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講到楊嶼森了是麼。說實在的,威哥離奇去世後,楊嶼森緊接瘋了,這很難不讓人聯想,比如是不是被嚇得還是過度內疚的。”
“我們小隊裡,大部分人沒參加威哥的葬禮,但得知楊嶼森瘋了的消息後,再沒假期的、國外留學的、西北支教的……都想方設法排出日程表聚了一聚,前去療養院探望。”
“他號稱被關在部隊療養院,我們所有人一開始以為是老軍人、老乾部修養的那種地方,還打趣說有錢就是好,症狀應該不重,就是去度假玩的。”
“但到了地方一看,根本不是。”
“是掛名的一家特彆偏的全封閉式的精神病院,全稱叫什麼‘第一精神病部隊療養院’。占地麵積很大,病人和醫護人員卻很少。”
“空蕩蕩的院子挨著深山,用那種尖刺重疊、通高壓電,高至少一米的荊棘網圍了一整圈牆頭,看著就讓人發怵。”
“那種地方……可能就是您們說的‘氣’有問題,一進去就感覺陰惻惻的。我們還說是不是風水有問題之類。”
“醫生聽到我們想探望楊嶼森,特彆為難,那種閃爍其詞的抗拒,怎麼都不願意讓我們見人。”
“還是楊嶼森同學陳樹聯係到他家人,給醫生去了電話,才勉強讓我們進去的。”
“我們起初還覺得,管理這麼嚴格是不是醫護人員心裡有鬼啊,因為探望不就是開個病房門的事兒麼。”
“但一見到人,我們才知道,醫生說的‘麻煩’究竟是什麼意思。”
“在三個高度防護的男護士,和兩個扛著麻醉/槍的醫生護送下,我們繞過曲曲折折的鐵網隔開的小道兒,終於見到了楊嶼森。”
“怎麼說呢,”白岐玉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戰,“真的太奇怪了,我真的覺得……他看上去,根本就不能算在人的範疇了。”
“他……竟然是四肢在地上爬著走的。”
白岐玉伸出手,做了一個很詭異的手勢。
“就是這樣子……頭在上,四肢反折著走。”
“見到我們之後,他發出那種難以理解的、語序和邏輯完全混亂的,像語言又不那麼像的吼叫。”
“什麼‘不該不該不不該不’之類的,我們誰都沒法和他溝通。”
“沒親眼見過,可能很難理解我們當時那種震撼與詫異……我們求助醫生,醫生卻也說沒法和他溝通,還說入院時就這樣了。”
“說根本沒法、也沒人能給他治療。吃藥也是試探性的吃,怎麼吃都吃不好,隻能下大劑量讓他長時間昏睡,睡不著的時候,必須打鎮靜劑。如果不打,就會像現在這樣。”
“還說你們現在覺得嚇人,這已經算症狀輕的了,重的時候會撲上來咬人,三個成年壯漢都摁不住。”
“我們當時都嚇壞了,這算什麼事兒啊,好好一個人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們都開始質疑這家勞什子封閉療養院的醫術問題,是不是這鬼屋一樣的破醫院把人折磨成這樣的。”
“陳樹一個大男人,當即就哭的不能自己,聯係楊嶼森的家長,要求他們趕緊給楊嶼森轉院。”
“卻得到的答案是,這已經是轉的第四個醫院了。其他醫院根本就沒法治,也不敢收留。”
“養在家裡,就更不敢了。說他半夜會起來‘嗬嗬磕磕’的叫喚,說一些無法理解的惡心的似話非話的語句,嚇得他妹妹也差點抑鬱。”
“這都算症狀輕的,最讓他家人崩潰的,是他竟然開始吃生食!”
