雜居地卻沒有一絲絲的轟動,什麼所有胡人同仇敵愾追殺漢人皇帝的事情一點點影子都沒有。
一個羌人大部落的單於淡淡地道:“漢人皇帝若是敢殺到朔方,我就殺了漢人皇帝。”他知道漢人皇帝叫做胡問靜,也知道胡問靜一舉奪取了寧夏平原,但是他依然一點都不放在心上,隨意的用“漢人皇帝”稱呼胡問靜。寧夏平原會失守是因為那些人愚蠢地嚇跑了,他可不是那種聽說漢人皇帝來了就會逃跑的軟蛋。
一個羌人將領道:“寧夏平原距離漢人的地盤近了,那裡的胡人經常接觸漢人,受到了漢人的影響,以為漢人很厲害,懼怕漢人。”他的聲音中帶著不屑,胡人怎麼會懼怕漢人?河套平原自從三百年前落在胡人的手中後,什麼時候被漢人打下來過?若不是寧夏平原距離遠了些,本部落的人口不夠,他早就率領大軍殺到了寧夏平原,奪取了那塊肥沃的田地了。
又是一個羌人將領道:“漢人皇帝可以奪取延安,不能放牧的地方誰稀罕了?給了漢人皇帝好了,但是漢人皇帝敢踏入這河套平原一步,我們就殺了她!”
那單於笑了:“來人,去給漢人皇帝送個信。我們胡人願意讓出寧夏平原,讓出延安等地,雙方不如罷手,以和為貴,永為兄弟之邦。”
一群羌人將領大笑:“漢人皇帝最要麵子,一定會答應的。”
那單於微笑,就是一個麵子而已,漢人皇帝絕對不可能長期占據寧夏平原和延安的,還不是要離開,然後就又是胡人的地盤了。他看著自己的一個兒子,道:“鄂爾多,你已經成年了,需要自己的地盤,等漢人皇帝退出寧夏平原之後,你去把那裡搶下來。”
一群羌人將領看著興奮得臉色發紅的鄂爾多,大聲地歡笑。
一個羌人進了帳篷,低聲對單於耳語道:“有一群強盜搶劫了幾個部落,殺光了所有人,死傷超過千人。”
單於一點都不在意,草原之中每日都有強盜搶劫部落殺人放火,這次不過是死傷人數多了一些,有什麼稀奇的。他淡淡地道:“知道了。”這種小事情多看一眼就是他輸了。
一個時辰之後,又是一個羌人進了帳篷,對單於道:“單於,有強盜……”
那單於不耐煩地揮手:“搶了幾個小部落,殺了千餘人,對不對?我已經知道了。”他掃了那個羌人一眼,這種小事情還要屢次三番的向他彙報,這些人太不會做事了。
那個羌人愕然,道:“誰說搶了幾個小部落的?那些該死的強盜搶了我們部落的羊群,殺了我們幾百人!”
那單於大怒:“好大的膽子!來人,立刻殺了那些強盜!”
帳篷中一陣混亂,有羌人將領叫著:“敢得罪我們部落,我要把你們全部吊死!”另一個羌人將領叫著:“敢搶羊!必須五馬分屍!”
一群羌人將領興高采烈地跑出了帳篷,殺一些強盜而已,輕而易舉。
眾人糾集了四五千騎兵,沿著強盜留下的痕跡一路追蹤,很快就在某處追上了那些強盜。
有羌人將領望著遠處數萬隻羊和千餘胡人強盜,冷笑著:“在朔方竟然還有如此愚蠢的強盜?”
有羌人將領大聲地道:“殺廢話,衝上去殺了他們,搶回我們的羊群!”數萬隻羊都敢搶,這些強盜真忒麼的膽大!
眾人大呼小叫地衝上去,眼看隻有百十丈了,都已經追到羊群的屁股後麵了。
忽然有人冷冷地道:“放箭!”
