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裡,麵對滿臉嚴肅的警察的詢問,蘇蘇都快要哭出來了。
她無法解釋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那裡,更無法說清楚為什麼會撒謊攔著時喻不讓他過去,那個破舊的三星手機中嘈雜的錄音幾乎把她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她不理解,這一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那個遠在江城的許時喻會突然回到這裡來。
明明……前世的時候許初念的爸爸根本就沒有出現,是自己打電話報警才救了他,雖然因為自己太過於害怕,一直躊躇不前,從而導致救援不及時讓他的腿被那些小混混給打斷了。
可她還是救了他呀!
怎麼這一世就不一樣了呢?
她明明……想救了他以後再帶他去醫院裡治腿的,她有零花錢,絕對不會像上一次一樣讓許初念落下終身的殘疾。
她想要好好報答他,早早的就避開魏卓星,遠離江城,就這樣安安穩穩的和許初念在一起,畢竟他前世那麼愛她,沒有任何一個人像許初念那樣對她好了。
可是……怎麼一切就突然變了呢。
就像前世的魏卓星一樣,毫無征兆的突然就變了,他們結婚以後,他對她再也不複往日的溫柔,總是嫌棄她“上不得台麵”,在他母親各種針對她的時候,魏卓星永遠都站在他母親那一邊,從未考慮過她的感受。
她為魏卓星懷了兩次孩子,可每一次都因為魏卓星的那些追求者而導致了流產,第二次流產後她的身體遭受了重創,再也無法懷孕,魏卓星的母親罵她是不能下蛋的雞,明明不是她的錯,可他們所有的人都怪她,就連魏卓星也從未替她說過一句話。
不僅如此,魏卓星竟然開始了夜不歸宿,身上總是殘留著其他女人的香水的味道,對她也越來越不耐煩,就好像曾經那些洶湧的愛意轉瞬間都被浪淘給打散,再也沒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她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在魏卓星又一次夜不歸宿以後和他大吵了一架,卻不曾想,曾經那個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裡,舍不得她受到一丁點傷害的男人,會說出那麼無情的話來。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就像個潑婦一樣的無理取鬨,愛你?你拿什麼讓我愛你?”
那一刻的她,終於感覺到了什麼叫做心如死灰。
她拿起鏡子仔細地端詳著自己的臉,卻發現原來那個活潑開朗,積極向上的自己,早已成為了記憶中的過去。
她明明還不到三十歲,卻已經蒼老的宛若四十歲的女人,眼角全是細紋,臉上還起了斑,因為和魏卓星日以繼夜的爭吵,她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疲態。
和魏卓星激情退卻後的生活如死水一般讓她感到窒息,她想要離婚,卻在和魏卓星爭吵之間被他從樓上推了下來。
當劇烈的疼痛貫穿了她全身,意識模糊之際,她看到的卻是魏卓星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終於後悔,她想起了那個總是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後,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少年。
年少時轟轟烈烈的愛情再也無法在她心底激起半分漣漪,她現在隻想要過安穩的生活,緊緊抓住曾經那個少年的手,陪他一起走下去。
她知道自己上輩子對不起許初念,這一世,她把自己賠給他,也不知道夠不夠……
“吧嗒——”
一想到這些,蘇蘇的淚水就再也抑製不住地滾了下來,她抬起頭滿臉淚痕的看著警察,“我不想傷害他的,你們信我。”
“小姑娘,”眼前的女孩神情不似作偽,才十幾歲的姑娘心思也不至於縝密到讓他們警察還看不出來,女警察抽出兩張衛生紙遞給她,“先把眼淚擦擦,具體是什麼情況你慢慢說給我們聽。”
蘇蘇知道此刻的她必須要把自己和那些混混擺脫開來,這回沒有了英雄救美的一見鐘情,也沒有了許初念腿受傷時的陪伴和守護,她想要取得許初念的信任,讓她再次愛上自己十分的困難。
黝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轉了兩圈,蘇蘇抬起了被淚水模糊的臉,開始編起了對自己有利的說詞,“警察姐姐,我……其實我是喜歡許初念,我不想害他的。”
從蘇蘇嘴裡了解了“來龍去脈”的女警表情有些一言難儘,現在的小孩,才十四五歲的年紀,就開始這麼的耽於情愛了。
女警微微歎了口氣,“雖然你不是故意的,但你的行為也有可能會給許初念造成了傷害,如果不是他的爸爸趕去的及時,你能承擔得起這個後果嗎?”
