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記憶所知,齊王少年英雄,一腔熱血報效家國,自幼立誌驅逐胡虜,平定江山,守衛百姓。朝廷撫恤不夠,他自掏腰包安置傷殘軍士;戰後孤老流離失所,他召刺史設撫育堂一一收容。
此類大小諸事,尚有許多,然這樣一個一腔赤誠,心懷家國的青年人,所有付出卻沒有得到同等的收獲。
他不信,他懷疑,他防備,也非全是他之過,他隻是一個遭遇至親背叛,付出了血腥代價的可憐人。
最慘痛,最九死一生,傷痕累累不得不性情大變,用以保護自己。
她不再害怕,也不再失望,心一酸落下淚來:“我知道他們不好,他們負了你,害了你的母兄舅家,自當千刀萬剮!”
邵箐淚流滿麵,忍不住展臂抱緊他:“善惡到頭自有報,他們一時得意,未必能一輩子得意,你莫要再用他們的錯誤懲罰自己。”
她的懷抱十分溫暖,話語滿帶憐惜,如春風過境奇跡撫平了他狂躁。魏景眼神逐漸恢複清明,神色也慢慢平複下來,他急促喘著氣,大力回抱她:“阿箐,我絕不會傷你,你莫要不信我!”
“我信,我信的,我自深信不疑。”
若非潛意識中篤信這一點,她如何會這般毫不猶豫地暢所欲言?
邵箐安撫他一番,又低低勸道:“夫君,不要殺寇家人好不好?”
“寇家與我們有救命之恩,若是因莫須有的罪名殺之,那不是和他們相類了嗎?”
她仰臉看他:“我們不要和他們一樣好不好?”
魏景麵露遲疑,他猜疑寇家之心未改,且也不打算讓自己未死的消息漏出去,然邵箐此刻麵露希冀,他卻不想讓她失望。
“那我們把這姓袁的和寇家人都帶上,若發現有不妥之處,我當殺之。”
最終他如此說。
邵箐未再提出反對意見,她不願意再逼迫魏景了,且她本人也不是聖母,若寇家人想以透露他們消息獲取利益,對不起,那隻能恩義兩消死道友不死貧道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那好,我聽你的。”
……
一場激烈的爭執過後,並未讓二人心生隔閡,反而多了些體諒和憐惜。
“夫君,那我們如何帶著寇家人?”人家有手有腳有主意,怎麼也得想個能說服人的說法吧?
邵箐額際的磕傷還沒好全,情緒劇烈爆發哭過,腦筋一跳一跳地疼著,她有些眼暈,說話間忍不住闔了闔目。
“此事容易。”
帶人實際並不比一劍殺了難多少,反倒是邵箐這模樣看著魏景皺了皺眉,他拉她到床畔按躺下,伸出指尖觸了觸她的額際。
鬢角那塊淤青每天搽藥揉按,現在已從暗青帶黑藍的硬硬一塊變成柔軟紫紅色,是在好轉的,但過程難免擴散成更大一塊,看著卻頗嚇人。
魏景蹙了蹙眉。
他拿起枕邊的白瓷瓶子,將裡頭褐色的藥酒倒在掌心,按在她的傷處,微微發力揉按。
這淤傷開頭很疼,邵箐搽藥但並不敢讓他上手揉按,過得二日才漸好些,如今揉著還有些疼,但已完全屬於可接受範圍內。
她閉著眼,讓他均勻地揉著。
既然他說帶人容易,那就交給他了,邵箐遂不再搭理此事。掌心暖熱的溫度伴隨藥力滲透,一跳一跳的痛感逐漸平息,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徹底鬆開。
……
二人都沒太在意帶人之事,隻不過,卻沒想到事情比想象中還要更容易些。
邵箐頭不疼了,不過眼睛還紅紅的,她擰了帕子給冷敷,敷了好幾回,感覺差不多了,沒鏡子,她便問魏景。
魏景剛點了點頭,便聽見一陣腳步聲從正房而來。
緊接著,西廂房門被扣響。
是寇玄。
魏景微咪著眼瞥向房門,須臾神色如常,將對方請進來。
“不知寇兄有何事?”
雙方見過禮,魏景詢問,神情舉止絲毫未見不妥,邵箐鬆了口氣,遂安靜立在邊上旁觀。
“家門逢難,如今卻是不得不夤夜奔逃。”
寇玄長歎一聲,將前事說了一遍,又勸魏景:“愧對楊兄弟了,此地已不安生,隻怕你二人也得趁早離開,以免被我等拖累。”
誠懇陳明個中厲害,並作出最恰當體貼的建議,最後,寇玄問道:“楊兄弟腿傷可還有礙?我家有驢車,不若今夜先和我等一起離開合鄉,日後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