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中躺著的,赫然是那枚被鬱止賣出去的雙魚佩。
鬱止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隻能感歎緣分之奇。
他本以為這東西會被楚珩的人買走,然而兜兜轉轉,它竟到了謝辭手裡,如今又回到他手中。
這對雙魚佩乃原主親手所做,世上僅有兩枚,謝辭不知其來曆,隻當這是名家所做,不止一對,更不知他手中這枚,就是鬱止從前佩戴的那枚。
鬱止從他手裡接過,拿著玉佩把玩半晌。
這枚玉佩命途多舛,從原主到他手裡,又從他到謝辭手裡,跟著謝辭在外麵風吹日曬雨打,如今又回到他手裡。
鬱止撫摸著玉佩,沉默半晌。
謝辭以為他不喜,猶豫道:“若是鬱侍郎不喜,不如交還於我,改日我再尋一枚與你損失的那枚玉佩相似的來。”
“並未。”鬱止語氣溫和,看向他,看著毫無所知的謝辭,想想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將玉佩重新放入謝辭手中,“它與你有緣,我不便奪走。”
“當日救你,也是一時情急,玉佩是我自己毀的,怪不到你頭上,上回那麼說,不過是逗逗你。”
謝辭愣住,皺眉看著鬱止,不知他是何意,還有他說的那些話,換了稱呼,不知道為何,就是感覺怪怪的。
“你不想要?”
鬱止搖頭笑笑,“它與你有緣。”
他既已經賣出,那再收下,若是被楚珩知道,恐要被誤會。
東西既然到了謝辭手裡,還半分錢都沒花,可見是真的和他有緣。
謝辭皺著眉把玉佩收回去,看起來心情不是很高興。
正要一言不發轉身離開,卻又在轉身之際,被鬱止握住手腕。
謝辭一愣,轉身看他。
鬱止唇邊仍是一抹微笑,卻不帶半點喜意。
“謝指揮……天氣仍涼,彆忘了添衣。”
*
直到離開鬱家,謝辭都滿心莫名。
如今冬日已過,春日漸暖,何須添衣?
他想不明白。
更想不明白,說這話的為何是鬱止。
睡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宿,才終於沉沉睡去,玉佩貼在胸口,暖意傳至心底。
翌日,正值朝會,他如往常一般上朝,本以為今日又是個平靜的朝會,然而並非如此。
“啟稟陛下,臣要彈劾錦衣司指揮謝辭,以權謀私,欺上瞞下,誣陷良民,害死許家數十口性命!”
一石激起千層浪。
謝辭迅速扭頭,視線落在站出來的那人身上,那人乃一名禦史,平日裡行事低調,從不冒頭,站著禦史的位置,從來不行使禦史的職責,活像個透明人。
然而今日,他卻站出來狀告炙手可熱、不近人情的謝辭,可謂一鳴驚人。
朝堂上群臣嘩然,有人為那禦史的膽大包天暗暗讚歎,有人為他暗自搖頭可惜,有人不以為意,覺得就是個想要借著彈劾彆人而揚名的人。
要說朝堂上最意外的是誰,非楚珩莫屬。
他眼中閃過一抹驚訝,隨後看好戲一般,饒有興致地看向下方,禦史的正直坦蕩,謝辭的故作鎮定,還有鬱止的……暗含怒氣?
嗯?怎麼是這個反應?
楚珩心中有些許疑惑,隨後便是了然。
鬱止以為是他在針對謝辭,所以在生氣?
楚珩笑不出來了。
他很不高興。
若是他真這麼做了,那即便是被埋怨生氣,他也無話可說,可現在他明明什麼也沒做,憑什麼要背這個黑鍋?
小林子往後站了站,將袖中把謝辭貶官的聖旨往裡藏了藏,似乎這樣,就能證明楚珩真的確實無辜。
楚珩被人搶先一步便也罷了,左右讓謝辭犯事倒黴的目的達到,可現在他替彆人背鍋,他就不樂意了。
臉色很不好,語氣自然也不好,“謝卿,你有何話說?”
