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了達成目的,究竟能付出什麼?
林明晚不知道。
過去,她就是不明白哥哥為了那個“目的”,為何能做到如此。
但現在,站在同樣的十字路口,她隱約懂了一些。
……誰會拒絕“白岐玉”呢?或者說,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沒有人能拒絕。沒有人。
許多問題的答案,往往在最需要的時候得不出。它們最愛陣痛褪去後,看似風平浪靜的一天裡,趁機揭開血痂,把尚未愈合的膿血展露天日。
輕信和狂賭的代價,從來都是觸目驚心的。
“……我究竟造了什麼孽,才投胎到你家人的身上啊。”
“話又說回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上輩子的事兒,也算我活該。”
夜色深了,林明晚卻毫無睡意,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金酒。
澄澈燦金的液體,卻熱辣的讓人想發瘋,林明晚看了一眼瓶身:“他媽的,52度?”
話是這麼說,林明晚卻沒有放下酒瓶。
林明晚有種預感,今夜要出事。
渾身上下蒙著一層暴風雨來臨前的煩躁,讓人坐立不安。
終於,等到了想要的東西。
手機屏幕推送一條新聞:
“……鄒城市希爾頓酒店於今晚19時發生爆炸,三人死亡,十九人輕傷……經判斷,係線路老化導致……”
死者照片一瞬閃過,是兩個老人,一個年輕女子。
那兩張老人的麵容十分熟悉,是本市出名的企業家夫婦。
“好!”林明晚放聲大笑起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媽的!!”
堪稱癲狂的大笑回蕩在昏暗的室內,鎖在臥室的狗的咆哮亦不絕如縷,這些日子裡的千篇一律的折磨,此刻,卻也變成了無比動聽的慶功樂。
時機到了。
“他”今晚不在,便是月黑風高殺人夜。
林明晚扔掉酒瓶,從沙發上起身,抓起門旁的消防斧和消毒水,出了房門。
迎麵摔過來一雙橡膠手套,林明晚默默地帶上。
“看新聞了吧?”
二人異口同聲。
裴芝琪頓了頓:“趁他不在,我們快點開始。”
“401的房租,沒忘了交吧?”
“嗯。”
“‘祂’告訴你什麼時候結束嗎?”
裴芝琪皺眉:“你不用試探我,我和‘祂’的關係不比你的近。”
“是嗎?”林明晚冷笑,“我還是想不明白你們那天的狗屁計劃是什麼。”
“那天不在計劃之中。是突發情況。”
“哈?”林明晚呼出一股酒氣,“突發?要不是我他媽的聽力好……你和我說是突發?”
“……如果你不是來協助我的,就讓開。”
林明晚定定的盯了她一會兒,笑了:“你嘴硬不了多久了。”
“那天真的隻是突發情況……我也不知道劉玉良為什麼突然來找我,但我發誓我絕對沒有泄露一絲一點兒的信息……”
“你和我解釋有用?”
說著,林明晚冷笑一聲,繞開杵在門口的女人,朝樓梯走。
裴芝琪緊緊閉了閉眼,溫順的跟在林明晚的身後。
鬼魅般的身影靜靜的穿過死寂的樓道,紅外線攝像頭閃爍著捕捉著深夜不速之客的軌跡,注視著她們下樓,再下樓,在103門口停下。
林明晚用氣聲詢問:“我再確認最後一遍,你確定他還有?”
“確定……”
今日種種,裴芝琪都有些反常,林明晚不確定的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沒得出什麼結論。
林明晚努了努嘴,示意裴芝琪先進。
裴芝琪從裙子下摸出了一把刀,率先擰開了門。
如果隨便一個陌生人路過,都會對門後的詭異場景震驚到無法言喻:
層層疊疊的繩網、如天際垂下的巨型蛛絲,汙穢圖案的蠟燭法陣,明滅火光邪氣外漏……
可進門的兩人,無一人感到意外,甚至說,早有所料。
他們要找的人正端坐其中。
仿佛也預料到了今夜之人的到來,憨厚樸實的男人睜開了眼。
一片全黑。
他無聲的念起晦澀褻/瀆的咒文,裴芝琪吃痛的彎下身子,一瞬失了意識,林明晚卻似乎毫不受控,直接拎起消防斧,一個箭步——
啪——
什麼多汁多水的東西,炸裂了。
漆黑的油液像原油罐爆炸,濺射了四壁滿牆,腥臭難聞的不祥液體蠕動著朝下滴答。
林明晚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隨即便是被愚弄的暴怒。
“他媽的,這狗娘養的!他怎敢,怎麼會……”
林明晚氣急了,看到裴芝琪死人似的躺在地上,上去就是一腳:“你這沒用的東西!竟敢騙我!你不是確定了他還有麼!”
