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已經走了。
而陸承策手握雨披, 麵上卻還是一派怔忡之色, 他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 目光追隨著離開的馬車,直到再也瞧不見, 他才終於收回視線。
低頭。
看著手中的雨披。
天上的雨水仿佛更大了一些,砸在身上的時候還是有些疼的。
修長又指骨分明的手緊緊握住那件雨披,明明沒有什麼溫度, 可他卻仿佛從這件雨披上感受到一絲溫暖。
又過了一會。
陸承策才把手上的雨披披在身上, 有了遮擋, 那些雨水便砸不到他的身上了......此時長街上已無多少行人, 他騎馬駐足此處, 不知又過了多久, 才牽著韁繩掉頭離開。
想起剛才他在帝宮質問端佑帝的話。
其實他又有什麼資格去質問他呢?同樣做錯事的, 還有他。
他為了自己的私欲害死了老師一家, 也害死了她, 不管出於什麼緣故, 他都做錯了......做錯了, 他認。
等塵埃落定。
等......他完成自己的任務,就去向她賠罪。
雨又大了一些。
他牽著韁繩, 麵上的情緒又恢複成往日的模樣,“駕”......馬蹄飛揚, 濺起一地雨水。
......
而長街另一端的馬車裡。
丫鬟看著靠著馬車坐在一旁的蕭知。
不知道為什麼, 自從夫人把雨披扔給世子後, 臉色就一直沉沉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不比如意、喜鵲姐姐得夫人的喜愛,這會也不敢貿然說話,隻好又倒了一盞茶,遞了過去,小心翼翼地說道:“夫人,喝茶。”
蕭知輕輕嗯了一聲,沒有接過。
她修長的手搭在膝蓋上,微微蜷起,臉色還是有些沉,有些責怪自己先前的舉動......陸承策是死是活,和她有什麼關係?何況不過下一場雨,他頂多就是得個風寒罷了。
要她多管什麼閒事?
可是——
想到剛才他那副樣子,不由自主地就讓她想起當年陸承策過來求娶她時的場景,那已經是深夜了,因為白日沒有得到陸承策的答複,她哭了一夜,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
好不容易睡下,半夢半醒間卻聽到外頭的丫鬟說“這大雨天,長興侯世子怎麼來了”?
她聽著外頭的雨聲,也不管是夢還是什麼,立馬就披著衣服起來了。
等她穿戴好,撐著傘到花廳的時候,恰好聽到陸承策說“老師,我想娶她,我想娶......顧珍。”
手中的傘就這麼砸在了地上,她頂著兩隻腫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怔怔看著那個男人跪在地上的身影,好半響才笑了起來。
手揉著眉心。
蕭知閉起眼,在外頭磅礴大雨之下,幽幽歎了口氣。
罷了。
做都做了,也就沒必要再想這些了。
她還是怪他的,就像怪端佑帝一樣,但要說恨,好像也沒那麼恨他了......以前恨他,是覺得他明明說好一生一世不騙她,維護她,最終卻做了那樣的選擇,害死了她的家人。
但其實他也沒有做錯什麼。
身為臣子,他沒有違抗聖意的本領,她隻是覺得有些難受,原來在權衡之下,他最終還是拋棄了她的家人,也拋棄了他的誓言。
不過既然不愛了,倒也可以理解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吐了出來,再睜開眼的時候,蕭知已經恢複如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坐在馬車裡,聽著外頭的雨水,都好似小了一些。
等她回到五房,天色已經有些大暗了,雨倒是停了。
院子裡、走廊上的燈籠都點了起來,照亮了原本昏暗的一處天地,她擔心陸重淵記掛她,走得很快......可快走到廊下的時候,她還是停住了腳步。
不為其他。
而是她擔憂的那個人恰好就在廊下。
夜色裡。
陸重淵的麵容稍顯淡漠,可微微往前傾的身子以及仰長的脖子可以看出他的焦急,大概是瞧見了她的身影,他的臉上立時就迸出了笑容。
璀璨。
燦爛。
仿佛被月亮遮擋住的烏雲,終於悄悄探出一角,讓這昏暗的世間都有了一絲光亮。
外頭濕氣重,地上也還有積攢的雨水。
蕭知生怕他的輪椅滑到,忙提了裙子跑了過去,焦急又擔憂的問道:“怎麼在這等著?”手探過去,發現他膝蓋上的毛毯都是雨水,臉上也有些水汽。
如意站在一旁,見她回來,一麵拿著帕子替她擦拭著身上的水汽,一麵無奈道:“五爺知道您出去後便一直在廊下等著,都快有好幾個時辰了,我們說什麼都不管用。”
知道陸重淵會擔心,但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做。
幾個時辰......
那剛才雨下得最大的時候,他豈不就在廊下等著了,怪不得剛才他手一探,他膝蓋以下那塊全是水汽,有些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忍心責怪他,柔著嗓音和他說:“我們進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