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艘船慢悠悠地離開林邑國的港口, 無數人冷冷地看著,有人微微歎息:“有命來,沒命歸。”
有人興高采烈:“死得好!那些漢人真是有錢, 老子窮得米都吃不起,他們竟然隨便就買幾十船的大米,死光了最好!”
幾個本地豪門大閥的人淡淡地看著, 嘴角帶著冷笑:“這些漢人啊, 真是愚蠢。”
明明已經告訴漢人船隊,有大股海盜盯上了他們,不如在林邑國住上半年,就不信海盜能夠在海上吃半年的西北風,可這些漢人依然執意要立刻離開,那王梓晴還笑眯眯地道,“不用擔心,那些海盜來多少死多少。”
如此作死,本地豪門中人還能說什麼?
一個本地豪門中人搖頭道:“那王梓晴多半以為是我們欺騙她。”
其餘人點頭, 外地生意人對本地生意人天然抱有防備心, 唯恐被本地商家殺人掠貨,隻想快進快出,這是商人的常態, 可是這一次他們是真心想要警告那些漢人商人, 不想折了長遠生意。
另一個本地豪門中人淡淡地道:“無妨, 漢人人多船多, 不可能全軍覆沒的, 總有那麼幾艘逃出去的,然後就會信了我們了。”
有人笑道:“那五艘樓船應該可以逃回去,隻是這次他們是血本無歸了, 不過這對我們卻是好消息,他們必須抓緊時間再來一起。”
在他們的眼中其餘船上的人都是賤民,隻要樓船上的商團首腦不死,其餘賤民死光了也無所謂。
大海之上,幾百艘大大小小的船隻隨著波浪起伏。
一個水手爬在高高的桅杆之上極力眺望遠去,海風穿過,那水手的衣衫嘩嘩作響。
一個中年男子從船艙中走了出來,看到一個穿著軍裝的水手,罵道:“混蛋,你穿著軍裝乾什麼?給老子找麻煩嗎?”
那軍裝水手這才想起忘記換衣服了,急忙賠笑脫了衣衫,光著膀子進了船艙放衣衫,見那中年男子看不到他了,這才嘟嘟囔囔地道:“馬德!誰不知道我們是林邑水師!”
附近幾個水手嬉笑,道:“快去換衣衫!”
甲板上,那中年男子看著四周,幾艘同僚的船隻就在附近,而更遠處有幾艘大船在一群小船之中格外顯眼。
那中年男子破口大罵:“王八蛋,老子遲早乾掉了阿米特巴!”
附近幾個水手附和著:“那是當然,阿米特巴不過是一個海盜,隻要我們願意,隨時都能滅了他。”
那中年男子罵了半天,心裡知道自己是絕對滅不了阿米特巴的,阿米特巴是這片海域上有名的大海盜,背後還有好些林邑國的豪強的影子,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林邑水師小將領,阿米特巴的人比他多,船比他大,他憑什麼滅了阿米特巴?
那中年男子看著四周同僚的船,心中憤憤不平,林邑水師就是架子貨,一共隻有那麼三四艘船,也就能欺負漁民。
他大聲地道:“等老子做了這一票,就造一艘大船!”
周圍的水手壓根不信,有了錢不買地買房子,還花自己的錢給林邑國水師添磚加瓦?
阿米特巴的大船上擠滿了人,依然有小船不斷地向大船靠攏登船。
有人在船舷接應那些登船的人,叫道:“薩米特,聽說你挨了一刀,真的假的?”
薩米特罵罵咧咧地:“老子這麼出名嗎?”
附近的人大笑,薩米特前些日子在扶南國搶船的時候被砍了一刀,還被踢進了大海,附近的海盜都知道。
大船的船艙內密密麻麻擠了百十個各地海盜頭目,有人大塊吃肉,有人大碗喝酒,有人指著其餘人怒罵,吵鬨之中,阿米特巴大步走進了船艙,船艙內立刻歡聲四起。
“阿米特巴,這回要多謝你了。”有海盜大聲地叫,馬上就是冬天,海上的日子不好過,想著回家歇一陣,沒想到阿米特巴卻召集大家夥乾一票大生意。
有海盜叫著:“老規矩,大家搶來的東西分一份給阿米特巴。”
其餘海盜大聲叫好,好些人對著阿米特巴舉起了酒杯。
阿米特巴哈哈大笑,道:“大家都看過那些漢人的船了?”
