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和你媽白手起家——”
時澄月打斷:“不想聽。”
時鳴磊撫摸著胸口:“我要氣死了。”
時澄月笑嘻嘻:“我也是。”
飯桌上鬨成一團,最後還是李淑然拉回正軌:“所以我得賠錢了。”
時澄月以為這件事到此就算完了,結果飯後李淑然把她拉到書房,企圖從各種維度探聽她要“追”的小男生的信息。
時澄月想了想自己媽媽在飯桌上的樣子,還以為她對這種事情不在意。
平心而論,她也不能將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李淑然,最後什麼都是含糊應付過去。
李淑然再三囑咐她,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喜歡男孩子,追求男孩子不足為奇,但千萬注意識人。
到最後,她臉上流露出心疼:“現在不怕男孩子了嗎?”
時澄月側頭看向李淑然:“當然。我才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再說了,祁嘉虞天天跟在我身邊都快成我學校裡的媽了,你放心吧。”
李淑然從時澄月房間出來的時候,時澄陽正叼著袋牛奶往自己的房間走。李淑然一下子抓住他的衣領。
時澄陽嚇了一跳:“媽,你乾嘛!”
李淑然:“你姐有跟你說過她追的男生嗎?”
時澄陽下意識想起那天和苗禾一起吃飯時,坐在她身邊的哥哥。他記得吃完飯後,自家姐姐還幫那哥哥背書包來著。
但是,這就算是追求了嗎?可能普通同學之間也是這樣的相處方式吧?
所以時澄陽搖搖頭:“沒有。”
李淑然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姐這人心大,又傻乎乎的,你聰明,幫忙看著點。有蛛絲馬跡,立刻向我彙報,聽見沒!”
時澄陽不解:“幫忙看著點什麼?”
李淑然:“你姐可以找一個聰明的男孩子,但是她不能找一個精明——”話到一半她突然停住,很輕地蹙了一下眉,“兒子,你能看出一個人是聰明還是精明嗎?”
時澄陽瞬間呲牙咧嘴。
他是何許人也,還能看不出一個人是精明還是聰明?
他媽小瞧他!
於是他擲地有聲地拋出一句當然。
李淑然點點頭:“那就行。對了,有什麼情況不要在我們四人的大群裡說。兒啊,跟媽開個小群。”
時澄陽歎了口氣:“媽,兩個人的群……咱們私聊不就行了嗎……”
李淑然笑了兩聲:“對對對。”
母子倆正說著,臥室裡傳來時明磊的聲音,問他的褲子哪裡去了。
李淑然三言兩語解釋完畢,對方翻找半天吭出一句沒找到。
“你爸真是個蠢貨!”李淑然怒氣衝衝地往臥室裡走。
時澄月打開門,探出一個腦袋:“他倆怎麼了?”
時澄陽沉默地看看那邊的夫妻倆,又看看自己姐姐,劉海淩亂搭在額前,耳朵上還夾著支黑筆,仿佛是從題海中披荊斬棘短暫掙脫出來的模樣。
他這個漂亮姐姐隻知道笑笑笑,咧著標準的八顆牙齒看熱鬨,看著也不像擁有能分辨好人壞人的智商。他這個做弟弟的,得多把把關!
這麼一想,時澄陽覺得他們一家四口裡有三個人都傻兮兮的。他小小年紀獨自撐起一個家的樣子真是讓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
幾天後,期中考試的成績正式出爐。
一幫女生堵在時澄月的位子前,拿出她課桌裡藏著的塔羅牌,用三腳貓的功夫算起來。
“你說這種考前一點都沒有複習,但是歪打正著考了九十分的狗屎運會不會降臨到我頭上啊?”鄭冉冉問。
時澄月回來的時候正好撞見這種大陣仗。
“這個時候做法好像太晚了吧。”時澄月插嘴。
“閉嘴!”
