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2 / 2)

她一轉眼,淚水便凝在眼眶裡,將將要落下,血腥味滿屋都是,是奚嫻熟悉的味道,但這次的血是她自己的。

嫡姐的麵容變得柔和而深邃,濃密的長睫覆上淡色眼眸,漆黑的發絲垂落在奚嫻的手臂上:“不要怕。姐姐會一直在你身邊。”抓著奚嫻的勁道也略微加重,與床上嬌妻的手互相纏繞著,幾乎不分彼此。

奚嫻渴盼的看著她,眼神所過之處,渺茫而交疊著,似乎連嫡姐的麵容都看不清了,卻仍舊記得攥住女人的手,疼痛感在她身上無限加劇。

她似乎鼓起勇氣,期盼著一個永恒的承諾:“是……永遠嗎?”

“我比你的一切,都要重要?”

時間仿佛凝滯了,身後的產婆不知何時也不在了,嫡姐帶著笑意的回答是:“嗯。”

“——都重要哦。”

這是她鮮少有的,寵溺而軟綿的語氣,輕飄飄承載著重要的承諾,說出口時從容的就仿佛在心底演練了上萬遍那樣。

實在不敢想象,像是這樣冷情的人,也會說這樣的話。

奚嫻還記得,嫡姐曾與她說過的話。

一言九鼎,永不毀諾。

奚嫻也笑起來:“那你就永遠陪著我,那些事情,再也不用操心了,是不是?”

她一邊笑,身體的皸裂卻格外痛苦,像是被分割開來,又重新拚接在了一起。

她又忍不住皺起眉,整張臉像隻皺巴巴的包子。

這也是奚嫻頭一次嘗到這樣刻骨的疼痛,就好像身體的一部分都要被剜下來了。

女人看得出,奚嫻這次不是裝的。

儘管不是裝的,這樣的疼痛也不是真的。但對於“嫡姐”而言實在無所謂了。

這些一點也不重要。

重要的一直都是奚嫻。

奚嫻真是疼極了,一邊哭一邊生孩子,和生無拘時又是兩副模樣。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仍記得照著產婆的指示用儘全力,哪怕沒有了力道,身體還記得改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嫡姐微微一笑。

這才是奚嫻,疼得要死了,也不會真的敗落,隻要還存著一口氣,就絕對不會放棄,柔弱得像菟絲花,生命堅韌的像蒲葦,尖銳又無情。

忽然到了某一刻,奚嫻的呼吸加劇起來,一雙眼眸布滿了深紅的血絲,渾身上下都抖得厲害。

她也意識到,不知究竟是為什麼,她用的藥似乎過量了。

不、不可能過量。

到底是為什麼……

她覺得耳邊嗡嗡亂響,帶著令她難以理解的聲音,所有的言語都繁複而令人費解,而她知道自己隻能持續的用儘,如果生不出孩子的話,可能自己都要送命在這裡了。

嫡姐還是那副表情,溫柔而縱容的看著她,就像是在看待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對於奚嫻生產時綿延尖銳的痛苦無動於衷,隻是一下下,為她撫去額角的汗水。

嫡姐的手帶著檀香,冰冷的,動作一下比一下柔緩。

原先是恰到好處的溫柔,後來卻漸漸無力。

第一下,輕撫她的臉蛋,柔軟的,沾著晶瑩的汗水。

第二下,冰冷指尖觸碰她眉尾,隱約不舍。

第三下,是奚嫻的唇瓣,原本柔軟的像是花瓣,現在蒼白如紙,說出的話甜蜜而帶毒。

……

最後一下,蓋上她的眼睛。

不要看,嫻嫻。

嫡姐的身體卻慢慢滑落下,唇邊是從容的笑,胸口是一把尖銳帶血,泛著粼粼銀光的利刃。

光從床側透出,滑落的美麗女人背後跪著一個宮裝的女子,利落抬起平凡的眼眸,是春草。

春草看著地上的屍體漠然至極,看著床榻上的奚嫻卻倍加關切。

不,關心的是奚嫻生下的孩子,僅此而已。

春草是“他們”留在奚嫻身邊的人,監視她,也為她戴上鐐銬。隻是很可惜,春草上輩子幾乎沒有任何用處。

奚嫻的眼淚一下掉落了下來,卻開始抖著肩笑起來。

她一點也不關心自己到底算甚麼,對那些人又算什麼,隻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僅此而已。

——真的很開心啊,接著就能永遠在一起了罷。

把姐姐做成人偶,然後就能永遠和她在一起了,夜裡抱著姐姐,晨起時為姐姐梳頭,還能給姐姐講故事……

姐姐不會突然變成彆的人,更不會永遠消失。

她不用擔心陸宗珩什麼時候膩煩了她,不用再擔心他納彆的女人為妃。

畢竟如果那樣的話,可能她再也見不到姐姐了。

這樣的話,她可能後悔一輩子。

既然說她比一切都重要,那麼就去死吧。

畢竟比她比生命也重要哦,所以死掉了能更好的陪伴她呢。

她這樣想著,疼痛卻變得麻木而遲鈍,唇角惡毒的笑意越來越深,拉起一個僵硬詭異的弧度。

她根本沒有變,陸宗珩對她所做的一切,通通都沒有用處。

比任何人都要狠毒,這才是真正的她。

奚嫻閉上眼,努力將自己的意誌轉移到肚裡的孩子身上。

她知道,知道自己不能變得懦弱,因為懦弱的人是沒有好結果的。

她根本沒有變,陸宗珩對她所做的一切,通通……都沒有用處!

激烈駁雜的情緒,令她脖頸上的經絡顯露,鎖骨沾滿了汗水。

奚嫻開始清醒起來,用力攥著女人冰冷的手,無比用力的想要生下那個孩子。

這是她和那個人最後的孩子了。

因為以後都不會有了。

她一點都不怕孤獨,因為總會有人陪伴,儘管那人靜默無聲。

她隻是……怕無拘會孤獨而已。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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