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麥克白(1 / 2)

撞邪 Aegis 12664 字 10個月前

闊彆幾日,崇明小區帶給白岐玉的恐懼沒能消散,相反,與日俱增。

他的沉默來的太突然,霍傳山不是遲鈍的人,很快意識不對勁。

白岐玉正呆愣的看著窗外,漂亮的眼睛空洞渙散,濃密的睫毛如死亡已久的漆黑蝶翼,了無生氣。

他身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割裂感”,無論誰看到他這副模樣,都會升起巨大的憐憫與同情,霍傳山也無法逃離。

他喊了聲白岐玉的名字,卻沒得到回應。

有一瞬,他會讓人產生這麼一種錯覺:如果再不喚醒他……他就要從這個夢境中破碎了。

“白岐玉,深呼吸!”

霍傳山攬住白岐玉的肩膀,強硬的讓他從窗邊回頭,寬厚的大手用力的握住他冰涼的手,心疼的裹進手心溫暖著。

強製四目相對的那一刻,白岐玉的睫毛一顫,竟簌簌落下淚來。

“你怎麼了?”霍傳山掏出貼身手帕,小心地擦拭他的眼角,“中午服藥了嗎?帶藥了嗎?”

“我沒事,”白岐玉哽咽著,“我就是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

霍傳山沒料到他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他不由自主的望向窗外,望向他住了半年之久的崇明小區。

除了因為老舊而顯得黯淡破敗的樓身之外,似乎沒有任何特彆之處。

他又垂頭去看瀕臨崩潰的青年,他正不由自主的靠在霍傳山的懷裡,瘦削的身子細微顫抖著。

霍傳山隨即意識到一個問題:

……白岐玉似乎害怕的,就是這裡。

霍傳山試探性的問:“那我們不回家,去我的學校好不好?”

孰料,白岐玉卻抖得更厲害了。

“不,”他語不成句,“必須要回去。不然……”

“不然會怎麼樣?”

“不然……我們都會死……”

白岐玉劇烈的顫動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倒吸氣聲,他把霍傳山嚇壞了,厲聲喝道:“彆想了!深呼吸,跟著我的指示,吸氣,吐氣……對……”

前麵,出租車司機嚇得一聲不吭。

他悄悄從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趕緊移開了視線。

麵容陰鷙深沉的高大男人,正緊緊將漂亮的男人裹在懷中。後者白皙昳麗的麵容滿是淚水,似乎罹患著巨大的痛苦,而高大男人……

竟然在笑。

出租車司機沒由來的打了個寒戰。

他不知道該停車,還是繼續走,卻又不敢問。

折磨的漫長等候後,終於,高大男人出了聲。

“麻煩師傅掉頭,”霍傳山的嗓音恢複了溫和有禮,“去齊魯大學新校區……對,樺林園那邊那個。”

——

一番折騰,到達鄒城新校區大門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霍傳山從後備廂提了行李箱,又掏錢付了車費,才半攬半抱的把白岐玉弄下車。

其實後者恢複了理智,隻是過度的不安讓他心悸不停。

……怎麼就答應了霍傳山跟他來學校呢?

正逢晚飯點,來往的學生們喧鬨在一個個小餐館間,熱騰騰的香氣與年輕人蓬勃朝氣混在一起,似乎整個夜晚都是明亮的了。

白岐玉不想把災厄帶到象牙塔,對崇明小區的恐懼又刻在骨子裡,這樣矛盾的恐懼感,幾乎折磨得他崩潰。

他神經質的咬著指甲,大拇指和食指被咬到出血,新鮮的血腥味兒充盈口腔。

霍傳山一回頭,趕緊製住他:“不怕,不怕……我們不回家。”

“你不懂……我必須要回去,”白岐玉痛苦的閉上眼,“祂不會放過我的,祂無處不在……”

“祂是誰?”

白岐玉渾身一顫:“我不能說……我不能再害你了。”

霍傳山沒有追問。

迎麵,幾個學生認出了他,嘻嘻哈哈的朝他問好:“老師好!”