好凶。
“嗷。”她尾巴垂下,委屈巴巴地應了聲。
幾個人正說著,各科課代表把成績貼在了教室後頭的小黑板上。
“成績就在後麵,彆算了,直接去後麵看就行了。”時澄月提醒。
鴉雀無聲。
沒人理睬時澄月。
時澄月歎了口氣,那她就自己去看。
她對自己的數學成績可是很期待的呢。
語文:102
數學:88
英語:141
時澄月收起笑,認認真真地瞧著那個數字,她還記得上學期期末,自己就考了五十多分,而且那五十分的得分裡大多都是她瞎貓碰上死耗子才得來的分數。
那時候鄭冉冉還調侃再考低一點就連年級第一的零頭都抵不上了。
誰能想到,她這菜雞也有數學逼近及格的一天。
隻要再加兩分,她就及格了。
那邊女生們還在嘰嘰喳喳地算牌,時澄月心裡因為那點喜悅而顫得厲害,剛要大聲炫耀一下自己的成績,身邊傳來一道聲音。
“八十八。”路梁看了一眼,聲調平直地出聲。
時澄月看了路梁一眼,此刻心裡的喜悅情緒足以讓她忽略前幾天的那點彆扭情緒。她揚著下巴,忙嗯嗯兩聲,那語氣裡的意思很明顯——看,我的數學居然可以考八十八分,馬上就逼近及格了,我好厲害。
“我以為你會考更高。”下一句話卻噎得時澄月一愣。
“我能考八開頭我都謝天謝地了。”
路梁輕描淡寫地回:“這次的數學試卷題型很簡單,基礎再差考個一百分不成問題。我以為你在林一硯那兒學了那麼久,總歸能考個三位數。”
那點名為喜悅的小花還沒綻開就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打了個嚴嚴實實。
時澄月:“這份試卷很簡單嗎?”
可是她在做題的時候覺得好難好費勁。
原來,這居然是一份可以稱之為簡單的試卷。
“好吧,我還是高興的太早了。”
“不過!”沒難受幾秒,她又笑得眉眼彎彎,“我好歹也考了八十八分呢,我可從來沒考過這分數。”
·
中午吃完飯,時澄月和祁嘉虞慢悠悠地逛了圈小賣部。
“你乾嘛呢?”在時澄月的頭即將第三次撞到牆時,祁嘉虞終於忍不住出聲。
時澄月順手拆了包青檸味的薯片:“我在想一件事情。”
她手速太快,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祁嘉虞都來不及阻止她。
“這薯片還沒買呢,你當超市是你家零食櫃?”
時澄月眨巴眨巴眼睛,盯著自己手上的薯片,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她長歎一聲氣。
有些事情不想就過去了,可是一旦細細斟酌,那擴散出來的想法就無邊無際了。就像上一秒,她還在為自己數學考了八十八分這一喜報而興奮,下一秒她又想到這份試卷簡單得要命,自己努力了這兩個月算是白費。
“時澄月考的怎麼樣?”後頭大剌剌響起一聲問句。
時澄月還以為有人叫她,回頭的時候恰巧看見田鑫澤和蔣凱承走進來,兩人顯然是在對話,時澄月一看到這倆人就知道後頭跟著的一定是林一硯。
小賣部的門簾被一雙手挑起,冷白膚色的手指修長分明,抓著那門簾,聲音比膚色還要冷上一點:“人家考多少關你什麼事。”
“你是不是不知道?”田鑫澤非要在他雷點上蹦躂。
林一硯繃著張臉,冷冷淡淡往裡走,肩膀也不知道是刻意還是無意,撞過田鑫澤和蔣凱承的肩膀,一人一邊,結果沒撞過去,他倒是往後退一步。
田鑫澤和蔣凱承沒憋住那聲笑:“硯啊,今天怎麼這麼虛。”
過不去就不過了。
林一硯側過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是,不就考得沒合你意嗎,發什麼脾氣。”
林一硯打開冰櫃,拿了瓶可樂:“我就是不爽。”
“不爽什麼啊?”
冰櫃門還大剌剌敞開著,林一硯回頭的瞬間,冰櫃裡冒出的冷氣兒直直打著他冒著細汗的脖頸。
他就這樣和時澄月打了個照麵。
她手裡拿著包拆開的薯片,手肘裡還夾著瓶旺仔牛奶。小賣部白熾燈從上而下打在她臉上,顯得更白。
大白天見鬼倒不至於,隻是林一硯沒想到這個點還會碰到時澄月。
上午第四節課是物理課,物理老師看著那份物理成績氣上心頭,順著排名從下至上罵人,拖了得有二十分鐘,等他和田鑫澤三人慢悠悠地到一食堂的時候,飯菜都剩得沒得挑了,他沒想到晚了二十分鐘之後還能在這裡撞見時澄月。
“考砸了。”還沒等林一硯琢磨好怎麼措辭,站在他後麵的田鑫澤不由分說地給他判了死刑。
時澄月:“你也考砸了啊?”
有時候,有人過的跟你一樣爛才是世間最好的安慰。
“考多少啊?”時澄月問。
林一硯:“我——”
田鑫澤:“數學考了一百四十三,結果選擇題第一題就錯了。”似乎這樣還不夠,他又補充,“就是那個是個人就會做的第一題。”
林一硯:……
去你大爺的——
林一硯在心裡回了一嘴。他回去就搜搜有什麼殺傷力強的慢性毒藥,得空就下田鑫澤保溫杯裡。
林一硯是真覺得不爽,他怎麼就連第一題都會做錯呢。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同一個詞在不同的人那裡也有不同的定義。
有人離剛及格就差兩分,有人卻在為自己不是滿分而煩躁。
時澄月剛燃起的那點喜悅頃刻間煙消雲散:“哦,原來是這個考砸。”
“你怎麼了?”林一硯睨了眼她手裡的薯片,也順手拿過青檸味的那一包。
祁嘉虞:“她發病了。”
林一硯:“?”
