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傳位聖旨降下, 自己則如同昔年太上皇一般退居大安宮,新帝接了天子璽印,列位臣工跪地叩拜,齊齊行過大禮後,便隻等來日舉行登基大典,以正名分了。
“你還年輕, 要學的還有很多,銳意進取是好事,但也要有度,”禮部與內侍監的官吏留於宮中,商議登基時各式儀典,太上皇則叫了李政到書房去,諄諄教誨道:“父皇既然退位, 便不會過多乾涉, 分寸如何, 便要你自己把握了。”
李政恭聲應道:“是,兒子知道。”
“景康是個好孩子,資質出眾,同他姐姐小時候一個模樣,”太上皇露出幾分笑意, 道:“叫他多到大安宮走動,父皇也能多照看他些。”
李政笑道:“父皇, 景宣現在也不大。”
“你不說, 朕險些要忘了, ”太上皇聞言失笑,道:“那孩子年歲還小,倒是十足的小大人模樣,總叫人忘記她年紀。”
他有些感慨,目光慈愛的望向兒子,道:“景宣和景康都比你小時候要聰明,父皇實在是喜歡,但有些時候也在慶幸,多虧景宣是女郎,否則……”
“父皇太過杞人憂天了,”李政聽出他話中未儘之意,笑道:“他們姐弟倆的感情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好。”
“天家能有這樣的情分,也很不容易,”太上皇思及往事,長歎道:“你不要隻注重於他們的學業,親眷之間的情分,才是最重要的。”
李家三代之內,便如同有魔咒一般,太上皇與自己的兄弟不睦,血濺皇城,李政也同太子不和,生出儲位紛爭。
李政心中略微有些沉,旋即又笑道:“兒子記住了,父皇安心。”
“你心中有數便好。”太上皇頷首,轉目去看太極殿四遭,感慨而笑:“朕在這裡住了二十多年,驟然要搬到大安宮去,真有些舍不得了。”
他們父子之間感情深厚,這話顯然隻是一時心有所感,而非刻意試探。
李政心知肚明,故而也隻是笑道:“左右離得不遠,父皇若是想我們了,吩咐一聲,便能過去。”
“父皇是真的老了,人老了,就更容易念舊。”
太上皇長歎口氣,吩咐內侍取了太極宮中的卷宗來,正待最後叮囑他幾句政事,卻聽外間有人回道:“太上皇,陛下,東/宮有人前來送信。”
東宮?
李政心頭一跳,不知怎麼,忽然生出些許不安來,見太上皇不語,便沉聲道:“叫他進來。”
來人是景宣身邊的內侍,太上皇與李政都識得,他慣來沉穩,此刻卻是麵色驚惶,不免心下驚疑。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李政道:“東/宮怎麼了?還是說,景宣出了什麼事?”
內侍麵如土色,戰栗跪倒,顫聲道:“太上皇,陛下,太子妃薨了!”
太上皇眼底猛地閃過一抹厲色,作為經曆過幾代皇朝變亂的天子而言,他對於政壇中腥風血雨的感知,遠比其餘人靈敏,幾乎是霎時間,便能預感到這座皇城中的風雨欲來。
相較於他,李政卻是如遭雷擊,僵在當場,半晌過去,方才手掌顫抖,將案上茶盞砸了過去:“放肆,竟敢胡言詛咒太子妃!”
內侍被砸個正著,滾熱茶水濺了一身,卻不敢躲,更不敢喊痛,隻叩頭道:“陛下,即便借奴婢一萬個膽子,也絕不敢以此撒謊,縣主令奴婢請您回去……”
李政麵色霎時白了,目光離散,胸膛劇烈起伏,太上皇心中擔憂,輕聲喚道:“青雀……”
李政卻沒接腔,雙手掩麵,僵坐許久之後,霍然起身,咬牙道:“走!”
內侍小心的向太上皇叩首,起身跟了上去。
曾經的內侍總管刑光立在一側,目送新帝離去,再去看太上皇,擔憂道:“陛下他……”
“叫太醫到東宮去守著,就近照看好青雀,”太上皇麵沉如水,有條不紊道:“再將景康與景宣接到朕身邊來,以防忙中生亂,叫人生了異心,傳令北軍警戒,嚴禁宮中侍從擅出宮闈……”
說到最後,他一合眼,道:“你親自出宮,去告訴楚王,叫他老老實實在府中呆著,無事不要出門。”
刑光從他語氣中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躬身應聲,退了出去。
自玄武門之變後,安謐了幾十年的皇城,今日又起風了。
……
李政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東/宮的,失魂落魄的進了內殿,便見宮人內侍烏壓壓跪了一地,隻是一簾之隔,他卻忽然有些膽怯,不敢入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