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岐玉怎麼不清楚這些觀點呢?他就正在經曆這些了。
“如果把電腦給古人看,”白岐玉幽幽的說,“古人毀壞顯示屏,畫麵消失,就會以為電腦的運作核心是顯示屏。那麼,人類的大腦或心臟破損就會死亡,是否亦是古人觀電腦?”
“人類……對於世界本質的認知甚至達不到九牛一毛,大腦無人能開發出一位數以上的潛力……是的,被屏蔽了……”
白岐玉的語速越來越快,好似一位虔信的狂熱者,渾身洋溢著違和感極強的興奮,這讓厲濤歌不由得渾身發毛。
他說這些偽科學的觀點,本是想奇文共賞,逗白岐玉發笑的。
可現下白岐玉的反應……
厲濤歌趕緊打斷他:“好了!我們不聊這個了!抱歉,我不會找話題……”
可白岐玉勾起一個陌生的微笑,直勾勾的盯著厲濤歌:“我隻是想說……我們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世界,一刻也沒有。”
那一瞬的笑容,讓厲濤歌晃花了眼。
如漆黑海岸上破水而出的海妖,是妖冶的,詭魅的,異於人類的危險的美麗。
他不免產生了一種荒謬的錯覺:麵前人,坦露出視角新奇的觀點的這個人,也許,皮囊下並不是他正在談論的生物……
違和的神情轉瞬即逝,可厲濤歌一直盯著他,沒有忽略這一異狀。
白岐玉擁有一副勾人的好相貌,即使習慣他的皮囊,日常相處中,厲濤歌仍會不時被驚豔到。
但絕不是現在這樣的“驚豔”。
四目相交的那一瞬,厲濤歌好似聽到了惡魔的低語。
空氣中,也彌漫著一種甜膩膩的、美妙無比的香氣。
像什麼鮮美多汁的水果熟的太過、太透了。
可仔細嗅去,卻能品到香氣下夾雜的腐爛腥臭,惡心的讓人作嘔。
在甜香與邪念的勾引下,深藏腦海的那些失禮、冒犯的想法破土而出。
仿佛蒼蠅嗅到腥味,惡狗嗅到了骨頭,壓抑不住的浮想聯翩,頭腦中隻剩下流汙\\穢的欲\\望。
——來吧……
——他到了成熟期……
——采擷他……
若非厲濤歌定力夠,他可能要在朋友兼同事麵前露醜了。
他深吸一口氣,按捺下心頭的躁動,不著痕跡的把白岐玉暖了這麼久仍冰涼的手放回被子裡,自己則掩飾性的起身接水。
“你……你彆這樣笑。”
白岐玉一愣:“啊?我笑了嗎?”
厲濤歌卻答非所問:“你是不是噴香水了?”
“香水?”
思路被打斷,白岐玉恍惚的回過神來。
他對這個問題感到荒謬,苦笑道:“我都這樣了,還能有閒情逸致噴香水?……你聞到的是屋裡的線香味兒吧,習慣了就好。”
厲濤歌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定定的看了白岐玉一會兒,便借口煙癮犯了,出了門。
再沒回來。
白岐玉沒有手機,也沒手表,無事可做,便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小會兒。
十二點左右,韓嫂端了托盤進來,溫柔的把他喚醒。
見到來人,白岐玉急忙問:“那位劉香客的事兒處理好了嗎?羅太奶得空了嗎?”
見韓嫂麵露遲疑,白岐玉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吃點東西再睡,”韓嫂不忍的把早餐放在床頭櫃,“有力氣才能好的快。”
白岐玉悵然的搖頭:“一些小擦傷而已,好的七七八八了……”
“心靈上的傷口也是創傷,也需要時間去愈合的。”
“撞邪……撞邪也算心靈上的傷口麼?”
“是靈魂上的傷口吧。”韓嫂想了想,“太奶總說,靈魂受傷要任何傷口都嚴重的多。所以,太奶才堅持出馬到現在。”
想到昨夜通宵時,老人眉目間再神聖也遮掩不了的蒼老與疲倦,白岐玉感觸頗深。
他長長歎了口氣:“小雲兒說,‘做好事的沒有吃的,做壞事的卻肥腸滿腦,好不公平’,其實不是。她隻是找錯了人而已。”
“誰說不是呢,”說到這,韓嫂也壓抑著憤怒,“幾百年道行的白仙,已是白仙裡中上的實力了,卻因為一紙承諾,保佑早無信仰的一家到現在……甚至淪落到接受野生祭祀,接受孩子的頂香……”
“她現在怎麼樣了?”
