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恥乎(1 / 2)

鐘意 初雲之初 9545 字 8個月前

蘇定方此去匆匆, 歸來也快,不過一個時辰,便有他侍從前來通稟, 道:“居士, 都尉回來了。”

“人呢, 都抓回來了嗎?”來人乃是蘇定方心腹, 知曉原委,鐘意並不囉嗦, 徑直問道:“有無遺漏,太子又是什麼反應?”

“中允費和抵抗, 就地格殺, 思議郎隋紹與左庶子蔡滿被帶回, 至於太子殿下,”來人麵上露出一個有些譏誚的笑,道:“太子殿下往丹州下轄的慶安縣去求訪大賢,此刻並不在府中。”

鐘意明白他的譏誚從何而來。

黃河決堤, 於丹州而言,這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太子儘管並不直接理事, 但隻坐鎮, 也足夠穩定人心, 然而他巴巴的跑去尋訪什麼賢士, 實在是叫人不知說什麼才好。

“走吧, ”她站起身, 向羅銳道:“我們也去見一見那二位隨定方回來的良才。”

羅銳目光冷凝如深冬寒霜,道:“我也很想問問他們,是怎麼生出一副黑心肝的。”

蔡滿與隋紹眼見中允費和被殺,早已是膽戰心驚,又被蘇定方令人強製帶過來,正是驚懼之時,滿頭冷汗。

蘇定方麵帶殺氣,凜冽如刀,他們自然不敢與之糾纏,瞥見鐘意與羅銳過來,才算略微有了些膽氣。

“懷安居士,我二人皆是東/宮屬臣,即便有錯,也輪不到你處置,更遑論是殺人這等大事!”思議郎隋紹見她前來,心思微定,怒道:“費中允何罪之有?蘇定方不問青紅皂白,便要殺人,又該當何罪?居士,望請給我們,也給太子殿下一個交代!”

“正是如此!”左庶子蔡滿亦是麵露悲色:“費中允因冤被殺,居士何其忍心!”

羅銳聽他們此語中氣十足,渾然不覺惶恐,心中既覺可笑,又覺悲哀,更多的是憤怒。

他們口口聲聲說不問青紅皂白便殺人有罪,然而當初做出炸毀堤壩,令黃河決堤的決定時,有沒有覺得百姓無辜?

難不成隻有他們的命是命,彆人的便不是嗎?

“人生天地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然而這短短數十載,卻要經受生老病死之苦,何其苦痛。”

鐘意止住他上前的動作,目光嘲諷,向那二人含笑道:“費中允超脫凡俗,跳離生死,正是天大喜事,你們有什麼好傷懷的?”

隋紹與蔡滿聽得怔住,旋即儘數轉為怒意,正待開口,卻聽蘇定方冷冷道:“左庶子,思議郎,二位還是先為自己憂心吧,我既敢令人拿你們,便有證據可殺你們,而你們究竟做了什麼好事,想必自己心中有數。”

隋紹與蔡滿聞言,額頭生汗,滿心驚懼,他們有些欺軟怕硬,見過蘇定方一劍送費和上路的狠態,不敢做聲,轉向鐘意時,目光中便有了幾分哀求。

“我不會殺你們,但也絕不會放你們,”鐘意道:“你們犯下的罪過太大,悄無聲息的死了,反倒是便宜你們,正該回稟長安,通傳萬民,以正典刑。”

蔡滿麵色有些灰敗,想是在蘇定方處見過那幾分供詞,並不曾否認炸毀堤壩之事,隻環視場中三人,顫聲道:“你們一定要做的這麼絕嗎?”