一群海盜頭目一齊點頭,他們都上岸看過了漢人船隊的船隻,出了幾艘樓船比較難搞,其餘船隻不過是漁船而已,誰沒有搶過幾百艘?
有海盜頭目慎重道:“那些漢人有幾十艘船,五艘樓船隻怕不好對付。”
他看著其餘海盜,道:“大家都是水上討生活的,那些漁船算老幾?每一艘漁船上有五個人沒有?我們隨便就搶了。”
“可是那五艘樓船你們見過嗎?老子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樓船,這樓船上有幾千人吧?我們有幾千人嗎?”
其餘海盜頭目重重點頭,那些樓船實在太大了,簡直就是海上的城堡,誰都沒有碰到過這麼厲害的船。
有海盜慢慢地道:“那些樓船上應該沒有幾千人。”
他上岸仔細盯了幾天,確定那些樓船每一艘船上隻出現了兩三百人,縱然因為進進出出有些數錯了,那也頂多是每艘船有四五百人,絕不會更多了。
一個海盜頭目冷笑道:“有四五百人的大船,這裡有幾個人有容納四五百人的大船?”
眾人不吭聲,一個都沒有!
縱然是阿米特巴的船已經很大很大了,但是船上撐死隻有兩百人,與樓船相比真是天與地的區彆。
有海盜笑道:“打不過樓船,為什麼要打?老子要的是米糧錢財,為什麼要打樓船?”
其餘海盜跟著大笑:“對,對,我們隻要米糧錢財!”
阿米特巴看著一群海盜,嘴角露出了鄙夷,若是隻為了搶一些漁船上的米糧錢財,他召集整個南海的海盜乾什麼?
他要的就是那些樓船!
阿米特巴第一眼看到樓船的時候就眼睛放光,知道這才是他一生的追求。
假如他有了一艘樓船,他就是南海當之無愧的海盜之王,他若是有了兩艘樓船,他就可以吞並南海的所有海盜,他若是有了三艘樓船,他就敢進攻林邑國、扶南國等等南海諸多國家,一舉建立屬於他的帝國!
阿米特巴望著一群胸無大誌的海盜,隻覺自己比他們高大了幾百倍,一輩子做海盜很光榮嗎?
一群垃圾!
作為一個海盜的最高理想當然是回到陸地上稱王稱霸!
什麼“大海是勇敢者的地盤”等等都是在海上討生活的人糊弄外人的,誰忒麼的願意永遠待在海上,大海一翻臉,海浪比山還要高,再勇敢的人都嚇破了膽子!
阿米特巴微笑著看著一群海盜,隻憑他的船隻和人手是打不下樓船的,必須鼓動其餘人一起打樓船。
他輕輕地拍手,一個隨從拿著一個蓋著紅布的托盤到了他的跟前。
阿米特巴看著一群海盜頭目,道:“你們見過那些漢人在林邑賣的玻璃杯了嗎?”
一群海盜頭目搖頭,那個玻璃杯和玻璃鏡的價格都很貴,聽說玻璃杯的批發價是三兩銀子一個,而玻璃鏡是一兩銀子一麵,這個價格實在是太貴了,哪個海盜買得起。
阿米特巴掀開托盤上的紅布,拿出一個剔透的玻璃杯。
一群海盜頭目睜大了眼睛,這透明的杯子就是三兩銀子一個的玻璃杯?
阿米特巴在玻璃杯中斟上了酒,立刻引起了一群海盜的驚呼:“竟然可以看到酒水倒進杯子!”
酒水倒進杯子的過程太清楚了,可以看到酒水漸漸倒滿,酒水的泡沫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海盜喃喃地道:“酒水的顏色竟然清清晰可見!”
