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宋太後本已垂死的雙眼中射出了精光,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張嘴便咬住了嬤嬤的手。
嬤嬤的眉毛都沒揚一下,她甚至麵無表情地將匕首往宋太後肚子裡又用力地捅了一下,道,“您不是一直想知道肖忠怎麼在您身上下的蠱?自然也是我幫忙讓您服下去的。從前都不是能讓您死得痛苦萬分的日子,今日卻再好不過。”
隨著血液的不斷流失,宋太後隻覺得神智逐漸模糊遠去,隻能又驚又怒地繼續聽著嬤嬤在自己麵前低聲絮語。
“您看,如今昭陽長公主還活著,您卻在天定的死期死了。”嬤嬤湊近宋太後的耳邊,輕聲對她道,“天道好輪回,您上路的時候到了。”
宋太後這一生最後聽見的話,便是這一句“上路的時候到了”。
她滿懷不甘和怨恨、眼睛瞪得老大地死了。
嬤嬤將短刀放下,不急不緩地整理了自己的儀容,才一步步走出去喚了輪值的侍衛入殿。
侍衛長還當發生了什麼急事,急急入殿一看,才瞧見嬤嬤的衣服、雙手、甚至臉上都濺到了鮮血,模樣極為駭人,立刻抽刀將人就地拿下,又大聲喊人去內殿裡查看。
宋太後這時候早就死透了,大羅金仙親至也沒有回天之力。
時間剛過子時。
四月十二剛到,宮中便因為宋太後的死訊而被驚動,不知多少人一夜無眠。
顧南衣聽到消息時,已是第二日的午後。
——皇宮的方向傳來了鐘鳴的聲音。
那鐘非重大國事,從不敲響。
顧南衣轉臉朝皇宮望去,數了六記鐘聲。
那是太後薨了的鳴鐘規格。
顧南衣恍然問秦朗道,“今日是不是四月十二?”
“是。”秦朗點頭,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宋太後死了,肖忠的蠱解了沒有?”
肖忠大膽地種在自己身上的蠱蟲是他自己研究出來的贗品,效果差強人意,可又處處都是漏洞,宋太後這一死,更是無從判斷肖忠的現狀如何。
“要是他也跟著一起死就最好了。”秦朗無情地道。
“禍害遺千年,隻怕沒這麼容易。”顧南衣搖頭,“但無論他解蠱了還是沒有,子蠱已死,母蠱不可能獨活。”
她說得慢條斯理,與其說是推斷不如說是一種引導。
秦朗擰眉聽完,想了一想,試探地道,“既然沒了蠱蟲壓製,就算肖忠還活著,也要麵對他的死因?”
就像不渡於顧南衣來說是一柄雙刃劍,對肖忠來說應當也不外如是。
顧南衣含笑點頭。
秦朗順著這思路想下去,驟然領悟,“肖忠是怎麼死的?”
“一杯毒酒。”
“那隻要他還活著,就必定想儘方法找解毒之法。”秦朗篤定地道,“隻要能知道用哪幾種藥能延緩、解毒,就有辦法找到他的蹤跡。”
“正是如此。”顧南衣頷首,又話鋒一轉,“不過你我能想到,承淮也應當能想到,隻等他們查出個結果便是了。”
秦朗撇了撇嘴,心道雖然又多了一條找人的路徑,但他心中私底下還是希望肖忠就這麼暴斃來得便捷。
那能省下不知道多少麻煩。
“緊接著怕是要國喪,最開始幾日是不出門的。”顧南衣提醒道,“家裡還缺什麼今日趕緊去買。”
秦朗道,“你跟我一起去。”
安全問題是其一,緊隨其後的卻是秦朗實在擔心顧南衣又不知不覺一閉眼就睡過去,把自己這裡那裡磕傷。
顯而易見,她的解蠱也迫在眉睫了。
“哪裡讓你這麼擔心了,”顧南衣好笑道,“我一個人在家待一個時辰又不會出事。”
“不行。”秦朗斬釘截鐵地道,“昨天枕著我腿睡了半個多時辰的人是誰?”
顧南衣啞口無言,隻得從了秦朗的意思起身出門,覺得自己活像個生活無法自理的小孩兒,秦朗隻有把她拎在手裡、揣在口袋裡才覺得放心。
已過了倒春寒,但秦朗還是特地給顧南衣取了外衣穿上再出門去市集,順帶用兜帽遮住她那張招人的臉。
今時不同往日,秦朗如今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來得占有欲十足。
要問為什麼,從前他隻是心裡想想,可現在……他已經得了顧南衣的首肯,自然對領地所屬權更為護食。
自己家的寶貝,拿出去叫彆人哪怕多看一眼,都覺得是吃虧了。
——要不是秦朗覺得自己需得成熟穩重,他甚至能將這些念頭都倒給顧南衣聽。
但因著兩人之間的年齡差,秦朗硬是給忍住了,他冷靜地將顧南衣的衣襟整理好、又係上係帶。
顧南衣本就是被人服侍慣了的,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站在那兒淡定地讓秦朗擺弄,神情看著淡漠又有點兒發困的模樣,倒顯得十分乖巧。
秦朗係完了係帶,垂眼多看了顧南衣一會兒,沒忍住低下頭去又親了她。
年輕人第一次越過那條線後就食髓知味,親起來再沒從前那麼克製,還常早有預謀地按住顧南衣的後腦預防她逃跑,將一切都考慮得十分完善,隻為了自己能一次餮足。
顧南衣原本還被外衣暖烘烘地罩著生出兩分困意,一轉眼就又被秦朗扣著掠奪,立時清醒了不少,心裡又好氣又好笑。
等年輕人終於稍顯滿足地退開兩分、親昵地舔過她下唇的時候,顧南衣才啞聲問道,“你怎麼就喂不飽?”
秦朗動作一頓,他像是隻終於心滿意足的大型猛獸般眯著眼反問,“你什麼時候真喂過我?”
顧南衣沉默片刻,轉移話題,“該走了,這會兒街上全是人,再等會兒便什麼也買不到了。”
秦朗舔舔嘴唇,尋思自己已經得寸進尺夠了,才依依不舍地鬆開了手。
他端詳了顧南衣一眼,又親手將她的兜帽掀起戴上,將大半張臉都罩進了陰影裡,隻能瞧見一小截光潔精巧的下巴,才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