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首都就能把家裡人都接到身邊,一家人也要好好團聚團聚。”說完語氣又變的嚴肅起來,“團聚歸團聚,任務不能忘,知道嗎?”
周場站起來敬了一個禮,“是。”不過他也暫時沒往家裡說,隻是象征性的寄了一封報平安的信。
向燃現在已經結婚,在部隊裡辦的,組織牽線,向陽沒說什麼,隻是把應該給他的一千五寄了過去,當年去首都要錢的時候他才十歲左右,時間過得可真快,結婚第二年向燃媳婦就生了一個女兒,向陽還打電話過來,讓他拿錢找人照顧,畢竟她是姐姐,不能再照顧他太多,不過也是隨了孩子的份子錢。
向陽跟那姑娘也沒見過麵,電話都沒通過。
一九七七年八月份,教育的有關部門跟大領導開會,武漢大學副教授提出恢複高考,在場的三十多位教育工作者都紛紛附議,並且要越快越好。
十月二十一日,各大媒體都報道了恢複高考的消息。
一瞬間全國各地都沸騰起來,是真的高考,跟一九六六年以前一樣,可以自主的選擇自己要上的大學,專業,最先報名最多的就是知青。
河山溝也是。
周家一大早飯桌上。
周源喝了一口米糊糊就給周溫使眼色,眼睛眨了又眨。
周洪山咬了一口油餅,看他們兄妹倆,“乾啥呢,大早上的,有話直說。”
周溫把筷子放下,“是這樣的,爺爺,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咱們家不是複習資料最多嗎?現在外麵都在搶,很多人都沒書看,我想乾脆把咱們大隊原來的教室收拾出來,大家一起學習,我跟大哥都可以給大家講題。”
周源也跟著點頭。
周洪山似笑非笑的跟田耽對視一眼又看向孫女,“怎麼,我可聽說今年報名高考的有幾百萬人,但錄取的可是特彆少,如果彆人學的多,你們不是吃虧了嗎?”
周溫就知道爺爺故意逗他們,馬上反問,“那我們這不是跟爺爺學習的嗎?爺爺把河山溝做的這麼好,家家戶戶都能吃的起飯,看得起病,往後還能上學,爺爺不怕人家的日子比咱們家過的嗎?”
餘秀敏抿嘴笑笑,繼續吃飯,不管他們。
周洪山隻是被孫女說的一時有些感動,他做的事情是切切實實的影響到孩子們的,那就好,他不是說追求孩子們要舍己為人,但希望他們能成為一個有寬大胸懷的人。
“好,去吧,一會我把廣播室的鑰匙給你,你可以去廣播通知大家。”
周源他們四個聽完笑了起來,高考日期是定在十二月二十號跟二十一號兩天,滿打滿算不過才兩個月,下次高考是在一九七九年的七月,其實兩次才相差半年時間。
吃過飯,周源就去廣播室簡單的說了一下,周溫帶著弟弟們在家裡把書分類。
其實他們給大家講一遍的過程也是幫助自己鞏固的過程,是個相互幫助的事情。
不過周源低估了大家想上大學心態,就連隔壁大隊的人都有過來,教室裡都擁擠。
草苗大隊。
餘大春從地裡扛著鋤頭回來,迎麵正巧碰見隔壁家鄰居。
“大春,你家兒子的媒定了沒啊?我聽說跟你兒子相親的姑娘好像定了城裡的,你要不要找媒婆打聽一下。”
餘大春一聽就急了,不是說好的嗎?這邊要的彩禮給到就定親的,他虎著一張臉立刻就加快了腳步。
鄰居看著他走的那麼快也沒跟上,隻是路過旁邊村裡有人站在一起說話的時候說了兩句。
“我聽說秀敏的倆孩子在大隊裡給他們想上大學的人上課,這都是表兄弟妹的差距可真是大啊。”一個在定親都定不上,另外的在熱火朝天的幫助彆人考大學。
“誰說不是呢,但凡當初餘慶剛腦子放聰明點,對自己閨女好一些,周家稍微拉扯他們一把,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旁邊的一個裹著頭巾的嬸子眯著眼睛可勁的同意點頭。
“誰說不是呢,但咱們大隊現在幾乎就沒敢對閨女特彆差的,誰能保證不出第二個餘秀敏。”
其餘人都頻頻點頭,唯恐步了餘家的後路。
周家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好,紅紅火火的。
十二月底考試天氣都特彆冷。