“吃生肉、生魚,那種凍得像冰疙瘩一樣硬邦邦的肉和排骨。”
“還不是恐怖片那種偷偷吃,是光天化日之下,直接當著家人麵打開冰箱吃!就是那種破罐子破摔,完全摒棄人類的道德約束,完全肆無忌憚了。”
“他家信基督的麼,他媽請了當地教區的主教來驅邪,是個去羅馬受過洗的德高望重的神父。”
“可經文念了三天三夜,一點反應都沒有,還差點被楊嶼森咬下一口肉。”
“那主教真是個負責任的,又找了泉城的主教,帶了十幾個牧師一起做法。聖水、聖經、十字架齊飛,仍舊沒用。這邊做法,那邊兒楊嶼森就倒折著身子,貼天花板上,‘keikei’的笑。”
“最後神父說,你家兒子就是單純一精神病,趕緊去治,走了。”
“把他家人心頭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是他吃了家裡養了十二年的老貓。”
“活生生的咬死,撕碎了肢乾,一點點嚼碎了生吃的。”
“當時場麵一片混亂,他媽媽直接嚇休克了,喊得120,拉走了倆人。血肉模糊的老貓死不瞑目,到處都是濺射的血。”
“他媽醒來逢人就說楊嶼森已經不是她兒子了,是魔鬼上了他的身,說他的眼睛漆黑的反光,看一眼就會做最深最惡的噩夢。”
“這也太沒人性了,要不是他媽這麼說,我們誰都沒法想象楊嶼森能乾出這種事……”
“我和楊嶼森關係不錯,去他家玩的時候,見過他家老貓。”
“胖乎乎的一隻橘貓,因為老,牙掉了不少,喜歡懶洋洋的攤在花園裡曬太陽。”
“楊嶼森還笑著說必須緊盯他家老貓,不然院子外麵的流浪貓進來會揍它,說這隻老貓年輕時喜歡欺負彆的貓,年紀大了現世報了。”
“說這話的時候,楊嶼森滿臉寵溺,他是真的喜歡那隻肥貓,據說是高中時從剛出生開始養的,算他半個家人了。”
“林天羽雖然是骨科醫生,本科階段各個科室症狀也了解過,他完全無法理解怎樣的‘精神病’會導致這種情況。”
“我們就找醫生要了病曆,寫著楊嶼森診斷為‘重度狂躁症’和‘重度焦慮症’,林天羽說這倆病完全不是這個症狀,百搭的‘癔症’都比這更貼切。”
“但……我們想幫他,也誰都幫不了他。醫生見我們難受,安慰了我們幾句,說精神病也不過是萬千普通病的一種,發病概率比一些疑難雜症大多了,說現代醫學這麼發達,什麼病治不了啊,讓我們放寬心回去,說不定半年後再來就治好了。”
“即使這樣安慰了,可當時的我們所有人都發自內心的疑惑……都這樣了,還能治好嗎?”
“也是從那次集體探望後,楊嶼森駭人的模樣就深深刻在了我們心裡,一回想到那次旅途,回想到探險隊的各位,心中就升起巨大的壓抑感與恐懼感。”
“我們默契的,或者說逃避的,不再聯係了,群裡也冷了……”
白岐玉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眼眶微紅,望向供桌上仙家列陣,像是在詢問,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十六個人,死了一個,瘋了一個,第三個好像就到我了……”
”秦觀河皺眉:“聽你描述,楊嶼森這症狀很像中邪,撞了邪祟。他家人沒找師傅看過麼?”
“他家人好像都不信這個的,找沒找我不知道……”白岐玉眼中閃過希望,“您是說,他這樣還有救?”
秦觀河和羅太奶對視一眼,後者避而不答,反問道:“他還活著麼?”
“活著的吧!”白岐玉脫口而出,“上次見他是四月多,距離現在也就五個多月。”
“我們走之前谘詢了醫生,說他那症狀嚇人,但不致命。找人盯緊,不自殺就沒生命危險。”
說著,他頓了頓:“那,等我的事兒結束了,我把您們聯係方式推給他家人?”
