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泉沒理會網上的紛擾,兀自躺到床上進入夢鄉。
其他人卻因這條微博留言而揪心。
不少人都在微博底下幫那人請求白水真人算一次卦,見白水真人一直沒回複,便有黑子渾水摸魚,發一些惡意言論。
【自封的真人,哪可能有真本事?】
【嗬嗬,寫了一篇漏洞百出的靈異,真當自己是大師了?】
【你們都忘了嗎?她就一個年輕普通的寫手,還真信啊。】
【我就不明白了,這年頭美女都不靠臉吸粉,非要搞什麼人設,這個更誇張,立天師人設。】
陳飛祿看到這些留言,氣得握緊拳頭,正要開小號跟他們對噴,卻在掃到“請好心人幫幫我”的頭像時愣住。
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他放大頭像上的照片,根據自己學過的玄學知識仔細分辨,越看越覺得有問題。
他怕自己學藝不精,便跑去敲響寧摯的房門。
“寧哥,微博你看了嗎?”
寧摯:?
陳飛祿扶額,好吧,寧哥不怎麼玩微博。
他連忙將年輕女孩的照片遞過去,“你幫忙看看她的麵相,有沒有問題?”
寧摯掃了一眼。
“八歲時父母雙亡,親緣薄,命途多舛,命裡無子,晚年還算平穩。”
“對啊!”陳飛祿激動道,“我看的也是這樣。”
“有什麼問題?”
陳飛祿切到博主留言的界麵,“你看,他說的是他‘女兒’,這問題還不大?”
寧摯眉頭微蹙,“他問的是……前輩?”
“沒錯。現在微博下好多人都在幫他說話,希望大師能替他算一卦。可現在擺明這人有問題,大師要是回了,說不定會對那個女孩造成不好的影響,要是不回,網友隻會罵大師沒有真本事。”
陳飛祿越分析越氣,“真是憋屈!”
“不能直接點明?”寧摯問。
陳飛祿愣了一下,失笑道:“彆看網友現在一個個希望大師算卦,其實根本沒人會信,就算大師點明這人並非女孩父母,隻要這人賣賣慘,再圓回去,咱們拿不出科學的證據,網友們隻會說大師是算不出來,故意這麼說的。”
寧摯:“……”
所以,這題無解?
陳飛祿憂心忡忡道:“大師不怎麼登微博,可能還不知道這事兒,不行,明天一定要去臨湖彆墅問問看。”
翌日一早,戚泉悠閒地用完早餐。
蘇融道:“大師,上午暖暖坐車去龍京市,我去車站送送她。”
“你去吧。”
戚泉其實是有點不想蘇融離開的,畢竟今天要上門的客人有點多,到時候沒人接待。
上午八點,第一批客人抵達,是寧摯和陳飛祿。
這兩人熟門熟路,不需要特彆招待,但總不能失了禮,連茶水都不讓人喝。
戚泉正要讓他們渴了自己倒,一個挺拔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裡端著茶盤,幽幽茶香瞬間撫平來人焦躁的心緒。
青年穿著淺色休閒服,踏著晨光而入,容色極為出彩。
他有條不紊地將茶盤放到茶幾上,學著蘇融的模樣,給戚泉和兩人倒茶。
完了之後,抬頭看向戚泉,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寫著“快誇我快誇我”。
係統:【哇,靈生學會待客了!真是太乖了!】
戚泉同樣很滿意,長得好看又乖巧懂事的男孩子,確實叫人心生歡喜。
她毫不吝嗇地鼓勵:“做得很好。”
靈生彎了彎眉眼,瞳仁裡透著光。他倒完茶沒離開,而是安靜地站在一旁。
戚泉也沒趕他走。
寧摯上次見到靈生,就已經察覺到他體內澎湃的靈力,但沒多想,眼下又多看了他一眼。
“怎麼?”戚泉問。
寧摯搖搖頭,他到底年輕,閱曆少,沒往傳說中的體質上想。
隻當靈生是個天賦驚人的修士。
“大師,您知不知道微博上的事?”陳飛祿開門見山,“我懷疑有人想故意壞您名聲。”
戚泉沒想到他們是因為這事過來,在她看來,這隻是件極其微小的事情,他們卻如此放在心上。
她沒什麼特彆的反應,一旁的靈生卻抬了抬眼,嘴唇微微下抿。
戚泉頷首:“我知道。”
“您打算怎麼做?”陳飛祿問。
戚泉問:“你們怎麼想?”
