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深層呼喚(1 / 2)

撞邪 Aegis 16221 字 10個月前

重返房間時,白岐玉的“異常”已經消失了。

秦觀河遞給白岐玉一杯熱茶:“潤潤嗓子。”

暖熱的杯壁貼到手心,白岐玉冷不丁抖了一下,從漆黑的恐懼中回神。

他好像沒注意到二人剛才出去了,也沒問哪裡來的茶,接連幾大口把熱茶不顧燙不燙的喝光,像是渴極了。

“那人自稱是迷路的城市探險隊員,一會兒又說自己是流浪漢。可他一沒有裝食物裝水的容器,二沒有衣服鋪蓋等避寒之物,太假了。”

“其實,我也和那人聊了一兩句。”

“可能輾轉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很久沒和人聊天了。也或者是緊張,總之他說話含含糊糊的,聽不太懂。後來說多了放開了,就口齒清晰多了。”

“那人談吐還不錯,給我的感覺是一個高知分子,說話很愛高談闊論,聽的人很煩。”

“比如我問他做什麼工作,他就說什麼雙重烷化劑,什麼,呃……靶向藥物的,嘴裡全是這些生僻又書麵的專業詞彙。”

“但是轉念一想,”白岐玉搖頭,“要真是什麼高知分子,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反正聊了一會兒,管豹這樣閱曆多的真漢子也一頭冷汗,拉過我們到角落裡說這人絕對有問題,說他是故意說這些我們聽不懂的話的,要麼是通緝犯,要麼是偷渡的,說這人絕不可能是自己在這裡,一定有同夥甚至是組織,我們必須返程。”

“這個提議,終於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

“說真的,雖說是來‘探險’,‘尋找鬼怪’,可大部分人還是唯物主義,隻是獵奇心作祟罷了。”

“真到了這種困境裡,最怕的反倒不是鬼,而是這種難以捉摸的、不知底細的怪人。”

“我在那個時候才明白,奶奶為什麼說出海的船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困在密封的、窄小到讓人窒息的船艙裡,沒有信號,沒有自由……有的是一望無際的,法律和秩序觸及不到的海……”

“每一艘船都形成一個封閉的小社會,人們處於短暫的無政府狀態,重歸千百年前的意識形態……最可怕的還不是原始社會,是‘封建王朝’……啊,不好意思,扯遠了。”

或許是回憶起老人的話語,白岐玉的思維發散的有些多,他輕咳一聲,把話題轉移回來。

“總之,那會兒,我們誰也不關心到底有沒有怪物,不關心已經走了多遠了,馬不停蹄的原路返回。”

一直仔細傾聽的秦觀河忍不住詢問:“那個人沒追麼?”

“他追了我們一段兒。但也隻是一段。幾百米,一公裡?”

不知為何,談論這個人的時候,白岐玉的語調總是放的極輕,仿佛怕說話聲音大了會驚醒什麼似的。

他這樣小心翼翼,弄得秦觀河也提心吊膽了起來,捏緊了手中的文王鞭,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但是,我們人多啊。三個女生十三個男生,裝備齊全又人高馬大的。”

“那人灰頭土臉的,滿臉胡須亂發都看不清容貌,上半身光著、下半身是看不出材質的秋褲或者破棉褲,連鞋都沒有。我們高速前進起來他是追不上的。”

“我們就這樣保持全速前行了大約半個小時,或者四十分鐘。”

“緊張、恐懼,讓我們心跳的尤其快,快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從胸膛裡掉出來摔個粉碎。這樣高速心率加氧氣含量不足的環境下,四肢不可避免的產生大量乳酸,酸痛發緊起來。”

“雖然玩城市探險的沒有弱雞,卻也不都是管豹那樣的鐵人。於是,艾春生提議休息一下,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讚同。”

“威哥卻不同意。說真的,他不同意這點沒人感到意外。”

“威哥雖然是管豹發小兒,可他和管豹差遠了。他隻是看著壯,一身虛腱子肉都是擺設,晚上值夜班他都想方設法的不乾。之前的探險中的相處,大家都看出來他膽小了,喊他‘威哥’純粹是嘲諷。”

“總之,威哥堅持認為他聽到了細細密密的腳步聲,還不止一個人,說是那個野人和他的同伴們正朝我們的方向高速逼近。”

“他似乎被嚇壞了,說話時手舞足蹈,手裡的手電筒光亂飛,很煩人。嘴裡一直在翻過來覆過去的說讓人感到不耐煩的車軲轆話,什麼‘他們會殺了我們’,‘我們真不該來的’,‘我們要被楊嶼森害死了’。”