他隻從酒水的上方俯視過酒水,沒想到原來從側麵看竟然是這個顏色。
有海盜眼睛發亮:“根本看不到杯子,就好像拿著一杯酒水。”
無數海盜點頭,稍不留神就看不到玻璃杯。
有人叫道:“隱形的酒杯!”
一群海盜貪婪地看著酒水在玻璃杯中晃蕩,真是一隻好杯子啊,怪不得要三兩銀子一個。
阿米特巴掃了一眼雙目放光的海盜,大聲道:“來人,點燃了燭火!”
幾個手下立刻點了蠟燭,原本微微昏暗的船艙內立刻有了數團火光。
阿米特巴輕輕地晃著玻璃杯,玻璃杯上反射著極其微弱的火光,但縱然如此,一群第一次看到玻璃杯的人驚呼四起:“好寶貝!”
“馬德!老子也要搞一隻玻璃杯!”
阿米特巴將玻璃杯中的酒水一飲而儘,明明是喝慣了的酒水,在玻璃杯中飲來似乎彆有味道。
他大聲地道:“那些漢人至少賣出了十萬隻玻璃杯!那就是三十萬兩銀子!這還沒有算玻璃鏡的錢!”
百餘個海盜頭目大聲地叫,三十萬兩銀子啊!這輩子都沒有聽說過這個數目!
阿米特巴微微冷笑,道:“那些漢人銀錢就在樓船上!我們搶他娘的!”
一群海盜頭目大聲歡呼:“搶他娘的!”
漁船上的米糧算什麼,哪有三十萬兩銀子來的刺激。
阿米特巴看著激動地海盜頭目們,燦爛地笑,就知道這些蠢貨沒什麼腦子。
那些漢人商人的貨物確實價值三十萬兩銀子,可是轉手就換成了稻米,漢人船隊之中根本沒有多少銀錢。
他大聲地道:“漢人的樓船很大,很厲害,人很多,可是它太大了,速度很慢,我們可以四麵八方地圍著它打,它跑不掉的!”
一群海盜頭目仿佛看到了幾百艘海盜船圍繞著五艘漢人樓船不斷地射箭,而漢人不斷地倒下,數不清的金銀財寶落在了他們的手中,眾人齊聲歡呼。
……
大海之上,大楚船隊慢慢地前進,忽然有漁民看著遠處驚恐地大叫:“海盜!海盜!海盜來了!”
隻見四麵八方都有船隻向大楚船隊而來,船上的人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有的握著弓箭,有的拿著刀子,遠遠地就大聲地呼叫。
胡問靜拿出望遠鏡,仔細地看,沒看到鉤子船長也沒看到鸚鵡,有些惋惜:“是不是該抓個海盜砍掉他的手腳轉鉤子?”
小問竹跳腳搶望遠鏡,胡問靜將她抱在懷裡,小問竹拿著望遠鏡,仔細地看:“哇!好多船啊!”
船上的向導驚恐地道:“是不是分散逃走?”
在他看來幾百艘海盜船之下船隊絕無幸理,不如分散逃走還能逃出幾個活口。
胡問靜笑了:“來人,升起旗幟,殺光了海盜。”
五艘樓船上冒出了黑色的濃煙,陡然加速,擺脫漁船,向著正前方而去。
有海盜大笑:“看啊,那些漢人的船已經燒起來了!”
無數海盜狂笑,還沒打就冒煙了,真是沒見過這麼懦弱的水手。
阿米特巴卻微微一驚,注意到了樓船的速度超出想象,但他反而更高興了:“這是我的!”
胡問靜問小問竹:“你要打沉哪一艘?”
小問竹眨眼,隨便指了一艘,道:“那艘!”
胡問靜笑了:“傳令,攻擊左起第三艘!”
“嘭!”樓船上四具回回炮同時激發,四塊燃燒的巨石在空中劃出了完美的曲線。
無數海盜驚恐又莫名其妙地看著天空中的火球,不明白這是什麼東西。
左起第三艘海盜船上的海盜驚恐地看著天空:“那是什麼?”
“是火矢嗎?”
“快看啊,向我們飛過來了!”
“小心!”
