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三月十九隻剩下五日了。
蕭玉案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等待那一天到來時的心情。他以為他會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每天烤隻雞慶祝。但他現在的心情出奇的平靜,平靜到他自己都覺得詫異。
整整十日,他看著自己的鮮血一盅盅被取走,換取一個與他無關之人的性命。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被抽走的不僅僅是他的血,還是他的修為,他的靈力,他十幾年來一點一點打下的根基。他怎麼會不心疼,但在自由麵前,他什麼都可以舍棄。
他渴望自由,真的太久了。他也太累了,累到什麼事都沒力氣去想。他何嘗不想和幻想中一樣,好吃好喝,痛痛快快地迎接重生之日,可拖著這具破敗的身體,他除了睡覺什麼都做不了。他隻能自我安慰:睡覺也不錯啊,眼睛一睜一閉一天就過去了。有時他甚至能睡上兩天,說不定下次醒來,三月十九就到了呢。
蕭玉案昏昏沉沉地睡去。顧樓吟坐在床邊看了他許久,提劍而出。
洛蘭正在院子裡給蕭玉案煎藥,看到顧樓吟出來,問:“少閣主要出門?”
“嗯。”顧樓吟道,“他平時穿的衣服放在哪裡。”
“都在櫃子裡。少閣主問這個乾嘛?”
顧樓吟道:“我想給他裁件新衣。”
洛蘭明白了顧樓吟的意思,道:“少閣主如果是想按照蕭公子以前衣服的大小來裁衣恐怕不行。蕭公子這段時間真的瘦了太多了,他以前的衣服……全都大了。”
顧樓吟微微一怔,輕喃道:“是我疏忽了。”
見顧樓吟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洛蘭安慰道:“好在蛇蠍美人已經找到,以後蕭公子不必再取血,肯定會漸漸好起來的。”
顧樓吟閉了閉眼,“但願如此。”
他獨自一人下了山,來到雲劍閣地界到最大的城鎮,淮州。淮州乃富庶之地,百姓眾多,各類商鋪應有儘有,雲劍閣的弟子有什麼想買的東西都是來淮州買。
顧樓吟走進主街上最大的裁縫鋪。裁縫鋪的老板娘見到他還以為是話本裡的神仙公子從書裡走了出來。再看他手握長劍,一襲白衣,就知他是雲劍閣的人,忙親自迎了上去,微微欠身,道:“仙長大駕光臨,奴家有什麼可以幫到仙長的?”
顧樓吟環視店內,道:“我要買嫁衣。”
“嫁衣?”老板娘驚了驚,“敢問仙長這嫁衣是買給何人的?”
顧樓吟想了想,說:“買給我的……未婚妻子。”
老板娘道:“不瞞仙長說,我這兒做嫁衣幾十年了,價格雖高了些,但一分錢一分貨,做出來的成衣沒有哪個客人不滿意的。”
顧樓吟道:“價格不是問題。”
老板娘喜道:“那請仙長跟奴家進裡頭,慢慢挑選。”
老板娘把上好的料子一一擺出,“仙長請看,這是淮州一年才出十匹的錦緞,上麵的鴛鴦戲水是淮州最好的繡娘耗時數月一針一線秀上去的……”
錦緞柔軟光滑,華美如脂,比蕭玉案平時愛穿的緋紅更加豔麗奪目。
顧樓吟道:“隻要錦緞,無需刺繡。”
老板娘做了這麼多年的嫁衣,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要求,不禁問道:“這、這是為何呀?”
顧樓吟也說不出確切的理由。他隻是覺得,相比金秀繁麗的龍鳳呈祥,鴛鴦戲水,蕭玉案更適合純粹的豔紅,如同燃燒的火焰,轟轟烈烈,光彩照人。
定下嫁衣後,老板娘道:“仙長隻定嫁衣,您自己的婚服不需要嗎。”
顧樓吟:“……忘了。”
老板娘抿唇笑道:“成親是件大事,除了婚服,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哩。您要是有空,我再帶您看看?”
半個時辰後顧樓吟才從裁縫鋪出來,老板娘在門口相送,道:“五日後奴家一定準時將東西送過去。”
天色已晚,他準備去淮州最負盛名的酒樓打包些河鮮回去,不料竟在路上偶遇了下山買胭脂水粉的陸玥瑤。
陸玥瑤見到他,喜怨交加,道:“顧師兄你這段時間究竟去哪了,大家都在找你!”
顧樓吟道:“忙。”
“再忙你也要回去看看林師兄吧。那日你丟下蛇蠍美人就走,之後便音訊全無。你知道我和林師兄多擔心你嗎?尤其是林師兄,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還要整日為你操心……”
顧樓吟問:“他恢複得如何。”
陸玥瑤麵露歡喜,“韓師叔說,他再休養半個月,差不多可以痊愈了。”
顧樓吟點點頭,“那便好。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師兄!”陸玥瑤抓住他的衣袖,急道,“師兄要去哪裡啊,我和你一起去。”
顧樓吟嗓音微冷:“師妹,放手。”
陸玥瑤畏縮了一下,“可是……”
“等事情辦完,我自會回師門。”
陸玥瑤攔不下顧樓吟,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氣得想哭。
蕭玉案醒來的時候,窗外天色灰暗,屋外傳來湯藥的苦味。他茫茫然地睜著眼,一時分不清現在是日出還是日落。
洛蘭端著湯藥走進來,見蕭玉案醒著,道:“蕭公子醒得正好,該喝藥啦。”
所謂的藥便是顧樓吟從雲劍閣帶來的珍藥,要不是有這些藥撐著,他哪裡熬得到第十天。
蕭玉案恍惚了一會兒,道:“喝藥……對,我要喝藥。”他要好好喝藥,儘快恢複身體。如果一直這麼衰弱下去,他還怎麼享受肆意暢快的人生。
蕭玉案迫不及待地把藥喝下,仿佛在喝什麼美酒一樣,絲毫不覺得藥苦。
洛蘭道:“少閣主下山采買了,天黑之前應該會回來。”
蕭玉案不關心這個,問:“今日是三月十五?”
“啊?今日是十四啊。”
蕭玉案有些失望,原來他沒睡多久啊。
沒了睡意,蕭玉案慢吞吞地下了床,說:“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