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悔否(1 / 2)

鐘意 初雲之初 8551 字 8個月前

燕寶壽聽得瞠目結舌, 麵皮漲紅,竟說不出話來。

楊氏性情遠比丈夫強勢, 聞言冷笑道:“居士好大威風, 燕家的確無官無爵,但也容不得彆人欺到頭上,你說將人打傷便將人打傷,是輕視我們, 還是輕視國法?”

“燕夫人想說, 那我們便好好說道, ”鐘意自去上首落座, 道:“他大清早跑到青檀觀去, 語出輕薄,意圖不軌, 說的汙言穢語簡直沒法子聽, 令郎是什麼人,你們應當最清楚才對。”

楊氏麵露訝異, 哂笑道:“你一個出家女冠, 竟將這種事宣之於口, 好不知羞!”

“我有什麼好羞的?出言不遜,行事不端的人才該無地自容。”鐘意嗤笑:“今日見了夫人, 方知令郎如此,果真家學淵源。”

楊氏麵上乍紅乍白, 強撐道:“我兒如此, 未必不是居士自己不知檢點, 生了是非。”

“夫人好一口歪理,”鐘意聽得無語,道:“倘若我現在上前,扇你一記耳光,是不是也可以說,是你先自討打,與人無尤?”

楊氏無言以對,鐘意則道:“事情是在山門處發生的,我見到了,侍衛們見到了,沈侍郎也見到了,眾目睽睽之下,難道還能冤枉了他?”

沈複一直不曾言語,聽她提及,方才道:“我今早前往,便見令郎失禮,方才動了弓箭,做不得假。”

燕寶壽訕訕道:“你們彼此相熟,未必不會言辭作假……”

“燕公,”鐘意加重語氣,道:“青檀觀是皇家道觀,護衛們守的是陛下胞妹,我難道能叫他們統統改口,為我作假?”

她微微一笑,道:“再則,我也怕令郎先前犯得事太多,今次要發了。”

燕琅是個什麼德行,燕家夫婦最為清楚,先前他四處欺男霸女,不知惹了多少禍事,去年還有個女郎被他所辱,憤而自儘,燕家送了五百兩銀子過去,連哄帶逼,才給壓下來。

京中勳貴門楣的郎君們到了年紀,家裡邊多半會幫著謀個官位,將來說親也好看,然而燕琅因為名聲太爛,竟沒有官署肯要,這便可見一斑了。

那是獨子,再不成器,也要護住,燕寶壽聽鐘意有翻兒子舊賬的意思,先自軟了三分:“犬子今日無禮,確是我們管教無方,居士既然已經出氣,還請高抬貴手,饒他一回。”

楊氏母家顯赫,女兒又得寵,做不來這等低頭之事,見丈夫服軟,暗罵他軟骨頭,冷麵不語。

“我出的氣是我自己的,至於彆人的,便要看京兆尹如何裁決,”鐘意站起身,道:“令郎我帶過來了,二位自便吧。”

楊氏倏然變了臉色:“你、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鐘意同沈複對視一眼,道了告辭:“我叫人去搜羅了幾樁汙糟舊事,準備告到京兆尹去,令郎行的端坐得正,怕什麼呢。”

燕氏夫妻神情大變,急忙追上去:“慢著——”

鐘意充耳不聞,同沈複一道出了門,扶著玉夏的手,登上馬車。

“燕琅是燕家獨子,又身無官職爵位,隻沾了皇親的邊,還要看陛下是否肯點頭,到了京兆尹,照他犯的事,少不得要流放,”沈複上馬,與鐘意馬車並行,在車簾邊道:“居士如此,便將燕家徹底得罪了。”

鐘意最初吩咐人打斷燕琅的腿,就沒打算在燕家討到好:“即便我不這麼做,燕家也一樣會恨我,倒不如做些善事,叫那幾個無辜女郎泉下魂安。”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在時下,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民,自西周起,便有八議之辟。

