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的連綿春雨暫歇,久違的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 投在粼粼的江麵之上。
戰鼓擂響, 哨騎疾奔而至。
“報!益州水師已近!”
屈守舉目遠眺, 煙波彌漫的遠遠河道儘頭, 點點黑影突兀出現, 順江水而下,轉瞬間又放大了些。
他心頭一凜:“傳令,按計策行事!”
揚州水師嚴陣以待,然此際,季桓卻正立於當先而行的第一艘戰艦的甲板之上。他奉魏景之命, 昨夜連夜登上戰船。
“陳琦,傳令下去, 減速緩行。”
季桓不但命艦隊減速緩行, 且還令大部隊變換隊形, 呈三角尖陣,既互為犄角, 也拉開一定距離,慎防變故。
越來越近,他眯著眼睛,仔細觀察前方嚴陣以待的揚州船隊。
敵軍戰船數目也不少, 但實話說, 和揚州所擁有的水師規模而言卻顯單薄了。隻不過, 眼下這排列的陣型卻很有意思, 驟眼一看, 很容易讓人忽略上述一點。
再仔細打量,有某些戰船吃水更深一些,然奇怪的是,該船上兵卒反而更少一些。這些戰船間隙藏在陣中,多舉旌旗,倒一點不起眼。
毫無疑問,這些船上當滿載桐油或麻油。
和魏景昨日判斷並無二樣。
季桓一笑:“傳令,按原定計劃行事。”
他手一指,點向其中一艘吃水深的揚州戰艦,“此類戰船,乃攻擊目標。”
陳琦鄭重應了,又仔細打量兩眼,匆匆下去安排不提。
……
仲春二月,乍暖猶寒的江水拍擊堤岸,草長鶯飛,和風拂麵。在這麼一個暖陽初升的早晨,魏景率大軍展開了伐揚以來最激烈的一戰。
益州艦隊漸行漸緩,正當屈守等人心下焦灼隱生不詳之際,一聲金鼓驟鳴,益州戰船快速變換陣型,成矩陣排於江麵。
屈守心知不妙,正要傳令,誰知這時,“嗖嗖”火箭如雨,正正對準己方陣中藏匿的桐油戰船。
他大驚失色:“退!快退!”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陳琦拉弓搭箭,正正瞄準桐油船艙被封死軒窗,“篤篤篤篤篤”連續五箭,破開封板的縫隙,最後一支火箭,直直射入艙內。
“轟”一聲巨響,這艘滿載麻油的戰船陡然炸開。
氣浪致江麵翻起滔天巨浪,黏膩的麻油爆濺漫天,火勢迅速隨著油汙蔓延,附近一片戰船立即陷身於熊熊的赤色焰海中。
巨變陡生,偏因戰前保密,除了幾員大將和少數經手兵卒,餘者俱不知具體戰策,“轟轟轟”連續巨響炸開之後,揚州戰陣立即亂成一片,慘叫聲,驚呼聲瞬間響徹江麵。
揚州水師,已潰不成軍。
季桓觀看片刻,立即令水師略略折返上遊一段,棄舟登岸,和陸上大軍合圍揚州四聯軍。
揚州一方正驚慌失措,軍心大亂,正是合圍的上佳時機。魏景早下令拋棄輜重急行軍,已將將趕至。
如悶悶雷響,地皮震顫,黑壓壓的益州大軍如海潮湧至,迅速往兩邊包抄而來。
在這個十萬火急的關頭,楊舒急急打馬而上,對濟王道:“殿下,我等需立即撤軍!”
再不撤,將一並陷入益州大軍的包圍圈!
由於保守戰策,濟王落在最後麵,他前頭還頂著一個王吉。眼見楨泉軍已陷入包圍,濟王毫不猶豫下令。
“傳令!後軍轉前軍,馬上撤!”
入揚州以來,徐州軍一直都是做好隨時撤軍的準備,因此令下之後十分迅速,飛快往後急退,堪堪趕在益州軍合圍完成前順利撤出。
“全速前行!”
濟王回頭,數十萬黑甲益軍蜂擁而至,鋪天蓋地一眼望不見儘頭,他驚魂未定。
差一點他這五萬軍士就折進去了。
還好。
他下令急行軍退回徐州。可惜了,此趟揚州之行雖全身而退,然亦寸功未進,徒費糧餉。
楊舒瞥一眼滿目陰霾的儲竺,輕哼一聲,卻打馬上前,對濟王道:“殿下,王吉八萬軍士陷於揚州,汝陰、山乘、下邑等城空虛。”
王吉與濟王覬覦揚州,從豫兗戰場抽調兵力往南,前者動作比後者要大,足足八萬將士。
今日之前,倒沒什麼的,因為豫州一帶大家兵力都比較薄弱。
然現在,王吉的八萬大軍陷入揚州,濟王卻全身而退了,那正好可以直奔汝陰下邑等城,趁機將其取下。
山不轉水轉,路不轉人轉,揚州無果,可豫州建功。
濟王立馬就想明白了,登時轉驚為喜:“傳孤令,轉西寧道,奔赴豫州!”
五萬徐州軍未觸即離,迅速往北退,留下滾滾塵土,魏景眯眼瞭望片刻,卻未分兵去追。
追,未必有果;然眼前包圍圈已初步形成,正該進一步收攏絞緊,以最迅猛的力度殲之。
揚州,才是此戰唯一目的。
魏景收回視線,下令全力合圍殲敵。
他手一翻,湛金斬馬.刀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目光芒,一夾馬肚,如尖刃一般,率軍直直刺進敵軍陣中。
……
相較於前線的風起雲湧,大後方平城一派安逸寧和。
春日的庭院,有草木泥土的清新氣息,有百花爭妍的微微蜜香味兒,邵箐微笑躺在藤椅上,感受春日暖陽的溫度。
她懷孕已七個月了,身子日重,但感覺還好,她腹中的孩子是個乖巧的,不愛折騰親娘。
她笑:“你是個女娃娃嗎?”忒會體貼人了。
邵箐心情如這春陽一般燦爛,前線連連告捷,大軍目前已逼近丹陽。
不知,他可有吃好睡好?
正想念孩子的爹,有腳步聲近,原來是王經,送來戰報,還有魏景親筆家信。
己方大軍於丹陽郡雲台銅水一帶,大敗四方聯軍,殲敵逾十萬,降卒無數。濟王遁逃;王吉喪長子,率萬餘殘兵勉強突圍而遁;屈家三子戰死,其餘數子在屈守的率領下倉惶敗逃。
鄴都,已經落在魏景手中,屈守不得不率軍且戰且退,退守南方。
這是開戰以來,最大的捷報。
邵箐大喜,撫了撫肚皮:“這回你爹爹呀,也未必不能趕回來看你出生了。”
她喜滋滋接過家信,摩挲片刻,交給春喜:“快快念來我聽。”
“阿箐吾妻,汝與吾兒安否?前二日略有寒意,勿忘添衣。今我已至蒲水,此地江麵開闊,壩上野桃錯落,彆有一番景致,待得來日,可攜汝與吾兒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