陳飛祿說:“我和寧哥來的路上商量了,不如就請微博上權威的道友出麵點明,這樣網友也不會多說什麼。”
“倒也不失一個辦法。”戚泉笑起來,“不過,還有一個更徹底的方法。”
“是什麼?”寧摯好奇問。
他想不到更穩妥的了。
戚泉語重心長道:“有事情,找警察。”
兩人:???
“既然你們認為博主有問題,也能算到女孩的位置,不如就讓警察介入查清此事,再順藤摸瓜,把躲在網絡背後的人揪出來。”
陳飛祿眼睛一亮,“對啊!”
他們陷入了思維定式,覺得玄門的事情必須要靠玄學解決,根本沒想到,其實那個博主就是個普通人,讓警察對付他足矣。
寧摯從小在玄門裡長大,一般來說,警察是不會介入玄學事件的,所以他的腦子裡沒這個概念。
好在戚泉點醒了他。
做事情不能太過墨守成規,如果變通路線能更高效地到達目的地,為什麼不呢?
他臉上寫滿敬服,隻覺得自己該學的還有很多。
“前輩,我隻能算到女孩位於龍溪市青峰縣一帶,更具體的算不出來。”
戚泉點點頭,“已經很不錯了。”
院外響起門鈴聲。
靈生剛抬腳,陳飛祿就躥地一下跑出去,兢兢業業地開門。
他垂下眼睫,腳步收了回來。
係統哈哈笑道:【哎呀,靈生本來打算去開門的,結果被陳飛祿搶先了,真可惜。】
戚泉不解:【可惜什麼?】
【可惜沒能討你歡心。】
戚泉:……
她抬頭看向青年,靈生察覺到,便也轉過頭,兩人目光對上,一個如淵似海,一個澄澈靈透。
戚泉心裡微動。
比起剛來的時候,青年似乎多了一些情感,不再像一個冰冷殘酷的野獸。
他真在討好她?
客廳外的腳步聲拉回思緒。
來人是錢琨一家三口,跟之前幾家客戶一樣,帶來很多禮物。
錢父原本不信邪,可在寧摯施法之後,親眼看到錢琨回魂,他不得不信。
就算他還是抱以懷疑態度,單論錢琨醒了這事兒,他都要有所表示。
馬英蘭比他熱情得多。
“真是太謝謝你了戚大師。”她遞上老三樣,房子、車子、卡。
蘇融不在,便由靈生接過。
突然看到靈生這張臉,她呀了一聲,雙目放光,一副驚歎的模樣。
錢父輕咳,又分彆送了一份禮給寧摯和陳飛祿:“寧大師,陳大師,本打算親自上門感謝,沒想到你們也在這裡。這次真的太謝謝你們了。”
雖然最後是戚泉解決的問題,但陳飛祿和寧摯都出了力,感謝是應該的。
馬英蘭回過神,艱難地將目光從靈生臉上移開,不好意思地對戚泉笑了笑:“我看了您的,之前不知道您的能耐,給你媽媽推薦了一個不入流的道長,真是班門弄斧。”
她看到寫玄風那章的時候,臉都熟透了。
錢琨鄭重道:“戚泉姐,您不計較我以前的冒犯,還大度地救了我,非常感謝!”
戚家真假千金的事鬨得人儘皆知,當初錢琨等人因為其他人的態度,並沒有把戚泉放在眼裡,現在想想,真的恨不得甩自己幾個耳光!
“戚泉姐,以後您的事就是我的事,但凡您有吩咐,在所不辭!”
少年人總是一腔熱血。
戚泉笑了笑,問:“如果害你的女鬼站在你麵前,你想怎麼處置她呢?”
“啊?”錢琨茫然地撓頭。
“她害你魂魄離體,超過時間就會失去性命,你難道不想懲罰她?”
錢琨想了想,麵露羞愧道:“其實,她也沒有傷害我,隻是看不慣我不思進取,我能理解,而且,我看到新聞了,她、她也挺慘的。”
就算被人殘忍分屍,死後還不忘刻苦學習,這樣的精神讓他無地自容。
他確實是仗著自己的家世,肆無忌憚地揮霍自己的青春。
錢父和馬英蘭也輕輕歎口氣。
他們當然怨怪那個女鬼,可不管怎麼說,女鬼沒有害人之心,死得又那麼淒慘,他們不好真的讓她受到嚴厲的懲罰。
“算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錢父說道。
戚泉頷首:“錢先生這句話說得對。”
她拿出準備好的錦囊,遞到錢琨麵前,說:“裡麵是我畫的平安符,可保一次性命。”
錢家三口:!!!