蘇蘇垂著頭,聲音還帶著哭腔,“我知道我錯了。”
女警見她認錯態度挺積極的,也還是個小姑娘,便也沒有過多的苛責什麼,“好,筆錄就做到這裡,你出去給許初念好好道個歉吧,把話說清楚。”
“對不起,許初念,”在父子二人剛剛走出警察局的時候,蘇蘇衝過來對著許初念深深地鞠了一個躬,她的腰背幾乎彎到了一百度,寬大的藍白校服領子被書包扯著向後拖了一些,露出少女白皙纖長的脖子。
少女的聲音柔柔的,帶著青春期特有的甜美,像一片羽毛一般輕拂在許初念的心上,“我不是故意攔著叔叔的。”
“我……我隻是,我隻是喜歡你,但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認識,想要來一個美救英雄趁機和你說上話,我不知道叔叔是你爸爸,對不起啊,許初念。”
在說話的時候,蘇蘇的耳朵尖上帶上了一抹紅暈,像似一點猛烈燃燒的星星之火,轉瞬間燎遍了許初念心中的整片原野。
他母親嫌棄他家窮,拋棄了他們,父親常年外出打工,僅有的一個奶奶還有些癡傻,不但無法照顧他,還需要他去照顧。
他就像是一棵在風雨中肆意生長的野草,而蘇蘇則是一朵有大樹擋風遮雨的百合花,開的燦爛又美好。
初一開學當他獨自一個人大包小包拖著行李來辦理入學手續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被父母保護在中間的蘇蘇,她臉上那種幸福的笑,是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他總是默默的關注著她,聽她和朋友討論父親給她買的裙子不好看,說母親逼著她吃自己不喜歡的東西,當她帶著一絲煩躁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心中卻是羨慕無比,他多麼希望蘇蘇的那些煩惱能落在自己的身上,可他知道,那不可能。
他隻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而已。
這默默的關注自從開始,就再也刹不住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對蘇蘇的羨慕變成了另外的一種感受。
他想要參與她的生活,感受她的喜怒哀樂,更是想要和對方結婚,組建一個家庭,每日裡都有溫暖的亮光圍繞。
此時此刻,少年永遠沒資格夠到,隻能仰望的月亮突然出現在他麵前,還如此誠懇的對他道歉,甚至說出了他做夢都不敢想的“喜歡”二字,讓許初念的心跳都有了一瞬間的停滯。
他呆愣愣的看著蘇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見他如此的不開竅,蘇蘇心中略微有些惱怒,這個愣頭愣腦的呆子如此不會說話,也怨不得自己前世會喜歡上魏卓星那個渣男。
但為了以後著想,蘇蘇還是把自己從前世的記憶當中拉扯了回來,她微微抬起眼簾,帶著羞澀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許念初,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喜歡你。”
“我……”
刹那之間,許初念再也聽不見周圍其他任何的聲音,隻覺得自己的心臟一下一下跳的飛快,宛若有一頭小鹿不斷地在他的胸口亂撞。
可忽然間,一道略微有些沙啞的男聲出現,直接撞死了許初念胸口的那隻小鹿,讓他的小心臟再也跳不起來。
時喻看了一眼自以為隱瞞的很好,實際上滿眼算計的蘇蘇,直接沉下臉,一把拎住了許初念的耳朵,“好你個許初念,學人家打架就罷了,竟然還敢學人家早戀!”
半大的少年有些營養不良,雖然個子很高但身形極瘦,拎起來就像根竹竿一樣,而且因為才打了架,少年人眼中的陰鬱還沒完全散開,再加上麵黃肌瘦的樣子,簡直就像個從非洲逃難而來的難民一樣,隻會引起旁人的同情,但絕對勾不起彆人的喜歡。
時喻毫不留情的開口挖苦,“要不要讓我買個鏡子好好給你瞧瞧?彆人隨意編的借口,你還真就當真了。”
他略微往後退了一步,當著許初念的麵明晃晃的用眼神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露出嫌棄的神色來,“她喜歡你,想要跟你在一起,憑什麼?”