周家除了程寧期沒考試,他們三個都去了,周將特意在縣裡都定了招待所,每人一間房,考試兩天吃住都在,他跟餘秀敏向陽考完都在考場外麵站等著他們,隻是考試第一天就下了大雪。
田耽跟周洪山看著家裡就隻有程寧期在身邊陪著,今天也沒啥活,三個人圍在煤火爐旁邊烤火。
“這各自的父母為自己的孩子操心,咱們可算是輕鬆了很多。”
周洪山邊說邊愜意的吃著烤的紅薯,彆看大兒子自己做的不錯,也不還是要站在考場外麵迎著風雪等孩子,他就不一樣了,可以烤火不受凍。
田耽聽見這話就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胡說八道什麼呢?寧期來吃塊紅薯。”
程寧期接了過來,“謝謝姥姥。”
周洪山這才反應過來,周繁跟程其右也不知道在乾啥,這都過去好幾個月,除了一開始的那封信後來就是打了個電話,也沒信了,就算是再忙也不能不考慮孩子的心情,這倆人辦事越來越不靠譜。
程寧期低頭剝著紅薯,又笑著抬頭。
“姥姥,可以講講我們家的事情嗎?就我太爺爺,我奶奶,還有我們家。”他其實從前一直不敢問,在河山溝有些人就說過他出身不好,他知道也一直都沒跟家裡說過,不想讓已經很操心的姥姥姥爺再擔心自己,可現在他是可以問的。
田耽也閒著沒事,“你想聽姥姥就給你講講。”
外麵洋洋灑灑的下著雪,屋裡烤著火吃紅薯,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田耽講到謝雅慧的自殺,她還是忍不住會紅了眼眶,然後又歎了一聲氣,“我跟你奶奶還沒見過麵,不過我有照片,等著啊。”
這些年她把照片都鎖在了櫃子裡,一直沒敢拿出來過,因為外麵太亂,她很謹慎,她也會害怕,從裡屋拿出來遞給程寧期。
“看,這個是你周喜姨,當年在外交學院門口照的,你奶奶她是個很驕傲的女人,也活的很燦爛。”
程寧期仔細的看了看,他奶奶好灑脫,而且看起來很有智慧,隻是他已經記不得太多小時候的事情,她還抱過自己的嗎?可當年是有多難過啊,才能自殺。
田耽又記著繼續跟他說,“你媽媽當年一路狼狽的帶著你趕回來,給我跟你姥爺都磕了頭,說把你托付給我,我記得當時你才這麼高,她一心為你打算,早就料到以後的日子肯定很苦,所以才先把你送來,我當時跟你媽說讓她離婚,她不願意,後來我也沒勸過,再後來她跟你爺爺和大舅都吵過架,也就是你小姨回來的時候人已經走了沒趕上,就這也在院子裡也罵了你媽媽好久。”
程寧期本來眼淚都要掉出來,但又想到小姨生龍活虎的在院子裡罵人,肯定特彆好玩,又笑了起來。
“姥姥,其實我不怪我爸媽,隻是我不知道怎麼跟他們相處。”他理解父母這十年的艱辛,也體諒,不怨恨。
田耽伸手摸摸程寧期的頭頂,“是,我知道我們寧期是好孩子,所以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在咱們河山溝待著,咱們都是一家人。”
程寧期鼻子酸的厲害,忙低著頭,眼淚砸在了地上。
屋裡倒是安靜地很,過了好一會,少年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抬頭目光炯炯的看著田耽。
“姥姥,我也想學醫,我覺得這是我應該做的。”
田耽發現程寧期其實不全像程其右,骨子裡更多的是像謝雅慧,隻是孩子年紀小總是會被一些還想不通的時候困頓住。
“好,我們寧期學什麼姥姥姥爺都支持。”
程寧期笑著點頭嗯了一聲,他有全天下最好的姥姥姥爺。
周將是在招待所裡待著,等孩子們考完才跟餘秀敏一起過去,三個人還在不同的考場,但距離的不遠。
餘秀敏十分緊張,在屋裡走來走去的。
周將對他們幾個其實都很有信心的,不用太擔心,而且即便出了意外沒考上,還有明年,所以不著急。
連續考了兩天。
三個大人也都沒回家,幸好周將提前有準備,定了招待所的房間,不然搶都搶不上。
周源考完之後神清氣爽。
餘秀敏接到兒子閨女之後才敢開口問。
“考的怎麼樣啊?”