這麼長時間,足夠他們打聽到關於戚泉的一切。
聽說張家因為送了許多符紙和朱砂,免費獲得大師畫的三張平安符,這三個人寶貝得很,到哪都貼身戴著。
杜家和楊家想買還沒有!
他們就這麼輕易地拿到了?
錢琨欣喜接過,笑容格外燦爛:“謝謝戚泉姐!”
話音剛落,一個身穿紅裙的女人踏入客廳。她容貌明豔,身材高挑,膚色泛著青白,透著股妖異。
薛虹站到錢琨麵前,忽然彎腰鞠了一躬,將近一百八十度,要不是鬼身柔韌度絕佳,恐怕腰都得折了。
錢琨嚇了一跳,忙退後幾步。
“你這是乾什麼?”他沒認出恢複容貌的薛虹。
薛虹直起腰,誠懇道:“很抱歉,我勾了你的魂,害你父母擔心憂懼。我沒想害你性命,我想過等時間到了就放你回去。真的很抱歉。你想怎麼懲罰我,我都可以接受。”
“啊,你是樹林裡的女鬼?”錢琨滿臉驚訝。
沒想到長得這麼好看,殘忍殺害她的人到底是什麼變態!
他慌忙擺手,“沒事的,我知道你不是要害我,是我經過樹林時說錯了話,惹你不高興了。”
換位思考,如果他風華正茂時被人殺害,失去了光明的前途,聽到某人大言不慚地說要放肆玩樂,心裡麵也會覺得不舒服的。
大好時光就應該珍惜啊!
薛虹不禁笑起來,眼裡透著溫暖:“謝謝你。”
一人一鬼達成和解,錢家三口告辭離開。
薛虹轉向戚泉,一臉認真道:“咱們完成契約吧,我當你的鬼侍。”
剛才戚泉送錢琨平安符的用意她明白,無非是為了維護她。
薛虹是個孤兒,從小嘗儘人情冷暖,靠自己的拚搏努力考上大學,念到博士。
她長得好看,成績拔尖,周圍不乏追求者討好她,可那些人眼裡充斥的不過是欲念,跟戚泉剛才的舉動很不一樣。
不得不說,戚泉的維護觸動到了她。
她喜歡戚泉的性格和行事方式,喜歡這棟彆墅裡的每個人和鬼。
戚泉問:“想好了?”
“想好了。”薛虹笑著道,“你這房子裡都是大男人,有時候挺不方便的吧?而且就一個蘇管家,遇到今天這樣的情況,就沒人能主事了。”
靈生抬起頭。
【咱們靈生明明做得很好!】係統打抱不平。
戚泉笑道:“也是,你把靈生教得很好,不過半天時間,他都會主動端茶遞水,招待客人了。”
小孩子做了事是要鼓勵的。
薛虹:“……”
雖然隻相處一個下午,可她很清楚靈生的本質。
他主動沏茶?
太怪了!
她看向靈生,青年唇角微微翹起,眼眸發亮地瞅著戚泉,似乎很高興聽到戚泉的誇獎。
看來是隻對戚泉特彆。
戚泉擠出一滴指尖血,血水在空中形成一道符印,沒入薛虹靈台。
兩人成功定契。
薛虹有些驚訝:“你這契約……挺符合核心價值觀。”
不封建,不資本,很講人權。
戚泉點點頭:“咱們是合作共贏的關係,沒必要搞那些血腥鎮壓。新時代,新契約。”
“我更喜歡你了。”薛虹不吝表達想法。
旁觀的寧摯愧疚地垂下腦袋。
“前輩,您和蘇管家是不是也是平等契約?”
戚泉:“是。”
“我以前誤會您了。”他誠摯地道歉,“我之前還以為您也用玄門的禁術。”
隻是沒有用來害人罷了。
他為自己的狹隘感到深深的自責。
陳飛祿拍拍他的肩,真是難兄難弟,他也曾誤會過大師。
到現在愧疚勁兒還沒過去呢。
兩個年輕人滿臉自省,搞得戚泉都有點受不住,看在他們誠心的份上,她語重心長問:
“你們認為,什麼樣的術法算是禁術?”