孰料,羅太奶神情嚴肅的說:“你現在就聯係他。”
白岐玉愣了一下:“不是先處理我身上的事兒嗎……”
但羅太奶很少如此堅持一個要求,他掩下疑慮,急忙去聯係楊嶼森。
手機不在身邊,登不上微信,所幸還有電腦□□、郵箱、微博之類。
關鍵是楊嶼森在療養院關著,必須聯係他監護人,白岐玉一個聯係方式都沒有,隻好去找楊嶼森的老同學陳樹。
陳樹這幾年做遠海養殖生意,直接住魚排上,十天半月不回陸地。
或許是上天也憐憫白岐玉,他一發Q、Q,那邊竟然就回了。
Cherish:陳哥,我找你有急事。你這兩天聯係老楊了不,他狀況怎麼樣了?
滄桑陳樹:?
滄桑陳樹:他家沒人沒聯沒沒沒係你沒嗎?
滄桑陳樹:好吧,,
滄桑陳樹:你我你做好心理準心裡備……算了,你方便現在方通話方便嗎?
白岐玉心裡咯噔一下,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這一串文字是陳樹自己打的麼?
手抖?語音識彆有問題?還是在海上網絡信號不好?
不過總歸是看得懂的,是在約他通話。
他求助的朝羅太奶看了一眼,後者點了點頭,示意他接通。
陳樹打的,是視頻電話。
視頻接通的那一刻,白岐玉就忍不住驚呼出聲:“老陳,你怎麼了?!”
與上次見麵時,意氣風發、青年企業家的成功人士模樣不同,陳樹現在看上去糟透了。
視頻那端的背景不知道是什麼地方,黑乎乎的。
熒幕冷光映照下,能看到一小片牆壁上臟兮兮的油汙和黴斑,白岐玉猜測是海上的排屋或者船艙內部。
陳樹的眼睛布滿血絲,閃爍著麻木不仁的呆光。
更矚目的是,他的左半張臉用紗布遮掩著,滲著臟兮兮的黑黃油漬,估計很久沒換了。
不像有傷,更像為了遮掩什麼。
仔細看去,那紗布遮掩處與皮膚交界處,似乎……
在潰爛。
是那種腐爛已久的,病死肉特有的黑紅。
白岐玉忍不住盯著那裡看的時候,陳樹卻拋下了一道驚雷。
他說:“楊嶼森死了。上個月6號發的喪。他死了。”
“不可能!”白岐玉打了個哆嗦,“醫生不說是他的病不致死的嗎!”
陳樹痛苦的搖著頭,紗布下不時露出令人作嘔的爛肉,看的白岐玉胃裡翻滾。
“你臉上……不,我是說,”白岐玉意識到最好不要戳陳樹痛處,強行讓自己回歸正題,“楊嶼森怎麼死的呢?”
“我也不知道。”陳樹沙啞的說,“他爸媽半夜三點接到的醫院消息,痛苦到站不住,都沒敢告訴他妹妹。還是托他警局的堂哥連夜開車去的嶗山區。”
“也幸虧是他堂哥去……換個人,膽子可沒那麼大。”
“他爸媽一看屍體,就直接暈了,還是他堂哥幫忙帶走的屍體。”
“他二堂哥是那個楊嶼天,你應該有印象。臉上兩道疤,很能喝酒的那個二婚男……他通知我葬禮的時候,我也不信,換你你信麼?”
“問他死因,死活不說,還是我私下約他喝酒泡澡,灌醉了才問出來的。”
說到這,他閉上眼,眼皮下的眼球仿佛有蟲子蠕動,血管極細微的竄動起來,似乎正罹患巨大的恐懼。
他嗓音空洞,像排水管道裡傳來的悠長而空洞的怪聲。
“楊嶼天那麼凶悍一人……露出了極端恐懼的神情,滲的人心慌……他說,楊嶼森像是脫水死的。”
“翻著白肚皮,渾身皮膚開裂,眼渾濁的像兩灘臟水……那種又肥又大的臭魚。”
“我們被詛咒了!白綺!我們誰都逃不掉了!誰都逃不掉!!!”
陳樹突然就聲嘶力竭的吼了起來,睜開了眼睛。
白岐玉按捺不住的尖叫起來,因為……陳樹的眼珠裡,密密麻麻的,全是蒼蠅的半蟲和白花花的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