“不是我們做的絕,而是你們自己做的絕,”羅銳冷笑道:“斷絕你們生路的,正是你們自己啊。”

“跟這種人,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鐘意見完了人,確定無錯,便轉向蘇定方,道:“叫人押下去,好生看守,彆叫他們尋了短見。”

蘇定方頷首道:“我會親自安排人看守,居士安心。”

……

此次黃河決堤,造成的危害遠比想象中大,死傷人數初步統計,便有近萬人之多,官府要將屍身收斂,儘數掩埋,又要確定其身份戶籍,著實辛苦。

更不幸的是,據在城中巡查的侍從所言,丹州城中染病者眾多,若不及時防範,事態擴大,轉為瘟疫,隻怕用不了多久,此地便會變成一座死城。

城中原是有大夫的,隻是水災過後,能找到的卻沒幾個,好在局勢也還沒到最惡劣的時候。

鐘意頗通醫理,此刻倒是得用,仿照吩咐人在城中煮了桂枝湯、麻黃湯、葛根湯等基礎藥物,分發給得病之人,又叫城中人可取柳樹皮煮水飲用,以防燒熱。

“居士一句話,附近百裡的柳樹都遭了災,”羅銳自外間入內,笑道:“我聽人講,連樹根都給挖沒了。”

“樹還可以再種,但人沒了,可就救不過來了,” 鐘意感慨一聲,道:“兩害相權取其輕。”

“也對。”羅銳見她起身,似乎打算離去,順勢問道:“居士往哪裡去?”

“城中大夫緊缺,我還是過去幫忙吧,”鐘意輕聲道:“多救一個人,也多一份功德。”

羅銳歎道:“早知如此,我也該學些醫理的。”

鐘意笑道:“現在再學,也不算晚。”

同羅銳辭彆,她上馬往城中藥師所在之地去,尋個地方坐下,如同其餘大夫一般問診。

災民見這女郎貌美,又做男子裝扮,心知便是那位廣施善行的懷安居士,訝異之中又覺敬慕,道:“居士還會看病嗎?好生厲害。”

鐘意反倒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道:“略知一二而已。”

“姐姐,”有個孩子崇敬的看著她,兩眼發亮,道:“你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心腸好,什麼都會!”

另有其餘人笑道:“居士原本就是仙娥!”

鐘意在側聽著,心驟然軟了,也熱了。

她生在高門,此前從沒有接觸過處在這世間最低端的百姓,也從沒有如此真切的感知到被人需要是什麼滋味。

她喜歡這種感覺。

這叫她覺得她於這世間是有用的,也是真真切切,曾經在這世間留下痕跡,被人所懷念過的。

微微一笑,鐘意溫和道:“若是需要問診的話,便上前來吧。”

……

見過左庶子蔡滿與思議郎隋紹之後,鐘意便往城中醫師所在之地去了,直到這日深夜,說的嗓子都疼了,方才同玉夏玉秋一道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摸著朱騅柔順的脖頸處毛發,道:“這些時日下來,朱騅好像也瘦了。”

朱騅鬱悶的打個噴鼻。

“不隻是朱騅,彆的馬匹也一樣,”玉夏笑道:“蘇都尉令削減不必要的馬匹草料支出,朱騅不是戰馬,當然也在其中。”

“倒是委屈你了,”鐘意忍俊不禁,溫柔的摸了摸朱騅的長耳朵,道:“等回到長安,我叫人給你準備最好的草料。”

幾人慢悠悠的往回走,途徑一處街巷,忽然聽見有女人哭喊聲。

鐘意心中一沉,催馬過去,便見那處地勢低窪,形成了一個碩大水坑,內裡有人在撲通,聽那聲響,隻知是個婦人。

她見那婦人會水,卻正嚎哭,手臂在水中摸尋,心中奇怪。

侍從中有丹州本地人,想是聽說過,低聲道:“居士,那婦人是個瘋子。”

鐘意道:“那她這是——”

侍從靜默一會兒,道:“發水的時候,她的孩子被衝走了,從此再也沒找到,她便瘋了,每日都在水裡撈。”

鐘意心裡倏然一痛,直到返回刺史府,心口都在發悶。

“居士,你回來了。”

如此到了門口,鐘意便聽有人喚她,側目去看,站在燈籠底下的竟是羅銳:“你怎在此?”

“太子來了。”羅銳言簡意賅,道:“他在前廳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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