寧摯想也沒想,說:“害人的術法。”
陳飛祿沒有接受過玄門世家或門派的熏陶,思維較為活躍,道:“可能術法本沒有好壞之分,端看人怎麼用。”
“嗯。”戚泉笑意加深,“說說看。”
“就拿桃花印舉例,我們都知道桃花印會掠奪人的生機和氣運,但如果,有人不舍得自己親人離開,自願與親人共享生機呢?”
寧摯搖頭反駁:“可是,結陰婚總沒有任何益處。”
陳飛祿一下卡了殼。
“倒也不儘然。”薛虹說道,“或許有的人就有這個癖好,喜歡跟鬼結婚,你要允許這樣的人存在。”
寧摯:“……”
裂開.jpg
“大師有什麼高見呢?”陳飛祿適時問。
戚泉道:“高見談不上。我隻是覺得,玄門發展不能故步自封,需要革舊立新,任何術法都有其存在的價值。”
幾人一鬼洗耳恭聽,就連齊正這個對玄學不感興趣的都悄悄站在門外。
“桃花印既然能奪取生機,自然也能提供生機。如果玄門中人遇上勁敵開團,我們是否可以依據桃花印的原理,設置一個可以共享生機、分攤傷害的陣法?這樣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傷亡。”
一般這種情況,修為低的會死得更快。
會有人不以為然,修為低的死就死了,反正頂不上大用,但很多時候,低階修士是各大宗門和世家培養的新人,是儲備力量,一旦遭到打擊,會形成人才的斷層。
修士的命都是很寶貴的。
陳飛祿恍然大悟:“就像遊戲裡的輔助,這樣一來,確實傷亡可以減到最低。”
他急切地求教:“那結陰婚呢?可以做出什麼樣的改動?”
“真正有效果的結陰婚,其實就是讓鬼借助活人的生機滯留陽間,而且可以隨時隨地緊緊跟著活人,具有定位和綁定功能。”
“我明白了。”寧摯終於領悟到精髓,雙目興奮道,“如果我和同伴遇上敵人,我受傷無法行走,同伴就可以用綁定功能將我一起帶走。”
前輩不愧是前輩,竟能化腐朽為神奇。
此次龍江市之行,他真的受益匪淺。
如果官方玄學隊伍是由戚大師領導的話,他一定毫不猶豫加入!
陳飛祿激動地握緊拳頭,他跟寧摯的想法是一樣的。
戚大師真的與眾不同。
就在這活躍的氣氛中,院外門鈴又響了。
第三撥客人到。
這次靈生比陳飛祿反應快,他幾乎瞬間就到了前院天井。
“回來!”戚泉低喝。
靈生腳步一頓,轉身望著她,眼底透著委屈,讓人忍不住心軟。
【大佬,為什麼不讓他開門啊?】係統不解。
戚泉神色端凝,行至天井下,將一枚斂息符塞進他褲子口袋,說:“來者不善,你真不怕再被人當牲口拴著?”
靈生愣住,呆呆地望著她。
“回房去。”戚泉拍拍他的手臂。
經驗豐富的天師一眼就能看出靈生的體質,戚泉平生最怕麻煩,為免引起紛爭,在靈生可以自保之前,她必須要將他藏好。
靈生修長的手指探入口袋,攥緊那張薄薄的符紙。
他隱忍十幾年,差點就要在最後關頭親手殺掉丁集,卻被戚泉打斷。
戚泉的闖入是意外的。
他想知道,一個意外闖入的人,會對他露出怎樣貪婪惡心的嘴臉。
可她沒有,絲毫都沒有。
或許是她偽裝得太好,連他也分辨不清。
他跟著她來到這棟彆墅。
到了她的地盤,她是不是就要暴露本性了?
還是沒有。
靈生破天荒地感到困惑,他被當成不能說話的小孩,每天被迫完成定量的作業。
他是厭惡被人強迫的。
可在這件事上,他卻沒有那麼排斥。
“傻站著乾什麼?回房去。”
戚泉低柔的聲音喚回他的心神。
靈生捏緊了符紙,眼底的寒冰似有一瞬間的鬆動,他彎了彎唇角,順從地回到房間。
有人護著的感覺,其實挺不錯的。
在戚泉的吩咐下,薛虹和齊正兩個鬼都離開了客廳。
開門的依舊是陳飛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