“你們好。”

“這是霍老師男朋友嗎?”帶牙套的女生擠擠眼,“好帥!真般配!”

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的笑作一團,還有人要拍照。

“不要亂說。我們是朋友。”霍傳山無奈的笑了,“快去吃飯吧,人多了。”

“好~”

送彆學生們,霍傳山轉身,溫和的俯下身子,捧住白岐玉的肩膀。

“聽著,我知道你有不能說的苦衷。但相信我一次,可以嗎?”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

霍傳山強行板住他的下巴,讓他轉頭去看熙熙攘攘的校門。

巍峨蒼勁的書法大字“齊魯大學”,高大肅穆的校門內,是一位偉人的高大雕塑。

後麵,聳立的教學樓已亮起了廊燈,如星河點點,照亮昏暗的上空。

在磅礴大氣的建築間,鬆柏、玉蘭花,茂密小灌叢交織起昂揚的綠意,學生們穿梭其中,一切都是靜謐而美好的。

“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但這裡不會是邪祟之物的主場。”

白岐玉睫毛一顫:“你又怎麼能確定……”

“那裡,五千學生血諫清政府抗擊日寇;那邊兒,十六位女黨.員成立的鄒-泰地下通訊站,偵破了蘇聯抗德聯合反擊的絕密電報。”

霍傳山溫厚又肅穆的聲音,為白岐玉講解了新校區選址上的曆史名跡。

“……這裡,是華夏先進之魂的輝耀處。任何陰影處蠢蠢欲動的汙穢,任何陰邪鬼祟,都避之若浼。”

“……當年的洋鬼子沒能攻下的地點,也足夠保護你。”

白岐玉很想說,我逃避的東西,與你所說的不在同一個範疇。

可話到口邊,他又止住了。

或許是霍傳山的語氣如此堅定而令人信服,也或許那些曆史銘記的鮮紅色震懾人心,白岐玉的恐慌奇跡般地消退了。

而被鎮壓過久的鬥誌、希望,觸底反彈,白岐玉的眸子漸漸浮上了一層盈盈的光亮。

他望向朦朧夜色下偉人氣勢恢宏的雕像,輕輕說:“好。”

二人在教職工餐廳簡單的用了餐。

白岐玉不想多麻煩霍傳山,可後者不放心他一個人,便讓他在課堂上旁聽。

霍傳山的公選課是《曆史劇與曆史》,這麼枯燥死板的題材,竟座無虛席,氣氛高漲。

他講的風趣、又博古通今,引經據典,全場旁聽下來,竟一個睡覺、走神的學生都沒有。

“……所謂命運,就是說,這一出人間戲劇需要各種各樣的角色,你隻能是其中之一,不可能隨意調換。《病隙碎筆》的這句,與莎翁《麥克白》中的一句有異曲同工之妙……”

“好了,下一節課要交四大悲劇任選一篇的300字的讀後感。”

學生一片開玩笑的哀嚎中,霍傳山挑眉:“那就600字?”

“不不,300字挺好,300字真香!”

霍傳山笑了笑:“下課。”

“唉——”

在學生們活力四射的“老師再見”中,霍傳山收拾好教案,朝大教室最後排的白岐玉走來。

後者朝他揮了揮手機,揶揄地眨了下眼:“老師,我也要交作業麼?”

霍傳山無奈的笑笑:“你啊……”

他坐到他旁邊,仔細一看,白岐玉還真的在手機上做了筆記。

條理分明,言簡意賅,整堂課的內容從頭到尾一個重點都沒落下。

他失笑:“我記得你碩士修的是外國文學?”

“差不多。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怎麼想到修這個?”

“啊……其實也沒有特彆的理由。讀中文係是因為從小書看多了,喜歡。當時能選的方向就這幾個,想弘揚華夏文學?差不多這種感覺吧,就選了。”

“這樣。”霍傳山笑了笑,“那我在你麵前講莎翁、講曆史,是不是有些班門弄斧的意思?”

“沒有,”白岐玉認真的說,“講的很棒。超棒。”

他斟酌語句:“總感覺霍教授站上講台,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怎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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