韓嫂表情舒緩了些:“這周或者下周,你們就能相見了。”
這痊愈速度出乎白岐玉想象,他驚訝又驚喜:“太好了!怎麼這麼快,會不會漏了傷沒發現?我記得她傷的很重……”
韓嫂解釋道:“她傷的確實很重,但森林是仙家們的領域,為她保了氣沒散。”
“氣……?”
白岐玉腦中閃過的厲濤歌說的一番話。
當時,他們討論克蘇魯體係與其他神話體係的不同,厲濤歌說,其中一個不同是“存在形式”的問題。
《路加福音》第24章說“魂無骨無肉”,薩滿教和佛教也認為鬼怪皆為虛無,隻能依附人身活動,仙家亦是。
出馬仙便是仙家要攢功德,借助弟子溝通的典型案例。隻有得道仙家,即這些體係中的“神”,才是有形有體的。
而克蘇魯體係裡,除特殊種族外,眷族、神都是有實體的。
但,知道這個不同有什麼用呢?
一個靈感似乎在萌動,可總少了點催化的東西,死活也無法破土。
白岐玉想問“氣”是不是指的“靈魂”,韓嫂卻不願多說的模樣,叮囑他多吃一些,便離去了。
飯菜很豐盛,四菜一粥。
西紅柿雞蛋、地三鮮、乾炸裡脊,和魯菜中的經典,蔥燒海參。
粥是青菜香菇粥,搭配五香花卷,色澤鮮亮,香味撲鼻,讓人食欲大動。
好吃,真好吃。
咀嚼,吞咽……腸胃被堆滿的感覺太棒了。
不知是心境好了,還是體力精神透支過度,等回過神來時,白岐玉竟結結實實的全吃了。
四個菜隻剩菜湯,兩個花卷一口不剩,一整碗粥也光光的。
要知道,羅太奶這兒用的餐具可是北方的“大貨”,碗口直徑十二厘米那種。
韓嫂給的分量也實在,正常男青年吃也該剩很多,可白岐玉吃完後,不光不覺得撐,甚至不太滿足,還想吃更多。
富含蛋白質和鈣類的食物,他想,最好是肉、蛋類和奶也可以。
這些養料,是目前最需要的。
牛排一分熟就夠了,帶血絲的肉最易於消化。或者三文魚、金槍魚,鮮甜又略帶生腥的魚生……
魚生?白岐玉猛地一抖,清醒過來。
他在想什麼啊?
白岐玉的潔癖嚴重,這兩年好多了,不至於天天背著消毒水出門,可對寄生蟲是一貫以來的怕,彆說牛排一分熟,向來是很不羅曼蒂克的十分熟。
更不要說魚生,害怕飯店處理不乾淨,長這麼大他從來沒吃過。
之前去團建,戚戎點了空運的挪威三文魚,同事們歡呼著搶。見他不動,戚戎專門給他點了一份澳洲龍蝦刺身,半米大,白岐玉都拒了。
房間裡光線柔和的讓人昏昏欲睡,可白岐玉清楚,剛才他沒有困意。
他是在清醒的情況下,產生這樣陌生而荒謬的想法的。
嘔吐感隨著恐懼一擁而上,他衝進房間自帶的衛生間,嘔吐感奇怪的散去了。
“好不容易補充了營養,”他想,“不能浪費。”
隨即,他意識到,他再一次產生了以“白岐玉”的性格不會、不該有的想法。
白岐玉又趴在洗手池乾嘔了幾下,卻什麼都沒吐出來。
再堅持一會兒……他默念道,相信羅太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下午兩點,太陽最烈的時候,終於傳來了好消息。
秦觀河回來了。
他看上去頗為狼狽,額頭上的磕傷用繃帶繞了一圈,隱約滲出血來。
除此之外,衣服被劃破了幾道,袖子和衣擺末尾像是浸泡了原油,黑糊糊暈染開一片。
他帶回來了白岐玉的手提電腦,除此之外,還有購房合同,孔大爺給他的橙子。
手提電腦是白岐玉要求的,後麵兩種,白岐玉就不理解了:“不是說少帶東西,避免被發現麼?”
秦觀河搖頭:“仙家要一齊帶上的,我也不明白。”
說著,他脖頸猛地一擰,聲音變得尖銳暴躁:“小崽子你到底惹了個什麼東西,差點把爺爺我交待在那裡!算了,給你帶了這些,爺爺我也算仁至義儘了!”
即使知道仙家附身無規律,這猛地變臉也讓白岐玉歎為觀止。
他僵硬的點頭:“謝謝您……”
“嗐,謝不謝的,記得趕明兒在靖宗爺爺麵前給我美言兩句!記住了啊!”
