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恨喘了一口氣,他站起來回踱步,餘光瞥見有兵卒正清理聚居流民的起居汙物,驟靈光一現。
“若這二三百丈口子被堵住了呢?”
周洪一詫:“如何堵?”
安王冷冷一笑:“掘盤水之堤,流民驚惶回奔,大批流民擁阻,擋齊軍視線。”
崞嶺一帶,本聚居著大批流民,烏泱泱少說多達數萬。被突兀而至的大軍驚嚇而逃。大軍自東南而來,北有盤水,他們隻能往西邊逃去。
夜路並不好走,兩軍也沒交戰,流民們隻有兩條腿,他們必定拉開一段距離就停在盤水南岸的較平坦開闊位置,先過一夜,明日再各自去留。
郭淮聞言雙目一亮,當即擊掌而起,“對!在再過去些許的上遊,掘開河堤,夏訊滿漲的河水即洶湧而入!”
盤水河堤久不修繕,大決沒有,小決不斷,這段去年就決過,民眾自發修補起來的,用倒能用,但單純土石堆砌的堤壩也易掘。
這口子甚至不需要掘多大,意思意思就可以了。烏漆墨黑的,飽受當年黃河大決之苦的豫兗流民,早是驚弓之鳥,使人混進去吆喝幾把,他們必大驚往東邊高處狂奔而逃。
比起決堤洪水,沒有交戰的齊軍營寨,危險性反而要低太多。
驚慌失措的數萬流民狂奔而來,不但擋住齊軍通往西邊二道口的進軍近途,順勢也把那二三百丈的口子給填滿了。
流民剛至,火牛立即洶湧而下,有其遮擋視線,齊軍普通兵卒就失去了辨清“怪獸”的間隙。
驚恐,驟不及防。
“攻敵不備,若敵軍呈大潰之勢,我等可率軍乘勝攻擊。若齊軍亂而不潰,我們即可直接從西道口而下,北上渡黃河返回冀州。”
流民除了遮擋視線,還能不教火牛四散,殺傷力大增。破敵成功率將再次大大提升。
就算退一萬步,齊軍真亂而不潰,齊王還勉強能分兵。那兵力能有多少?還能截住盟軍嗎?這二點另說。單論增援的最近通道已被流民堵上了,齊王必得繞遠路,他大幾率趕不上。
盟軍早已從容離去。
郭淮撚須,冷道:“不過,某以為,齊軍必呈大潰之勢!”
退兵隻是後備選擇,他認為,火牛陣一出,必大破齊軍!
“沒錯!”
安王倏地站起:“事不宜遲,王登張興,你二人立即點三千兵卒,褪下甲胄,佯作流民,穿密林四散而出,於盤水南堤集合。醜正前掘通河堤,驅嚇流民。”
“標下領命!”
王登張興,領命迅速而出。
火牛陣,則由安王率周洪郭淮等人親自布置。
安王走了幾步,見衛詡立在原地未動,正垂目淡淡看著傅沛,他便道:“謹之無需擔憂,此人不可能脫逃。”
不過傅沛這最後保命符確實該謹慎,於是他又增點了幾名親兵負責看守。
衛詡抬頭,“嗯”了一聲,緩步上前,與等待的安王並肩而行。
先驚擾並仔細檢查一遍,確定道口附近已無敵軍哨探;釘柵欄,驅趕牛群至道口旁;道口最上端建築臨時工事,確定火牛無法往回跑。
最後,是將桐油浸透了麻繩,一圈又一圈地纏繞在犍牛身上,麻繩末端,和尾巴垂在一起;牛角捆上鋒利的長刃。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安王環視身邊衛詡郭淮等人及遠近已整裝待發的軍士一圈,緩緩行至山巒邊緣,遠遠下眺,望之不絕的星星點點火光,他目光變得陰冷。
齊王,魏景!
安王漸行漸遠,衛詡淡淡看他背影隱沒在黑暗中,微微垂眸,忽聽身邊郭淮道:“諸位,我且去如廁。”
此時已是子夜,掘堤消息未歸,不過想來也快了,若有三急,當儘快解決。
諸人紛紛表示也去,各自鑽入密林,衛詡抬目,也尋了一個方向進了黑黝黝的林間。
約莫過了一刻鐘,郭淮等人陸續回來,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近,“啟稟殿下,河堤事成!流民狂奔而來,已將要接近崞嶺!”
