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誌向(2 / 2)

鐘意 初雲之初 6367 字 8個月前

鐘意笑道:“告辭。”

二人一道出了前廳,鐘意向前,陶肅右行,似乎是想起什麼了,他忽然停住腳步,回身喚道:“居士且慢!”

鐘意停住,問道:“怎麼,陶刺史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陶肅麵上有些為難,頓了頓,還是道:“居士肯獻出錢糧,這是大恩,然而石州受災嚴重,這些怕也隻是杯水車薪,即便將州郡糧庫中的存糧全部送去,怕也還查著些,更彆說石州地處北境,需得籌措軍糧,不敢全都用來賑災……”

鐘意隱約猜到幾分:“陶刺史的意思是?”

陶肅躊躇道:“本地豪強大戶頗多,家中也有餘糧萬千,我想請居士前往勸說一二,便以州郡名義相借,待他州錢糧到了,再行償還,連本帶息,絕不虧欠。”

“不是我不想幫,而是有心無力,”鐘意搖頭失笑:“陶刺史在此任職幾年,尚且說不通,我怎麼能說通?”

陶肅麵上有些猶豫,遲疑片刻,方才道:“那是清河崔氏的分支,居士母家乃是博陵崔氏,好歹皆是五姓親族,我出自寒門,委實有些……”

士庶之彆,如同天塹,並不僅僅是官位高低所能改變的。

鐘意也明白他的難處,然而沒有把握的事情,卻不敢滿口應下。

“我隻勉力一試,卻不敢應承,”鐘意隻能道:“儘力而為而已。”

“不敢,”陶肅長揖至地,再三謝道:“居士肯去,我已經感激不儘。”

……

博陵崔氏與清河崔氏的先祖原為兄弟,漢時兄長崔業襲爵,居於清河,他的後代便是清河崔氏,其弟崔仲牟則另居博陵,其後代便是博陵崔氏,一筆寫不出兩個崔字,然而傳續幾百年,這兩支的關係卻很微妙。

李唐天下初定,皇帝令編纂姓氏品階,因博陵崔氏與關隴貴族親近,便以其為天下第一姓氏,皇帝聞之大怒,令皇族李姓為第一等,皇後何氏次之,第三方為崔姓,可即便如此,仍不能改變天下士族固有的觀念。

而這個崔氏,實際上是指博陵崔氏。

同姓不婚,即便彼此的血脈已經淡化到相當境地,兩家也無法婚嫁聯姻,更沒有辦法彼此融合。

再加上評定姓氏品階這緣故,博陵崔氏與清河崔氏雖同為五姓之一,關係卻有些尷尬。

這也是同為一姓,鐘意卻過門不拜,甚至不知此處有清河分支的緣故。

陳實練達,便被鐘意留下,負責監管錢糧諸事,其餘侍從同她一道,另有刺史府中人引路,帶著她往此地崔家去。

“居士,”玉秋猶疑道:“要不要先送拜貼過去?如此前往,恐有失禮之嫌。”

“事急從權,哪裡能顧及這麼多?”鐘意道:“陶刺史是借,並非索要,且是用以賑災,他們若是通情達理,必然肯借,怎麼會介意一點小小失禮?若是不肯,那即便投了拜貼,怕也無用。”

“居士何必這樣操勞,”玉夏則道:“將自己私房捐出去也就罷了,還這樣奔走。”

“能多做一點也好,反正於我而言,也並不難,積德行善,總不是壞事,”鐘意道:“興許我早些促成此事,便會少餓死一個人。”

玉秋笑道:“居士是真正的慈悲人。”

鐘意搖頭道:“那倒也擔不起。”

“我也曾自怨自艾,天下這樣大,為何隻我會受那麼多苦,可是後來見得多了,才知道我所經受的那些,根本不算什麼。”

那些掩藏在記憶中的過往,都曾是她不願提及的傷痛,然而到了此刻,全然釋懷時,卻覺滿心輕鬆。

催馬向前,她道:“士兵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有時甚至連屍身都無法帶回,隻能就地掩埋,魂歸千裡,災民在饑寒中慢慢死去,飽受折磨,那苦痛也並不比我少,這世間其實有許多遠比我不幸的人。”

“我忽然間,想為他們做點什麼,”鐘意平和笑道:“曾經有人告訴我,汙跡是無法徹底擦除的,但並不是無法遮蔽。”

玉夏好奇道:“那要怎麼做呢?”

“用令人不可逼視的光輝去掩蓋它,用世人皆知的功績去淡化它,我從前隻是聽,卻不明白,直到突厥軍營中脫身時,才醍醐灌頂,忽然醒悟。”

為什麼前世沒人在意她,東宮臣屬們,即便滿臉敬重,口中尊稱,也不將她放在眼裡?

無非因為她的光芒皆是來自李政,她是打著李政標簽的女人。

假如她能建立起不遜於李政的聲名與功績呢?

那便是李政配不上她了。

“我不是男子,無法征戰沙場,建功立業,但也並不是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鐘意笑了,那笑容中有些希冀,還有些期許:“立德、立功、立言,這是聖人所說的三不朽,誰說隻有沙場征戰才行?”

從沒有女人做過這樣的事,那我便來做第一個。

我要這片土地上鐫刻我的功績,要這青史,記住我的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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