“這種幼稚可笑的小孩子一樣的話讓大多數人很反感,楊嶼森和他掰扯了幾句就打起來了。”

“平日裡隊員過招,管豹從來不管,我們其他人一開始還起哄呢。可打著打著就感覺不對味了。”

“威哥竟然下口咬人。像個瘋狗,咬住楊嶼森肩膀就不放了。那一口下去有多狠呢,隔著衣服血就滲出來了,楊嶼森疼的在地上打滾兒。”

“楊嶼森的老同學叫陳樹的不願意了,和艾春生上去把兩人分開,指責管豹幫親不幫理。”

“管豹也很頭疼,作為隊長誰出了事兒責任他要背的,就上去代替威哥給楊嶼森賠不是,又把威哥扯到一邊兒質問他發什麼瘋。罵的聲音很大,給楊嶼森聽的。”

“我們隊花,嶗山區五零九解放軍醫院的護士,我記得是兒科的,叫裴詩薰,柔聲細氣的一女孩。隊醫是她男朋友,叫林天羽,骨科大夫。”

“兩人趕緊給楊嶼森療傷。脫了衣服一看,好家夥,皮開肉綻的,翻了個血花,呼呼淌血,半件T恤都濕透了。我們當時還驚奇人的牙齒原來這麼利啊,隔著衣服都能咬成這樣?”

“楊嶼森哪受過這檔子氣,給他綁繃帶的檔兒,就一個勁的要威哥給個說法,不然等出去沒他好果子吃。大聲嚷嚷你等著,我堂哥弄死你。”

“楊嶼森家境好,隱約聽他提過家裡從政從軍的,他爸是省廳三把手,堂哥跟著他爸乾,在當地警察局混的風生水起。我們都戲稱他青島小王子。平日裡,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沒架子,但脾氣上來了也小霸王的很。”

“他威脅威哥的話,我們都當笑話聽,三個女生哄弟弟似的哄他。可他估計是氣狠了,原先說兩句玩笑話他就喜笑顏開的揭過去了,這回兒嘴裡的話越罵越難聽,什麼‘下等人’,什麼‘剁碎你’‘讓野狗吃了你’之類,那些粗鄙、惡毒的話怎麼難聽怎麼來。”

“我們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楊嶼森之前可不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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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羽說,應該是環境壓抑共感的心理壓抑。沒自然光,沒新鮮空氣,封閉黑暗這麼久,很容易滋生心理問題。問我們誰有糖,給他吃幾個壓壓,裴詩薰就給他吃巧克力,他把人手打飛了。”

“場麵當時混亂的很……”白岐玉苦笑,“我和楊嶼森關係挺不錯,我還勸了幾句。怎麼說呢……他真的像變了一個人,如果不是那張臉一點兒沒變,任哪個熟人見到他這副模樣,都認不出他是那個風流玩咖。”

“總之,哄了好一陣子,才把兩人哄好。雖說當時不吵了,但兩人明顯都沒釋懷,也不知道管豹怎麼勸威哥的,威哥那眼神……我不小心和他四目相對過,陰惻惻的,眼白凸出在外,像死魚。看得人心裡很毛,有這種眼神的人下一秒抄刀子殺人我都不意外。”

“但是,結下再大的梁子也得先出去再說啊,我們就繼續上路了。怕那倆人又出事兒,就讓威哥走最後頭,楊嶼森走最前頭,一前一後的隔開。”

“可能你們會疑惑,我為什麼要把打架這事兒講得這麼細……”白岐玉歎了口氣,調出了備忘錄,“半年前,威哥去世了,而且,楊嶼森瘋了。”

“等等……”秦觀河詫異道,“這個威哥,他怎麼死的?”

“按照交通事故處理的。”白岐玉說,“他的死,我還是從管豹那兒知道的信息。”

“春節剛過那幾天,正月十七八的,他問我去參加葬禮麼。他這突然一問,沒頭沒尾的,我還以為是被盜號了。聊了兩句,才發現死的人竟然是威哥。”

“可惜,我那時候剛入職幾個月,一是沒假期,二是我和威哥也沒那麼熟,就婉拒了。但好歹一起玩過,隻托管豹上了200塊的禮金。”

“我們當時還通了個電話。管豹從話筒聽著精神狀況不太好,嗓子很啞,說話有氣無力的。估計是傷心得很,畢竟他和威哥一塊長大的。”

“管豹說,他一開始懷疑是楊嶼森害得威哥。”

“可警察調查路麵監控發現,威哥竟然在路上開著摩托車就睡著了,被路墩子攔了一下,正好撞在路邊大皮卡上,當場死亡。”

“出事的晚上是個雨天,霧蒙蒙的又冷又陰,路上車少,可見度又低,沒人注意到他開著車睡覺。那大皮卡當時車上也沒人,司機正好下車買煙去了。”

“這也太奇怪了,”秦觀河皺眉,“太奶,您怎麼看?”