女人受了一擊重踢,才悠悠醒來,睜眼看到麵前一幕,難耐的睜大眼:“怎麼……怎麼會……”
“他本該有的啊!”裴芝琪失態的尖叫,“又少了一個!又少了一個……怎麼辦!”
林明晚也崩潰的拔高聲調:“你問我我怎麼知道,該死,來不及了……”
突然,裴芝琪神經質的眼睛轉了一圈,如脫水的魚,死死地盯住林明晚。
“事到如今,隱瞞也沒意思了。我知道還有一個人,他一定還有……”
“誰?!”
“你也認識他。”
——
八十多公裡外。
白岐玉做了一個決定:他們不能在廠房區繼續待了。
“我們必須走。”白岐玉深吸一口氣,“上馬路,順著月亮走,怎麼都行……媽的,我就不信離不開這裡……”
他們決定順著公路,朝來時的方向走。
攜手漫步於午夜的高速公路,算是件浪漫的事兒。兩側早年失修的路燈燈光式微,冬季特有的悠長晚風在耳邊呼嘯,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同樣的荒蕪與寂靜。
突然,他的手指抽痛了一下,那種淺淺的鈍痛,也不像是抽筋,像剪指甲時剪得太短了。
痛楚來的快,消失的也快。他心有所感,朝鄒城城區方向望去。
高新區地標“擎天錘”的輪廓模糊高聳,似乎沒什麼奇怪的。
霍傳山捧起他的手,不由分說的給他戴好手套:“都說了,夜裡冷。”
“知道啦……”
他不安的四處瞭望:“是我的錯覺麼?走了二十多分鐘了,怎麼還是這麼荒涼?我記得來的時候,我還看到一些加油站、村路告示牌之類的?”
“二十分鐘大概是兩公裡,再走走。”霍傳山看了一眼表,沒說話。
又走了三十鐘。
一個小時。
三小時……
太冷了。
白岐玉給掌心嗬了一口氣,可沒用,呼出來的氣甚至沒有白霧。
他覺得自己快成冰雕了,冰水在脈絡中凝固,他開始渾身哆嗦,意識發昏,手背灼燒般的痛。
這是失溫的前兆了。
霍傳山給他喂巧克力,喂麵包,又把他的手放在懷裡暖,才讓他好受了些。
緩了一會兒,白岐玉掏出手機,看著屏幕上的“3點10分”,心裡一陣發冷。
即使冬天天亮的晚,這個時間,月亮的高度和色澤也該變了。
可那輪清晰到令人發怵的巨大圓盤,仍高高掛在天幕,像毫無感情的窺探者的眼。
看多了,白岐玉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在鐵質樓梯上,他看到的一閃而過的一雙眼睛,或許就是它。
祂一直在看他……
接下來的事情,就更讓人費解了。
第十次還是第十一次路過燈泡破碎的一個路燈時,雜亂野樹的叢林中,一片烏壓壓的輪廓隱約出現。
是鄒山和華德機械製鐘工廠。
他們回來了。
在清冽到刺耳的汩汩河水聲中,在陰風中氤氳著刺骨的水汽中,他們回來了。
可白岐玉心如止水,甚至說,早有預料。
或許是霍傳山在身邊,有兩個人一起抵抗不科學的原因,麵對讓人發狂的詭異,白岐玉竟前所未有的冷靜。
“霍教授,”白岐玉苦笑,“看來我們,必須要回去了。”
“你決定。”霍傳山說,“沒有什麼必須不必須的。”
“都這時候了,您還堅守唯物主義呢?”白岐玉被他氣笑了,“唯物主義老人家知道您信仰如此真誠,怕不得熱淚盈眶?”
“我不唯物主義啊。”男人低聲笑了一下,抬手摸了一下白岐玉的臉,又拆開一塊巧克力,輕車熟路的塞到白岐玉的嘴裡,“我從來都不唯物主義。我一直是唯心主義。”
白岐玉“啪”的一下打開男人的手:“說正事呢,彆動手動腳的。”
被男人一打岔,最後一點恐懼也沒有了。
“走吧。我們進去。媽的,一個破廠,我就不信了……”
直覺告訴白岐玉:破解這個古怪困境的口,還在鐘表廠內部。
方才沒仔細看,三個矮樓的方位,竟然是呈正三角狀的,而且從廠房正麵看,是正西側的逆三角。
“這個方位和形狀,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霍傳山想了想:“三角形被古歐羅巴稱為‘惡魔的圖形’,原因我就不贅述了,總之,大部分宗教的通靈者們認為三角形是‘陰間的界碑’,可以傳導‘陰物質’。不過,我個人是不讚同這個說法的。”
白岐玉挑眉:“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