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君心(2 / 2)

鐘意 初雲之初 10681 字 8個月前

“混賬東西,”韋貴妃站起身,恨聲道:“還不向陛下請罪!”

定襄縣主反應過來,順勢跪了下去。

皇帝不看韋貴妃,隻看向定襄縣主:“朕聽說,昔日清思殿宮宴,你曾同沈侍郎生過口角,很是失了情麵,是不是?”

殿中人目露會意,唇畔或多或少的露出點譏誚來。

定襄縣主心中一慌,顧不得額頭傷口,趕忙辯解:“我並不是……”

“好了,”皇帝淡淡道:“到此為止。”

他下了玉階,親自將沈複扶起,寬慰道:“幼亭,國之棟梁也,朕向來倚重,假以時日,亦可為新君肱骨,如此良才,朕何惜一女?便將她賜予你,宴後帶回府中便是。”

皇帝如此行事,顯然是全了雙方情麵,不願大動乾戈,再有人說什麼,便是不識相了。

沈複出言謝恩,定襄縣主也一樣,那宮人則被領了下去,想是略加梳洗,便叫沈複領走,至於之後如何,便看他心意了。

這也算是皆大歡喜,時辰已經不早,又生了這麼一樁事,宴席也到了該終了的時候,朝臣們依次告退,皇帝笑意溫和,吩咐內侍好生送他們出去。

鐘意與益陽長公主一道離去,臨走前,看了留於殿中的沈複一眼,冷不防察覺一道目光落在自己麵上,不必看,便知那是李政。

今日宮宴,她已經說了許多不該說的,一時之間,卻也不知應該以何等態度麵對他,索性垂了眼睫,視若無睹的離去。

李政目光一黯。

皇帝令人將大殿門合上,這才沉了麵色,向左右道:“將那宮人送去掖庭杖斃,不要臟了朕的地方。”

這話說完,在場諸人都變了神色,韋貴妃目光驚惶,幾乎站不住腳,拿目光去看定襄縣主,示意她趕快求饒,後者知事,當即叩頭,連聲告罪。

皇帝對此置若罔聞,執了沈複手,溫聲道:“是朕管教不嚴,險些汙及幼亭聲名,然而列位臣工皆在,到底不好張揚,待到明日,朕必定給你一個交代。”

沈複一掀衣袍,下拜道:“陛下如此,臣肝腦塗地,尚不能報。”

“好了,你遭此無妄之災,安國公怕是正憂心,也該去安撫幾句,”皇帝扶他起身,道:“不早了,出宮去吧。”

接下來要處理的,便是皇家事務,沈複自然不好摻和,再三謝恩,方才起身告退。

皇帝目送他離去,這才低頭去看定襄縣主,那目光沉沉,像是在看死人。

定襄縣主打個冷戰,勉強擠出個笑,卻覺麵頰一痛,眨眼間挨了一記耳光,半邊臉都麻了,毫無知覺。

韋貴妃雖惱怒女兒亂來,然而終究是骨肉情深,慌忙到她身側跪下,哭求皇帝開恩。

“你在宮裡呆了幾年?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嗎?誰告訴你,你能伸手進尚宮局?”

皇帝不看韋貴妃,隻對定襄縣主連發三問,道:“你挨這一巴掌,是因為你蠢,被人推出來替死鬼,還沾沾自喜,以為占了便宜。”

定襄縣主捂住麵頰,戰栗不語,韋貴妃將女兒摟住,護在懷裡,流淚不語。

皇帝轉向燕德妃,招招手道:“你來。”

燕德妃見他動了真怒,心中打鼓,到皇帝身前跪下,顫聲道:“陛下,今日之事,同臣妾無關,真的……”

“你弟弟被發配嶺南,你一點不恨沈複嗎?”

“燕氏,”皇帝問道:“你入宮幾年了?”