“好的……”
秦觀河的脖頸又劇烈的一扭,恢複了正常神態。
剛才的附身似乎是仙家臨時起意,他渾然不知的繼續剛說道:“……既然是仙家給你帶的,應當有他的道理,你打開看看吧。”
白岐玉接過,小心翼翼的把三樣攤開在桌子上。
那袋孔大爺祭祀用過的橘子,靜靜躺在透明塑料袋裡,散發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甜膩膩的,像熟的太過了,仔細分辨,卻包裹著一股腐爛的臭氣。
極香與極臭混合在一起,擰合成令人作嘔的極具衝擊力的味道,白岐玉乾嘔幾聲,抬手把它們推到地上。
表麵光鮮亮麗的橘子散落一地,秦觀河詫異的看他,白岐玉難耐的捂著嘴:“快扔掉!”
秦觀河沒有多問,好脾氣的把它們收在一起,提到了屋外。
“你聞不到嗎?”白岐玉忍不住問,“那種……甜膩膩的臭氣?”
秦觀河搖頭:“沒有。”
“對不起,”白岐玉說,“我失態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實在不願去看祭祀用的橘子,粗略翻了翻購房合同,沒發現什麼奇怪的,煩躁的放了回去。
他轉移話題:“這一行順利嗎?”
秦觀河後怕的沉下聲音:“你家那……靖德市怎麼會有這種地方?明明風水極佳,怎麼會這樣呢?”
什麼樣?
白岐玉回憶那片小區,雖然建築有了年歲,但國土局的宿舍嘛,不可否認的是建築用料、格局、地段都是上好的。
94年的老房子,隔音依舊好,周圍也沒有過高的建築,采光也不錯,最挑剔的房客除了“老舊”也挑不出錯來。
不過,一旦起了疑心,細細想來,確實有些蹊蹺。
呈直角緊挨的宿舍樓和廢棄辦公樓間的大院明明寬敞通透,可無論一天中哪個時間段看去,院子總是昏昏沉沉的。
像有一層泛黃砂霧蒙在了天地間。
院子一進去,臨馬路的矮牆邊便是雜亂無章的樹,最粗的一人抱不過來。
柳樹、梧桐……白岐玉隻認得出這兩種。還有幾種他不認識的樹。
托這些胡亂生長,對綠化並無貢獻的野樹得福,一年四季院子裡的蚊蟲很多,稍不注意就有蜈蚣、蚰蜒的爬到屋裡。秋季更是落葉淩亂,煩不勝煩。
其他住戶早就抱怨連天,好多次寫聯名信、貼在單元門上新舊交織的要求砍樹。
卻因為老宿舍並沒有物業,也無人懶得攬起砍樹重擔,而作罷。
樹叢後麵的擠壓的垃圾就更多了。
機關單位的舊停車場被改為了自建的停車棚,年歲也久了,邊角破碎漏風。零零碎碎的自行車和電動車停在裡麵,甚至有幾輛廢棄已久落滿塵灰的摩托車。
停車棚旁,堆著許多雜物,說是雜物,就是那種賣不出去、垃圾車也不幫忙收的大件垃圾,廢棄家具之類,還有兩個黑布籠罩的集裝箱。
從白岐玉住進來時,這些東西就一直蹲在那裡,無人問津。
多虧了這些東西,流浪貓狗們有了家,那一片兒夏天不能靠近,又腥又臭,全是貓狗排泄物。
總之,這些過於繁密的樹蔭與矮牆、雜物,自建停車棚的影子雜織在一起,像無數隻張牙舞爪的枯肢,每次看都讓白岐玉不舒服。
居住了一年多,若非晾曬衣服、開窗通風,白岐玉從來不在陽台上久呆。
難道……或許不止是他自己的問題,老國土局宿舍也有問題?
這個推測讓白岐玉不太舒服,他無法抑製的回想起那個所有樓窗被漆黑膨脹之物遮掩的幻覺,還有李美瑰八卦的2013年和2014年的集體自殺事件和碎屍案。
來自他人的痛苦回憶擠壓進他的情緒,他狼狽的從回想中逃離。
但是,這些細密的,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不適感”是白岐玉居住一年有餘才產生的,秦觀河為何知道?
白岐玉不確定問:“能具體說說嗎?你說它風水好,為什麼又說它詭異呢?”