謝辭出列跪道:“臣並未冤枉人,還望陛下徹查此事。”
他當然沒冤枉,不過是偽造了證據而已。
何況,他的仇已報,現在多活一天都是賺的,楚珩眼中他是故作鎮定,實際上他是真的鎮定。
既然他這麼說,楚珩也就不客氣了,皮笑肉不笑道:“謝卿乃朕之重臣心腹,朕自當查清真相,還你一個清白。”
“但,在此之前,還是得按程序走。”說罷,他喊來侍衛,“把謝辭押入天牢,此案交由刑部查處。”
“陛下英明!”群臣紛紛道。
眼睜睜看著謝辭被押下去,他們都沒回過神來。
今天早朝怎麼回事?
突然謝辭就被彈劾了,突然彈劾一事還不知真假,謝辭就被關進天牢了,皇帝還一副公事公辦,沒有任何包庇的模樣。
這還是心腹大臣嗎?
謝辭失寵了。
所有人心中留下了這個概念。
所以說,謝辭這把刀這麼快就被舍棄了?京中終於不用人心惶惶?怎麼這麼像做夢呢?
下朝後,鬱止沒去值班,反而去見楚珩,卻被太監攔了下來。
“鬱侍郎,陛下說身體不適,不願見人。”
鬱止姿態做足,“那你告訴陛下,臣在這裡等他,何時休息好,何時再見也不遲。”
殿內,聽著那揚聲刻意說給他聽的話,楚珩大怒,順手砸了手邊所有東西。
“他以為他是誰?憑什麼威脅朕?!憑什麼為了彆人威脅朕?!”楚珩胸口劇烈起伏,雙目赤紅,嘴上說著憑什麼,可他的表現,卻完完全全詮釋了到底“憑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撐著桌麵,聲音陰沉,“去,讓他進來!”
他冷笑一聲,“他不是以為是朕在針對謝辭嗎?那坐實了又如何?朕倒要看看,他能耐我何!”
鬱止成功見到了楚珩,然而見麵後,他卻並未言語。
二人俱不開口,似乎在看誰更能沉得住氣。
論比耐心,無人能比得過度過漫長歲月的鬱止,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還是楚珩忍耐不住,憋著氣道:“不是要見朕?你想說什麼?說啊!”
鬱止看著他半晌,終是視線低垂,搖頭輕歎,“我以為你隻是口頭說說,實際並不任性,可現在……”
楚珩發現自己的忍耐還是不夠,剛剛賭氣說要坐實,此時見鬱止真這麼誤會,他還是無法接受,咬牙道:“不是我!”
鬱止看了他一眼,視線意思很明顯,他不信。
他長歎一聲,“是我的錯。”
“與你幼年相識,本該行引導之責,卻因一己之私對你太過縱容,以至於你如今任性妄為,罔顧朝堂安定,失了仁心。”
“你沒錯,錯的是我。”
鬱止目光清澈,神色淡定,隻那語氣裡有一道一閃而過的失望和痛心格外明顯,也格外能刺痛人心。
他太能知道如何傷人。
默然半晌,楚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鬱懷桑,就是朕做的,就是朕看他不順眼,是朕心思歹毒,你對他癡心一片,你們情比金堅,那你去天牢陪他啊!你信不信,朕今晚就能讓他悄無聲息地去死,你覺得朕陷害無辜,那你就去陪他啊,朕可以向你保證,隻要你在,朕就不殺他,就算要殺,也送你們一起死,你敢去嗎?”
天牢陰暗潮濕,不過謝辭所在的牢房還算乾淨。
礙於他之前的名聲,在沒有明確動向前,無人敢磋磨他。
謝辭坐在簡陋的床上,抱臂靜思。
忽然,外麵的牢門打開,伴隨著有人苦苦哀求的聲音。
“大人,大人!陛下他說的就是氣話,這您還不知道嗎?您就行行好,認個錯,什麼都好了,陛下一定會收回成命!”
謝辭抬眼看去,便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那人身姿筆挺,氣質如鬆,便是行走在陰暗天牢中,也仿佛一輪溫柔明月,散發著淺淺熒光,溫暖又明亮。
“你……”
謝辭發現自己突然卡殼了,他怔怔看著眼前人,動了動唇,半晌才道:“你怎麼來了?”
牢門關上,視線又暗了一截,唯有高高的天窗還投射進陽光,輕輕打在鬱止身上,讓他周身光芒愈發明亮。
二人隔著一扇牢門,鬱止微微勾唇,似笑似歎似無奈,“陪謝指揮同甘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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