“憑你麵黃肌瘦弱不拉幾,憑你逃課打架不好好學習,還是憑你連個雪糕都請她吃不起?”
眼看許初念的臉色越來越黑,垂在身側的雙手捏成了拳頭,手臂上青筋都炸了起來,幾乎快要到了暴走的邊緣。
時喻覺得差不多也到時候了,便停止了繼續打擊這個便宜兒子,意味深長的拍了拍許初念的肩膀,落下了最後一句話,“少年人要學會認清現實,不要總是異想天開做那些不靠譜的夢,看看你爹我,知道你媽瞧不起就早早的放了她離開。”
許初念:……
他媽的!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這麼差勁過。
但為什麼又覺得這個該死的男人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許初念一把揮開時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差勁,“你怎麼好意思說我?我媽都跟著彆人跑了!”
少年仿佛是被戳到了痛腳,整個人有些歇斯底裡了起來,“她不要你了!”
說完他不管不顧的繞開時喻衝了出去,完全把不久之前還向她告白的蘇蘇當成了空氣。
蘇蘇:……
我這麼大個活人你看不到是不是?
還是說你前世說的喜歡全部都是騙人的?
“哎,許初念……”蘇蘇喊了一聲,拔腳就要追上去,卻被時喻給攔了下來。
蘇蘇看著眼前這個本該死在車禍中的男人,有些懷疑自己不是重生,而是穿到了平行世界,“叔叔,天這麼晚了,許初念一個人跑出去不安全,我隻是關心他而已。”
時喻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笑,旁人或許發現不了,但時喻還是看到了蘇蘇眼底透露出的滄桑,那是一種經曆了時光的磋磨才會出現的眼神,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身上。
劇情中這個女孩雖然並沒有實際上給給許初念造成傷害,可許初念一大半的痛苦經曆卻都是由她而引起的,更彆說眼前的這個女孩還很有可能是已經經曆過一世的那種。
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許初念惹來多大的麻煩,卻還要一意孤行的想要美女救英雄,這讓時喻不得不開始懷疑起她的動機來。
“小姑娘,我是許初念的父親,我想,有我在,他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反而是你,說不定會給他帶來什麼傷害,就像你說的,天色已經很晚了,你一個小姑娘在外麵也不安全,還是早點回家吧。”
這是一個法製社會,在對方還什麼都沒有做的時候,時喻也不能將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樣。
但時喻相信,重生或穿越並不能增長智商,就從她今天找的這麼一個蹩腳的理由來看,隻要他把蘇蘇和許初念兩個人隔離開來,這姑娘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不想與蘇蘇繼續掰扯,時喻徑直轉身離開。
蘇蘇氣的在原地直跺腳,又黑又亮的瞳孔中露出了一抹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陰毒來,“我不會放棄的!”許初念的智商很高,上輩子隻不過是念了一個初中的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解決掉那些害死他奶奶的混混,還不讓警察抓到半點把柄,若不是最後因為自己,許初念絕對不可能那麼輕而易舉地被警方給擊斃。
她想要報複魏卓星那個言而無信的渣男,許初念是她能夠掌握的唯一的刀,上輩子他都能那麼愛她,她就不信了,這輩子的自己還能過得比上輩子還要差。
本想在許初念被打斷腿以後去照顧他,和他日久生情,卻沒想到被突然出現的時喻給破壞。
但沒關係,蘇蘇望著時喻漸行漸遠的身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重來一世的她知道那麼多事情,她有的是時間。
——
轉過街角,時喻看到了雙臂抱腿蹲在路燈下的許初念。
這座小鎮太過於古舊,寂靜的夜裡隻有一盞路燈明明滅滅,昏暗的燈光映襯著少年孤獨的影子,活像一隻被人拋棄了的可憐小獸。
時喻暗暗歎了口氣,雖然原主已經儘了自己最大的可能給予這個孩子物質上的補償,可這十多年的留守生活還是給他造成了非常大的傷害。
許初念就像是一個滿身長滿了尖刺的刺蝟,在遇到外界傷害的時候將自己整個身體都蜷縮了起來隻露出渾身的倒刺,可這樣雖然抵禦住了外敵,卻也是不可磨滅的刺傷了自己。
時喻走過去立在許初念的身前,“餓不餓,想吃什麼?”