“嘭!”一塊燃燒的巨石準確的擊中了那艘幾十人的海盜船。
海盜船上數個海盜被巨石擊中,來不及慘叫一聲就成為了肉沫,下一秒巨石貫穿了甲板,碎木亂飛。
巨石餘勢不竭,繼續貫穿了船底。
整艘海盜船向海麵下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下一秒又躍出了水麵,洶湧的海水湧入了船艙。
海盜船上幸存的海盜拚命地跳下了船,在水裡奮力遊著,每一個海盜都沒有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眨眼之間自己的船就沉了?
小問竹大聲地歡呼:“打中了!打中了!”
胡問靜笑道:“乾得不錯。”四塊石頭命中一塊,運氣不是一般得好。
阿米特巴呆呆地看著遠處沉沒的海盜船,他甚至說得出那艘船的名字:“黑珍珠號……黑珍珠號沉了……”
阿米特巴知道這次攻擊漢人的樓船會是一次惡戰,但是沒想到樓船的攻擊力如此強大。
他的臉上慢慢地浮現了笑容:“這是我的船!這是我的船!”
阿米特巴對著身後的海盜下令:“全力靠近樓船!我要那艘船!”
他看著海盜船向樓船而去,大聲地笑,那些漢人都是蠢貨,有如此強大的武力為什麼要花錢買東西,為什麼不一舉搶光了林邑國?
某一艘海盜船上,有海盜畏懼地道:“頭領,我們是不是撤退?這漢人的樓船太厲害了!我從來沒有看到過能夠擊沉其他船的船。”
那海盜頭領笑了,一刀砍中了那海盜的脖子,然後將他踢到了大海之中。
他拎著血淋淋的刀子,厲聲道:“我們是海盜,要麼殺人,要麼被殺!想要吃酒吃肉的,衝上去!漢人的樓船上有三十萬兩銀子!”
一群海盜聽著三十萬兩銀子,齊聲大叫:“殺了漢人!”“搶了他們的船!”
海盜船筆直地衝向漢人的樓船。
“嘭!”又是一首海盜船被巨石擊沉,船上的水手在海浪中淒厲地對著幾十丈外的一艘海盜船揮手:“救我們!救我們!”
那艘海盜船無視區區幾十丈在大海中幾乎就是手拉手的距離,絲毫不曾停留,繼續向樓船疾馳。
“王八蛋!”海水中的海盜們淒厲地喝罵。
胡問靜望著越來越近的海盜船,道:“從縫隙中穿過去。”
樓船變化航線,全速前進。
海盜們一秒鐘就看破了樓船的意圖,有海盜叫道:“撞他們!撞他們!”
幾艘海盜船同時調整方向,意圖夾擊樓船。
有海盜望著越來越近的樓船,叫著:“準備觸舷戰!”
有海盜看著比己方高大許多的樓船,絲毫沒有畏懼,拿出了鉤索,在空中搖晃著,有海盜將尖刀咬在嘴裡,開始活動手腳準備爬上樓船。
另一個海盜看著樓船的航線,估計著速度,喃喃地道:“怎麼這麼快?怎麼這麼快……怎麼這麼快!”
他大聲地叫:“我們來不及攔住樓船!”
一個海盜不信邪,厲聲道:“我愛德蒙是這裡最好的船長!我的船是南海之上跑得最快的船!我一定可以攔住樓船的!風帆全部升起來!”
他全力右滿舵,海盜船向右邊傾斜,船舷幾乎貼到了海麵上。
海盜船劃出了一個完美的弧度向樓船的航線靠近。
濃濃的黑煙之中,樓船以無法想象的速度飛速靠近。
愛德蒙厲聲大叫:“快!”
可靈巧的海盜船在此刻慢得像烏龜,眼睜睜的看著一艘樓船在它的船頭千餘丈外飛速而過。
愛德蒙震驚地看著那艘樓船:“為什麼它可以這麼快!”
五艘樓船突破了前方海盜船的包圍,胡問靜再次升起旗幟:“左轉,調頭,殺回去!”
樓船劃出一個巨大的弧度轉彎,衝向某個方向的海盜船的腹部。
一群海盜厲聲叫道:“調頭!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