祁嘉虞:“她數學難得考個八開頭,離及格就差兩分,卻不知道抽什麼風。”
時澄月擺擺手:“不是,雖然考了八十八,但是——”
她正要解釋,林一硯腳步一頓,迎麵碰上九班的那群人,幾個人浩浩蕩蕩占了這排位置,柳楊帆恰好走在最前頭,眼神在兩人之間打量,似乎是沒想到時澄月和林一硯會認識。
時澄月對不感興趣的人和事都是隔天就忘,她腦子裡早就沒了對這號人的印象,仍自顧自地說著。
田鑫澤一拍林一硯肩膀:“你往裡稍稍啊,小賣部的東西打壞了可是要賠的。”
林一硯皺眉:“我是什麼暴力狂嗎?”
時澄月不解,盯著柳楊帆半晌才想起這人,就是在小賣部門口踹了黃主任一腳的傻比。
五個人出了小賣部的門,祁嘉虞這大嘴巴率先憋不住好奇:“你們認識剛剛那個男生嗎?”
蔣凱承走在田鑫澤身邊,拽著他的衣袖迅速和林一硯拉開距離:“反正我倆是不認識的。”
林一硯:“……”
於是意料之中的,時澄月和祁嘉虞把目光投向他。
林一硯兩根手指拎著那罐可樂,拇指指腹在邊緣摩擦了一圈:“對了,你什麼考砸了?”
祁嘉虞、田鑫澤、蔣凱承:“……”
人心說沒見過這麼劣質愚蠢的轉移話題的方式,偏偏時澄月就會上當,她自然地走到林一硯身旁,又小小聲地歎了口氣。
“你剛剛沒聽我說話嗎,我數學考了八十八。”
林一硯單手扣開可樂,食指間套著那個拉環,左一下右一下地晃蕩著,語氣裡毫不掩飾讚歎:“這麼厲害。”
時澄月又歎了口氣:“這算什麼厲害啊,我們文科的數學卷很簡單的。”
林一硯不知道文科的數學卷,正想扭頭問問後麵的兩人,才想起大家考的都是理科卷。
林一硯沒找到安慰的點,於是問:“你上學期期末考幾分?”
“五十。”
行了,找到了。
他往嘴裡灌了口可樂:“兩個月裡,成績翻倍,這不就是進步神速嗎。”
“五十翻倍是一百,我才考八十八啊。”時澄月提醒。
怎麼就學不會變通呢?
林一硯:“四舍五入不就是一百。”
時澄月皺眉,再次提醒:“可是八十八分,四舍五入的話,不是……”九十嗎?
林一硯打斷她:“誰說入第二個八,入第一個八不行嗎,就是一百分,再入一下可以直接滿分了。”
“……”
跟在後麵聊天的三人都差點被林一硯這邏輯折服,簡直想拍手叫好。
時澄月同理。
“你可彆安慰我了,我們班長都說了,這次數學卷子真的很簡單,這成績對很多人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哪裡能算厲害啊。”
班長。
又是班長。
可樂滋滋冒著冷氣兒,白泡不斷升起,順著易拉罐邊緣一點點滴落。他往嘴裡灌了一口,碳酸飲料的刺激在口腔裡回蕩,和他心裡的怏怏不悅一起炸開。
“我哪來的功夫安慰你,我自己也需要人安慰。”林一硯毫不掩飾,“我待會兒得去問問我們班主任,我這第一題的分能不能送給我。”
蔣凱承笑裡帶明晃嘲諷:“你要不要臉啊林一硯?誰逼你第一題寫的A?再說了,你去問符江開,他平時就最討厭你了,不得又留你在辦公室痛罵半個小時。”
林一硯想想也是,於是改口:“行吧,那我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大概是語氣裡透出的可憐太過真心,明亮優越五官上又透著不恰當的無可奈何,時澄月很給麵子地發自內心笑了聲。
林一硯人高腿長,就算放慢了步伐還是走得快於她半個身位。
“所以彆瞎想了。”已經空了的可樂罐在他手裡被捏扁,抬手一揚,準確無誤地丟進垃圾桶。
他偏過頭,距離微微近了些看她,可能是剛灌下一罐可樂,他說話間噴薄的氣息都是涼的,打在她側臉上,緊跟著她的發絲動了動。
林一硯表情略帶一點所有人都沒法理解的嘚瑟,也不知道是在為誰驕傲——
“你就是很厲害的時澄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