半大的少年梗著脖子,在察覺到時喻視線轉過來的一瞬間,扭頭瞥向了彆處,“誰稀罕你的吃的,我不餓!”
時喻盯著他瘦的快要凹陷進去的臉頰,“你確定不餓?看你渾身上下都沒幾塊肉,全是骨頭……”
“我不用你爛好心!”許初念仰著頭粗暴的打斷了時喻的話。
之前又是和混混打架,又是去警察局做筆錄,猝不及防之下,讓他並沒有十分清晰的認清楚眼前這人的身份,此刻心中的緊張害怕消散下去,掩埋心底的委屈和怨恨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小小少年梗著脖子,像一隻隨時準備戰鬥的鬥雞,“這麼多年都沒管過我,你現在又來管我乾什麼?”
“就算我餓死在外麵,也不用你來管!”
時喻沒怎麼養過孩子,上個世界的兩個妹妹都乖巧無比,全然不像眼前這個這麼叛逆。
對付這種口是心非的叛逆崽子,時喻決定采取全然不同的方法。
他垂下眼簾直直對上了許初念的眼睛,“你說的對。”
語罷便真的不打算管他,直接轉身離開。
“喂!”許初念見他真的一句話不說就真的要離開有些急了,他猛地一下站起來,死死的盯著時喻的背影,“走走走,你快點走!”
他雙眼發紅,心中充滿了委屈無處發泄,像是一隻被人拋棄了的可憐小狗,發出歇斯底裡的哀嚎,“你走的遠遠的,最好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我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我沒有媽,也沒有爹!”
“我還不如是個孤兒!”
時喻扭過頭來滿臉疑惑,“不是你讓我不要管你的?”
時喻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直接把許初念給弄懵了,他整個人有些傻傻的呆愣在原地,臉上滿帶著不可思議。
他差點被彆人打死,如今好不容易脫了險,隻不過是嘴上抱怨了幾句而已,時喻竟然就真的不管他了?
這是親爹能乾出來的事兒?
更何況,明明是他一走就是一年,除了每年春節的時候會回來一趟能稍微見上個麵,自己跟無父無母的孤兒有什麼區彆?
現在好不容易盼到親生父親回來,他隻不過是……隻不過是想要發泄一下心中的委屈而已。
父親怎麼能……怎麼能真的不要他了?
少年人咬著唇站在原地,通紅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時喻,整個人顫抖的厲害,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要撅過去。
“嘖,”時喻輕歎一聲走了回去,粗糙的大手按上了許初念的頭頂,略帶好笑的開口問道,“這是跟我鬨脾氣呢?”
被戳穿了心事的許初念耳朵一紅,但卻還是梗著脖子不願承認,“誰和你鬨脾氣?”
“好,你沒鬨,是我在鬨脾氣。”時喻十分有耐心的哄他,就像他曾經見到的蘇蘇的父母對她那般一樣。
不由自主的,許初念用層層堡壘封閉起來的心稍微暖和了一些,但素來隻會用尖銳保護自己的他,並不會說些什麼溫柔的話,隻是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嘟嘟囔囔的開口,“我餓了。”
那聲音低若蚊蠅,若不是因為時喻和他距離十分相近,恐怕都要聽不見了。
還真是一個傲嬌的小崽子,時喻笑笑,卻不打算和他計較,“那我們去吃東西,想吃什麼?”
隨著時喻的話音落下,許初念陷入了回憶當中,這麼多年家裡一直都沒有什麼錢,長這麼大他從未吃過什麼好吃的東西,每次過年時父親回來包的餃子,是他為數不多的記憶裡鐘愛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