時機已到,刻不容緩!
安王倏地轉身:“立即將犍牛趕至道口,點火!”
“讓陳昂幾個快一些。”
纏了油繩的犍牛都被蒙住眼睛堵住耳朵,第一批被驅趕道口前,蒙眼的布去掉,油繩的末端係了引線,負責點火的兵卒一接令,立即將火把按在紮成一捆的引線上。
“滋滋”引線迅速燃燒,幽藍的火苗突兀從牛尾而起,一圈一圈飛速轉動,迅速點燃整條油繩。
火焰騰騰燃燒,“咩咩咩”痛苦地幾近變調的悲鳴,渾身冒火的犍牛狂性大發,撒開四蹄,“隆隆隆”瘋狂沿著山道竄下。
“下一批,快!”
眼看一大群火牛如同怪獸,洶湧而下,安王眉目陰鷙。
魏景該已接到決堤流民之訊了,怕也會覺得有異,可那又如何?誰能猜到火牛陣?
漫天遍野,火牛尖刃,潮水般洶湧而下,這回,且看你還能如何應戰?!
安王神色一戾,此次他必大破齊營!
……
夜半,魏景確實突然接到大批流民往這邊湧來的消息,他眉心一蹙,立即讓細探,回稟,是盤水突然決堤。
火牛陣,這等詭策,確實難以讓外人具體猜測。
但魏景的應變舉措,卻比安王以為的要更早一些。
“決堤?”
好端端的盤水怎麼會決堤?他當即感覺異常,已遣人飛馬去探了,但正狂奔而來的數萬流民,一種強烈預感,未知的巨變已迫在眉睫。
是什麼呢?
魏景眼皮子跳了幾下,不過一息,他立即下令:“傳令全軍,立即拔營,退往後方高地!”
齊軍大營,就駐紮在一緩緩的向上的丘陵根下,丘陵緩和但範圍很大,丘頂距離略遠但還算高。
決堤,洪水。
魏景直覺是安王折騰出來的,大軍做好準備並再往上挪一下,既俯瞰崞嶺道口不怕安王使詐,倘若真遇洪水也能迅速上退。
做好兩手準備。
魏景一聲令下,全營迅速動作,拔營起寨往後急退。
魏景一撩簾帳。
漆黑夜空中,前方的崞嶺和雲翼山黑黝黝的,隱隱約約聽見微微騷動的聲浪,流民很快就該湧到這邊了。
“全軍戒備!”
有一種芒針在背的危機感,當年他對陣韃靼最凶險一戰前曾出現過,魏景連連下了幾道軍令,全軍精神抖擻嚴加警戒,但那種危機感並沒因此消褪。
這時候,齊軍已迅速退上緩坡二百餘丈,刹住腳步。不能再退,再退若盟軍使詐,突然從崞嶺道口衝下,會失去合圍的最佳時機。
魏景已令召韓熙,韓熙飛速趕至,他立即道:“承平,你親自領人上去,探察盟軍動靜。”
“是!”
韓熙領命急急而去。
魏景眉目肅然,倏地抬目看向前方崞嶺。漆黑夜空下如凶獸蟄伏,那斜斜向上的開闊道口黑黝黝如同一張大嘴。
“主公?”
季桓戴光等人早急趕而至,連中了火箭引發高熱才退的範亞也披甲來了,眾人一臉肅然。
範亞麵色還泛白,問:“怎麼回事?安王那廝又有何詭計?”
一而再,再而三,每每毒計總要牽扯大量無辜百姓,他對這安王,可謂印象尤深,異常不恥且痛恨。
季桓搖了搖頭:“未知,承平親去探了,如今隻知道……”
“報!”
季桓話未說完,並一聲高亢的急報聲打斷,本應身處前軍的小將梁丹飛奔而來。
“啟稟主公,有人送來了一封信!”
送信?
這時候。
季桓戴光等人對視一眼,立即想起那個送信者。
魏景已接過信,迅速打量啟封,展開,冷電般的目光已瞥至。
昏暗夜色中微微火光,隻見其上數行潦草卻遒勁的小字。
“三千火牛為陣,六萬流民作遮擋,堵塞援道,齊營大潰則攻,亂而不潰則遁。”
作者有話要說: 節日快樂呀寶寶們!給你們比一顆小心心~ (*^▽^*) 我們明天見了啦!
還要感謝“木偶波兒”扔了1個地雷呢,麼麼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