秦觀河解釋道:“是氣。死氣濃鬱。這樣說可能不太好理解,你可以想象為磁場……”
說著,他輕點了一下額頭,動作很快,白岐玉沒看清具體點的哪個地方。
“對死亡的恐懼,是從狩獵-采集時代寫進基因的自我保護機製。進入農耕時代後,這個功能便沒有那麼大需求了,在進化過程中優先級也降低,甚至有了退化……但這不代表,它不存在。”
“例如,看到同類屍體,會尖叫、恐懼、下意識遠離,但看到的雞鴨魚這種非同類的則沒有這種感覺。”
“剛才我說的,是大多數人沒退化的功能。而感知‘氣’,是少部分人保留、或者說返祖了的功能。”
“一切事物存在過的痕跡,不是那麼容易被‘抹除’的,”秦觀河想了想,“你是遊戲策劃吧,你比我更懂軟件數據之類,那些運行程序的背後,是龐雜的數據流,即使被銷毀,也有更多更複雜隱秘的途徑來追溯。便是如此。”
秦觀河是個好老師,講解的淺顯易懂,白岐玉很快明白了他通過這種方式來委婉表達的事情。
院子裡,死過很多人。
多到一麵之緣,秦弟馬便感受到了無法忽略的,讓生物自我保護器警鈴大作的“死氣”。
而下一句,秦觀河的話,是個更明顯的驚雷——
“看你精神不錯,遲早要知道的,我還是坦白吧……”他歎口氣,“我去的時候,一單元被整個封鎖了,我還是托了警局一位香客作擔保,才進去的。”
“封鎖?為什麼?”
白岐玉第一個想起的,就是四樓一家出事了。難道保家仙不在的短短幾天,就……?
可秦觀河卻說:“三樓東戶死了人,還是抄煤氣的報的警。”
是小情侶那一家。
“當時,我信手一算那家的氣運尚不至此,便谘詢了警察香客。”
“他說這家人死的蹊蹺,抄煤氣的敲不開門,聞到一股‘從未聞過’的惡臭,就報警了。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屍體已經高度腐爛,快白骨化,導致難以判斷死亡時間,也難以尋找死亡原因。”
“自殺?”白岐玉隨即否認了自己,“應該是謀殺,不然不會封鎖單元樓。”
“白先生聰慧。”秦觀河點頭,“按照慣例,他們走訪死者一家的關係鏈,包括住戶、朋友、親屬……卻發現,最後一次目擊在一周前。但一周的死亡時間,在目前的溫度濕度下,是達不到‘白骨化’的。”
“有人處理過屍體。”
“對。”
白岐玉長歎一口氣:“難以置信……”
他與三樓小情侶是兩麵之交,準確來說,隻有一麵。可到底是活生生的人,死得這麼蹊蹺,很難不多想。
“我去的時候,正在排查你們單元的住戶。”
“查出東西來了麼?”
“還不知道。不過……你們單元的住戶真少啊。”秦觀河回憶道,“二樓沒人。一、三、四,加上你的五樓各一戶。你這兩天又不在家,怪不得三樓的死亡拖了這麼久才被發現。”
“是啊,”白岐玉嘲弄地說,“等這次搬出去,一定要換一個‘人煙旺盛’的地方住。”
等等……
秦觀河為什麼知道住戶這麼少?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現在是工作日,李曉傑工作繁忙不在家,那麼,秦觀河為何會知道四樓有人住?
他按捺著心頭的不安,輕聲問:“警察去的時候,是不是在詢問四樓?”
秦觀河一怔:“你怎麼知道?四樓住戶是個中年男子,一敲門就開了,看到警察很激動,喊著什麼‘救救我’,是個膽小的。”
完了。
完了……
答案驗證了白岐玉的猜想:方誠被李曉傑囚禁在了家裡。
而方誠被囚禁的原因……最初,白岐玉以為是李曉傑的占有欲。
但那日的談話時,李曉傑有幾個奇怪的點:她不怪罪白岐玉,卻說為了自己名聲,不讓白岐玉接近方誠。
看似邏輯無誤,但仔細一想,就會發現一個隱藏的矛盾:一個思維開化、幫理不幫親的人,卻在乎同樣作為受害者的自己的名聲?
還有那些歇斯底裡的“離他遠點”,恐怕,這個“他”,除了指方誠,還在指“祂”。
原來,在短信前,她就已經提醒過他了。
白岐玉的牙齒因戰栗咯吱的響,巨大的恐懼再次襲來,他難耐的包裹住自己的胳膊,隻覺得天旋地轉。
“搞砸了……”他喃喃道,“方誠要死了……”
秦觀河心頭一跳,顧不得安慰明顯陷入異常情緒的白岐玉,焦躁地問:“為什麼這麼說?”