燕德妃心中既慌且懼,眼淚蜿蜒,道:“八年了。”

“這八年間你做過什麼事,好的壞的,朕都一清二楚,隻是不想計較而已,”皇帝輕輕拍她光潔如玉的麵頰,語氣溫和而淡漠:“你要知道,朕打過天下,鬥過東宮,疆場上幾次死裡求生,跟隱太子內鬥時,更是你死我活,但凡輸了一次,坐在龍椅上的,就不是朕了。”

他笑道:“你那點上不得台麵的小把戲,快彆在朕麵前賣弄了。”

燕德妃伸手拉他衣袍,像是拽住自己最後一絲希望:“陛下,你相信臣妾,真的不是臣妾做的……”

“朕可以寵愛你,也可以優容你,但決不允許你將手伸到朝臣身上,姬妾是用來取樂的,但朝臣是朕肱骨。”

“你入宮時,是四品才人,如今再回去做你的才人吧,”皇帝將她踢開,溫和道:“貞兒還小,不能被你教壞,韋昭容膝下無兒無女,便叫她教養貞兒吧。”

燕德妃的眼淚原是用來博取他憐惜的,此刻卻變成了真心實意:“不行,陛下,不行,貞兒是我的命,你不能把他帶走……”

皇帝看也不看,道:“帶她下去。”

隨即有宮人上前,將從前的燕德妃,現在的燕才人帶下去了。

燕氏嬌嫵小意,慣會揣度聖心,不想一朝跌落雲頓,這真是誰都沒能預料到的事情。

一時間,大殿內安靜的嚇人,宮人內侍皆垂著手,噤若寒蟬,當真落針可聞。

皇帝一連說了那麼多,已經有些倦了,往席位上坐下,喝了口茶,忽然側目去看皇後,道:“你是後宮之主,燕氏如此行事,有失察之責,自去抄錄宮規百遍,算是懲戒。”

太子聞言,微有擔憂,皇後則溫和的笑,屈膝施禮,道:“是。”

“好了,”皇帝靜默片刻,道:“都散了吧。”

韋貴妃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淚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功是功,過是過,”皇帝道:“她先前嫁與阿史那忠,也不容易,便同今日之事抵消,退下吧。”

韋貴妃拉著定襄縣主起身,施禮之後,被宮人們攙扶著離去。

眾人先後告退,內殿安謐下來,隻有李政留下,上前給皇帝續茶。

皇帝揉了揉額頭,道:“你怎麼不走?”

李政跪下身,道:“兒子要請罪。”

皇帝平靜道:“請什麼罪?”

“那宮人是燕氏的人,”李政道:“但今日之事,是兒子安排的。”

殿內的燈不知何時熄了一半,光線幽暗下來,而皇帝沉而深的目光,便在這樣朦朧昏暗之中,投到他臉上。

“知道嗎?”半晌,他道:“你要是不說,朕隻會疑心皇後。”

李政道:“兒子知道。”

“你同燕氏無冤無仇,如此行事,隻會是為懷安居士,告知於朕,很有可能會叫朕不喜,乃至於遷怒於她,”皇帝道:“你有心上人,朕不反對,可太過珍愛,便有些犯朕忌諱了。你明白嗎?”

李政道:“兒子明白。”

皇帝語氣略微柔和了些:“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告訴朕?”

“因為在兒子心裡,先當您是父親,然後才是天子,”李政叩首道:“父皇以真心對我,兒子更不該欺瞞於您。”

皇帝靜靜看他良久,臉上終於露出些微笑意,伸手摸了摸他頭發,道:“父皇沒白疼你。”

李政道:“今日是我胡鬨,父皇怎麼罰,兒子都沒有二話。”

皇帝一巴掌拍在他額頭上,道:“下不為例。”

李政應道:“是。”

“你既這樣鐘愛懷安居士,父皇便不再說二話了,”皇帝有些感傷,輕輕道:“跟心愛的人相守,是很幸福的事情,朕曾經錯失過,但仍然希望你能得到。”

“放心吧,”他歎口氣,道:“父皇不會做叫你傷心的事,也不會動你的心上人。”

李政衷心道:“多謝父皇。”

皇帝頷首,站起身道:“你還有彆的話要說嗎?”

李政道:“沒有了。”

“那便在這兒跪一晚吧,”皇帝道:“畢竟,做錯事就要認罰,可服氣嗎?”

李政笑道:“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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