周源搓搓手,先倒吸了一口涼氣,側過身子,“娘,我想吃扁食,酸湯的,放芫荽的,您能給包不?豬肉芹菜的。”
餘秀敏伸手拍了他肩膀一巴掌,“你這個臭小子,我問你考的怎麼樣?你就知道惦記著吃。”
周將也皺著眉頭看他。
周源瞬間就有了正形。
“很好,很不錯,我肯定能考上我想上的。”他們這邊都沒回家,先估分,然後就填報誌願,趕緊交上去,周將是讓他們三個報名掛在了縣一中的一個畢業班,直接到學校裡交完誌願單就算完事。
周源報的西北工業的大學,周溫就是北理工,周實年紀小,但他就喜歡研究數學,全國最好的數學係是在北大,他也就填了北大。
一中的畢業班老師看到周將交上來的誌願單,大致三張都看過。
“周副廠長,這孩子們每個人都隻報一個啊?”他覺得這有些太驕傲了吧。
周將跟他也認識,“隨孩子們吧,就算是沒考上,也是讓他們長個記性。”
老師一時有些語噎,這周副廠長到底是廠長,胸懷真不是一般家長能比的,不過也都收下來了。
田耽正在家裡包扁食,下了兩天的大雪,今天早上還是小雪,她特意去買了一塊五花肉,剁了餡,到地窖裡把種的水靈靈的芹菜被掰上兩根切碎放進肉餡裡。
周洪山剛剛從劉叔家回來,他前些日子去衛生院掛針,這不是去瞧瞧,也沒買東西,就拿了錢過去的。
程寧期在廚房裡等著燒火。
周洪山掀開廚房的門簾進來,帶進來一陣冷氣。
田耽已經開始擀皮。
“劉叔咋樣啊?”
周洪山洗了手搬個板凳坐下來,準備開始包。
“還是老樣子,劉嬸送我出來的時候說,隻能慢慢養著,醫生給的建議是不要再操心那麼多事了。”
他捏扁食也快,兩個人配合著也不錯。
田耽手下的擀麵棍不停,歎了一聲氣,人吃五穀雜糧,而且生老病死都是常態。
“這陣子我會勤去一下劉叔家的。”
周洪山點頭,心情很不好,“你還記得咱們倆剛剛結婚的時候,家裡就隻有一間用泥磚蓋的房子,劉叔給咱們家送來了一兩肉,還有後來我當上大隊長,他處處幫扶著我,我自小就沒了爹,也沒娘,還帶著弟弟妹妹們討生活,跟劉叔相處這幾十年裡,說句他像我親爹也不為過。”
田耽知道他的意思。
“我是把劉叔劉嬸當做親人的,這件事情我肯定跟你保持一致。”
周洪山是感謝田耽的,這一輩子都感謝她。
回來的幾個人在路上又對了一下答案,幾乎高度一致。
周將在旁邊聽著看著這三個人,很是滿意,他們三個考上大學,一個家族要想改變,需要時勢,機會,以及三代人每代人的努力。
“向陽,你給周場也打個電報吧,跟他說一下。”
向陽爽快的哎了一聲。
周場正在收拾行李坐車回首都,自己的戶口關係都已經隨調隨遷過去了,他還沒跟家裡說。
周源一進院子裡鼻子就靈的不行,一頭就紮進了廚房裡。
田耽算著時間剛剛把扁食煮了三滾,肉扁食難熟。
“回來了。”
程寧期看到他們更是激動,“哥,考的怎麼樣?”幾乎跟姥姥同時開口。
餘秀敏看著這一雙兒女特彆驕傲,笑的先回答,“都好,仨孩子說考的都好。”
周洪山跟田耽都放下了心,孩子們好比啥都好。
周源一口氣吃了三碗扁食,還都是大碗。
周溫就吃了一碗,坐在他旁邊都有些驚訝,“大哥,你不撐?”
周源翻個白眼站起來要去廚房裡送碗,“不撐不撐,多香啊。”
周溫先是歎了一聲氣,這但凡家裡條件差一些,就養不活。
周喜在首都就等著高考結束,立刻就拍了電報回來問啥情況。
轟轟烈烈的高考結束,沒過兩天,收音機就播報這次全國參與高考的學生有五百多萬人。
餘秀敏在堂屋裡納著鞋底聽到這五百多萬人心裡咯噔一下,那能錄取多少啊,總共也沒多少學校啊,她又愁起來。
周洪山也收到了周喜拍來的電報,他也沒回複,這丫頭就讓她著急一回。
王大錘沒來周家,他考完之後就去對了答案,估好分數直接就填報了誌願,他想當記者,為老百姓做事實,像周家爺爺一樣。
首都裡。
周喜跟陸嶼清忙的幾乎早出晚歸,孩子醒的時候都沒見過。
陸老爺子都一直在開會,不過他看到這次被抽調回首都的名單裡,有周場的時候還是有些意外的,這批抽調回來的都不簡單,其實是上麵需要對這批人進行重點培養的,有學問,有能力,還有軍功。
周場在火車上挺直的坐著,微微閉上眼睛,心裡還很煩躁,他好好的在邊上待著不挺好的嗎?
不過到了首都之後,先交接了部分工作,到休息日的時候他就站在外交部大門口等人。
外交部門口的警衛看到這位穿著一時都有些不知道要不要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