“小雲兒不在……李曉傑護不住他了。”白岐玉輕輕的說,“假的,都是假的……你看到的一切……敲開四樓門的不是警察,而是祂……”
三樓小情侶,或許真的死了,也或許沒死,甚至他們是否存在都是一個謎。
而現在,白岐玉已經沒有精力再去辨彆真假了。
“你冷靜一點,”秦觀河有力的手捧住白岐玉的臉,擔憂的眸子緊緊盯著他,“看我,深呼吸。吐氣,吸氣……吐氣,吸氣……好點了嗎?”
白岐玉緊緊閉上眼,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羅太奶,是不是,又沒空來處理我的事了?”
秦觀河詫異的點頭:“韓嫂告訴你了?我本來想最後和你說的。不知道怎麼回事,之前許多已經結案的香客,紛紛跑來說複發,羅太奶、施弟馬、小仙婆……所有師兄弟們都忙的焦頭爛額,分身乏術。”
說著,他安慰道:“你放心,你的情況很穩定,這裡也安全,等太奶處理完緊急事項,就會來幫你了。”
……
果然如此。
果然是“祂”為了乾擾局勢作祟。
都說三十歲之前一定要讀加繆,他的書白岐玉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鼠疫》中的一段話,卻總是不懂。
“……他早有所料,但事到臨頭,還是非常難過……”
現在,白岐玉讀懂了。
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白岐玉怔愣的癱倒在床頭:“我就知道……祂怎麼會這麼好心,讓我希翼一切順利?”
在秦觀河欲言又止的視線裡,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冰冷的轉向他。
“如果我是你,我會趕緊聯係你那個警察香客,詢問他,今天有沒有派人去老國土局宿舍走訪。”
秦觀河一怔:“突然這麼說……”
“你剛才也說了,那個香客走訪過親屬後,發現三樓東戶最後一次被目擊是一周前。那麼,為什麼今天你還能撞到警察?”
秦觀河的眸子忍不住睜大:“我操!”
對啊,作為鄰居,被走訪的順序應當是第一順位!
且警察香客都把調查結果告訴他了,那麼今天他遇到的……
“是那個東西。”白岐玉輕輕地說,“祂知道我在這裡,也知道你是去乾什麼的。祂是故意的。”
故意,通過秦觀河之口,告訴他——
不要掙紮這些無用功了,放棄吧。
不然,方誠就要被你害死了。
事態緊急,秦觀河顧不得刨根追底,他深深看了一眼白岐玉:“稍等……我先去打個電話。”
寬袍廣袖的身影急匆匆的消失在走廊深處,白岐玉收回眸子,冰冷的手指輕輕婆娑過秦觀河帶回來的東西。
手提電腦,租賃合同,一袋橙子。
租賃合同是一年半前簽訂的,簽訂後,白岐玉隨手收到了櫃子裡,再沒看過。
可秦觀河的仙家把它帶來,一定是有原因的,他細細密密的從第一行開始看,翻到第三張紙,看到了一個“果然如此”的名字。
張一賀。
當時,孔大爺是這樣說的。
“俺兒和兒媳婦是公務員……俺害怕傳出去影響他們工作,這個合同用的俺一遠方親戚的身份。”
白岐玉懷疑過為什麼要這樣,但老人看著憨厚老實,老一輩也容易有一些年輕人不理解的想法,也就沒深究。
他猛的把合同往前翻,看到第二行條例,心中冰冷萬分。
“……二、房子中的一切物品,所有權在於戶主。若產生損壞、損耗等糾紛,戶主具有追索權。”
在不知道戶主是誰前,對於法盲來說,這一條似乎是沒問題的。
現在,這一自開始便是陰謀的局,終於揭開了真麵目。
有問題的“契約”,從來都不是搬家時簽訂的那張,而是從頭到尾被忽略的這張。
白岐玉渾身都在抖,即使知道這裡是安全的,羅太奶會佑護他,可……他那麼想尖叫、想不管不顧的崩潰,前所未有的想與玩弄他把他當寵物戲耍的祂對峙。
後頸撕裂般的痛,胃裡開始翻滾饑餓感與嘔吐感,他嗅到了難以忍耐的海腥味兒,來自每一處房間中的陰影。
他深吸一口氣,憎恨的開口:“你在的,對嗎?出來,我們談談。”
微風拂過,空氣中仿佛翻湧過什麼氣息。
他繼續說:“我知道你還在。既然你今天這麼拐彎抹角的戲弄我,就是想繼續和我交\\配,對嗎?”
“現在我告訴你,我同意了。但在此之前,我們來做個交易……或者說,一場賭約。”
狂風大作。
淺薄的、蟄伏房間每個角落的陰影,開始肆意瘋漲起來,陰霾於四麵八方、於萬千張口吵鬨低語中襲來。
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