白岐玉知道秦觀河在困惑什麼,這些年來,他也一直有相同的困惑:

現在這個年代騎摩托車的,都是追求速度與激情的小年輕兒,怎麼會騎著車睡著呢?

羅太奶淡淡的說:“給我看看他的照片。”

“照片?哦……等等啊。”

白岐玉翻動著照片,可惜,威哥隻出現在進地下水道前的全體合照的那一張上。

十八個年輕男女的笑容璀璨而爛漫,似乎在期待接下來的“神秘探險”。

他不太熟練的點開放大,瀏覽了一圈,指著一個一米九左右的男人給羅太奶看:“就是他。”

男人留著圓寸,肉乎乎的圓臉,一副老好人模樣,絲毫看不出是白岐玉口中“瘋狗一樣咬人”的性格。

羅太奶視線粗略一瞥,就沉下了眸子。

“照片是誰照的?”

“沒人照,”白岐玉解釋說,“用的相機延時攝影。”

見羅太奶臉色不好,白岐玉心中忐忑:“您……看出什麼來了?”

羅太奶還沒出聲,秦觀河突然“啪”的站了起來。

他似乎看到了極端不合理、難以理解的事情,臉上是那種混合著震驚與詫異的神情。

說實話,他這樣仙風道骨的人露出這種表情,尤其讓人不安。

他翕動著嘴唇:“這照片裡……好像,沒有……”

羅太奶抬手打斷了他,大力把秦觀河拉坐在地上,枯老的手撫了一下秦觀河的眼皮,後者漸漸鎮定下來。

“他怎麼了?”白岐玉遲疑的盯著秦觀河,“這照片是不是拍到不好的東西了?”

說著,他不安的把照片翻來覆去的看,卻哪裡都沒發現異常。

這照片采光不錯,大家的表情也不錯,眼睛都睜得很大,堪稱一張完美的合照。

秦觀河冷靜下來後,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頻頻去看羅太奶。白岐玉注意到,他雙手緊緊握著文王鞭,那力道仿佛在掐人的脖子,大到指節泛白。

但羅太奶卻搖頭:“照片……不是照片的問題。這個人身邊很臟。什麼東西在這個人皮裡。”

說著,她猛地打了個抖,眼睛翻白了一瞬,又抽搐著接連打了兩個哈欠。

一係列怪狀接連發生在短促的十幾秒之內,即使白岐玉心裡做了準備,也被這異常弄得心跳不已。

直到線香的白煙微微顫了一下,羅太奶恢複了神誌。

“他要為他這張嘴付出代價。”

白岐玉一驚:“真是楊嶼森害的威哥啊?”

羅太奶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稍一思索,輕輕點了點屏幕中的另一個人:“楊嶼森,是他麼?”

絲毫不差!

蒼老的手下,正是一身運動風的青島小開。

戴幾萬塊的運動腕表,穿貼身速乾衣,LOGO很大的墨鏡彆在額頭上,雙手比著大拇指,笑的陽光燦爛的。

秦觀河剛要說什麼,卻被羅太奶打斷了:“不是他乾的。他們已經被汙染了。”

他們?威哥和楊嶼森?

白岐玉打了個抖兒:“您的意思是……是祂?”

“不清楚,”羅太奶搖頭,“最好讓楊嶼森來見我一麵。”

“可能,已經晚了……這就是我要說的另外一件事兒了。”

白岐玉垂下眸子,眼中流露著痛苦:“楊嶼森瘋了。緊接在威哥去世後的一個月,現在在部隊療養院關著呢。”

聞言,羅太奶卻沒露出意外的神情,而是垂下眸子,又撒了一把生米。

“是傳染的。”她說,“怨恨,厭惡……恐懼,都是汙穢傳播的最快的方式。”

許是見白岐玉悵然,羅太奶難得的解釋了幾句:“負麵情緒會導致免疫力下降,不止是身體,心靈也是。”

“有些地方說,薩滿是療愈心靈的教,此話其實不假。那些汙穢……那些討債的陰仇鬼怨,就是病毒般的‘氣’,蠶食心靈。”

白岐玉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鬼怪之類,都是汙穢的氣?沒實體的麼?但是我遇到的那個,是有實體的啊。”

羅太奶沒再多說,示意白岐玉繼續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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