“嗡嗡嗡!”
奇怪的聲音中,黑壓壓的(弩)矢陡然激射而出,衝在最前麵的羌人騎兵立刻倒下了一片,其後的羌人騎兵來不及調整方向,立刻有無數羌人騎兵連人帶馬倒在了地上,有的被壓斷了腿,有的直接沒了聲息。
後方的羌人騎兵驚恐地看著出乎意料的強(弩),有人立刻認了出來,大聲地叫:“那些強盜是漢人!他們有強(弩)!”
一群羌人騎兵立刻打了雞血了:“殺漢人!”“漢人竟敢敢到朔方,殺了他們!”“漢人強盜王八蛋狗屎!”
可是羌人騎兵與漢人強盜被數萬隻羊阻隔,羌人騎兵完全無法順利靠近漢人強盜。
“嗡嗡嗡!”
又是一片(弩)矢激射,數百個羌人騎兵中箭而死。
有羌人將領大叫:“衝過去!”拚命地拍馬,以及大呼小叫,努力將眼前的羊群趕開,可惜羊不聽話,戰馬也不聽話,在羊群中小步奔跑,根本不肯衝刺。
“嗡嗡嗡!”那羌人將領身中數箭。
有羌人騎兵悲憤地大叫:“漢人強盜,是男人的就與我們麵對麵廝殺,靠(弩)箭算什麼好漢!”
回答的聲音整齊又刺耳:“嗡嗡嗡!”
又是數百羌人騎兵中箭。
有羌人騎兵驚恐地大叫:“我們打不過漢人強盜的,我們快逃吧!”其餘羌人騎兵怒吼:“你還是草原的雄鷹嗎?我們人多,衝上去!”
有羌人騎兵跳下馬,努力的劈砍身邊的羊群,為其餘同伴開出道路,可是羊群實在太不聽話了,前腳驅趕走了十隻羊,一轉眼又有二十隻羊擋住了去路。
天空中箭矢不絕,一個個羌人騎兵中箭倒下。
終於有人叫道:“走!不然我們都要死在這裡!”
剩下的一千餘羌人騎兵狼狽逃走,卻見有千餘騎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楚八旗!楚八旗!楚八旗!”厲聲喊叫之中,千餘騎疾衝而上,與士氣崩潰的羌人騎兵相遇,慘烈的廝殺聲中不時有人墜馬。
一炷香之後,意圖脫逃的千餘羌人騎兵全軍覆沒。
胡問靜帶著千餘漢人士卒收起了蹶張(弩),淡定地打掃戰場。
那德羅西看了一眼胡問靜,厲聲道:“楚八旗的勇士們,跟我上!”帶頭縱馬衝向了朔方的胡人聚集地。
……
“啊啊啊!”
朔方的胡人聚集地中到處都是慘叫聲,四五千騎兵追殺強盜而去,聚集地既缺少了大半的戰鬥力,又毫無準備,被楚八旗的騎兵一舉殺入,流血漂櫓,火焰四起。
單於在一群胡人勇士的保護下衝出了營帳,看著四處殺戮無辜胡人百姓的楚八旗騎兵,隻覺憤怒、羞辱、憎恨、殺氣、羞愧混在一起,眼睛都紅了。
遠處,號角聲響,聚集地剩下的丁壯男子終於聚集起來準備反擊了。
但那德羅西同樣吹響了號角,楚八旗騎兵飛快離開。
那單於望著飛快撤退的楚八旗騎兵,以及到處是老弱婦孺的屍體、一座座帳篷大火衝天、一個個族人驚恐地四處亂跑亂叫,宛如地獄般的聚集地,聲音低沉,惡狠狠地道:“這些人是什麼人?”
一個羌人小心翼翼地道:“聽說有一支叫做楚八旗的胡人四處殺戮,應該就是他們。”
那單於看著濃煙和屍體,冷冷地道:“楚八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