而所謂的八議,便是指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這八種人犯罪,有司無權論處,需得通稟皇帝,酌情減刑,流罪之下,皆可減免一等。

除此之外,更有請、減、贖、官當等特例,以官爵、錢物減免罪責的,亦不在少數。

前世鐘意的兄長娶襄國公之女,襄國公因燕氏女緣故,受到侯君集造反之事的牽連,廢黜勳爵,也連累了鐘意的兄長,有司論罪時,便是打算以勳爵抵罪,免於刑罰。

燕琅沒有官職,當然不在官當之列,沒有勳爵,也無法削去贖罪,唯一跟八議沾邊的,就是有個做個德妃的姐姐,至於皇帝肯不肯給燕德妃這個情麵,便很難說了。

“燕德妃隻有這一個弟弟,越王也隻有這一個舅父。”沈複靜默半晌,道:“我以為,居士叫人打斷他的腿,施加的懲戒已經夠了,再加追究,燕家怕要不死不休了。”

“那些被他禍害的女郎,未必沒有家中獨女,即便不是獨女,白發人送黑發人,又去的那樣不堪,她們的父母,心中便很暢快麼?”

鐘意淡然一笑,又道:“不過,我也是假慈悲,湊巧撞上了而已,你我皆是高門出身,怕是很難體會到升鬥小民們的苦楚。”

“你是真慈悲,”沈複自嘲一笑,道:“我在朝堂上呆了幾個月,便染了陳腐習氣,處事之前,慣於思量利害得失,反倒失了本心。”

“可你還是跟我一道去了燕家,即便事後會被燕家人敵視報複。”鐘意垂下眼睫,道:“沈侍郎,多謝你。”

她聲音既輕且柔,像是能飄到人心裡去似的,沈複沒有答話,伸手掀起車簾,道:“你的道謝,是真心還是假意?”

鐘意有些詫異於他的舉動,道:“自然是真心。”

“那就不要叫我沈侍郎了,”沈複深深看她一眼,又將車簾放下:“喚我幼亭吧。”

同輩之間,慣來以字相稱,如同此前那樣叫沈侍郎,反倒顯得疏遠客套。

鐘意籠在衣袖中的手指動了一下,方才道:“幼亭。”

沈複輕輕應了一聲。

……

翠微宮。

燕德妃未嫁之前,也是頗有名聲的才女,這日得了空,便教越王李貞寫字。

皇後膝下有兩位皇子,太子是嫡長正統,秦王是嫡次子,卻是皇帝鐘愛,越王是庶子,齒序又小,皇位如何也輪不到他,不如好生討皇帝喜歡,得個好些的封地,將來日子也好過。

燕德妃聽底下宮人將事情原委說了,手一歪,好好的字也寫壞了,她信手將那張紙團起,扔到紙簍裡去,向越王李貞道:“寫了這麼久,餓不餓?”

李貞有些不好意思,稚聲道:“有些餓了。”

“那就跟嬤嬤們去偏殿吃些點心吧,”燕德妃撫了撫兒子肩膀,吩咐道:“帶貞兒出去吧,好生照看。”

宮人們應了聲,領著年幼的越王離開,底下人按捺不住,語氣急切:“娘娘,您總得說個話兒,郎君可是您唯一的弟弟!”

“還輪不到你教我怎麼做,”燕德妃淡淡瞥她一眼,便不再看,又吩咐左右道:“伺候我更衣,再打發人往太極殿問問,若是方便,請陛下過來用午膳。”

每逢初一、十五,皇帝照舊是要往皇後宮中去的,其餘的時間,便可自便。

後妃之中,韋貴妃雖有四妃之首的位分,卻不得皇帝喜歡,紀王才八歲,便被打發就藩,情意之淡薄可見一斑,是以除去皇後,燕德妃算是後宮中頭一份兒得臉,若無意外,皇帝不會拂她情麵。

臨近午時,聖駕才至翠微宮,燕德妃跪迎,皇帝則示意平身,笑道:“朕有些事情耽誤了,你久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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