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眾人在勸告謝錫失敗後各自尋找辦法想逃離, 但隨著城中越來越多人被瘴氣所傷進而患上瘟疫,灰心和絕望的情緒逐漸蔓延。眾武林高手相繼躲在宋家莊閉門不出,有些人看不清形勢,通過瘴氣對外喊話投降反遭戲弄。
不管是鶴拓王的鐵騎還是朝廷都沒有要放過武林人的打算,前者是打算斬草除根, 直接重創中原武林。後者則是多年來受儘武林人蔑視和打壓, 心底裡的憤怒一次性爆發。
三十年前, 前朝皇帝橫征暴斂, 百姓常年處於戰亂中, 流離失所, 法製一度崩潰。之後,世家和庶民同時叛亂, 世家以河西衛氏為首,庶民以當時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門派為首, 爭奪帝位。前朝大將衛呈仲和前任鶴拓王爭鬥, 兩敗俱傷, 被撿漏。
當今王朝忙於治理朝廷國家, 疏於管理武林。等他精疲力竭, 好不容易穩定江山, 轉頭要來收拾中原武林之時卻發現已不是他能撼動得了的。
武者也能稱帝奪天下, 那麼其他人也可以。誰都有這想法, 野心便成為最廉價的東西。
故此, 鶴拓王和朝廷都不會蠢到放棄這個殲滅武林人的機會。
有人喊話,願意歸順朝廷。朝廷便道他們是為了控製疫情, 必須防止有人將瘟疫帶出來。於情於理於法,沒有差錯。
又有人怒罵,鶴拓狼子野心,朝廷引狼入室。鶴拓黃泉賦那幫殺人無數的惡賊便都出來嘲笑,他們什麼下九流的地方都到過,罵人的話層出不窮,反倒把城裡的武者刺激到失去理智,衝進瘴氣中差點出不來。
久而久之,沒人再傻到指望城外的人放他們一條生路。本來就是被圍困圈養的牲畜,隻等著時機一到便能宰殺。
可他們死心了,不想再作為,一心等死的時候,鶴拓黃泉賦的惡人卻嫌棄無聊,將原本搬出城外避難居住的百姓綁到馬前吆喝。將城內的人吸引過來看,然後以疑似帶有瘟疫的理由將無辜百姓推進瘴氣中,令那百姓活生生被瘴氣吞噬而亡。
圍在城牆上的武林眾人見狀憤怒不已,想要下去救人卻被瘴氣所阻。這是群年輕人,平日裡在門派習武,向往江湖豪情,還沒被磨煉成老油條。心中的善意和鋤強扶弱的本能還在,正因此更為憤怒。
青陽門弟子也在其中,包括鐵紅瀾和鐵方鴻二人。
鐵方鴻隔著瘴氣喊道:“你們的目標是我們,是武林眾人!殘害無辜百姓算怎麼回事?!裡麵不是還有朝廷的人嗎?你們眼睜睜看著自己應該保護的子民被推進瘴氣中毒死,以供他人取樂卻無動於衷?”
朝廷派來的士兵自然不忍心,但他們的上峰冷笑著沒有回應,命令士兵不準動:“殺人的是北方鶴拓那群蠻子,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他們十萬鐵騎,我們本來就敵不過,何必以卵擊石?更何況,這群愚民私底下協助武林人,被武林人士統治而不識朝廷,處理一群亂臣賊子而已,激動什麼?再者,鬼知道他們會不會攜帶瘟疫傳染到其他城鎮裡,你們的親人可都在其他城鎮裡,彆被害死了。”
最後麵的一句話徹底打消朝廷士兵想要替被扔進瘴氣中的無辜百姓求情的念頭,人都是自私的,比起疫病被帶出去害死他們和親人,還不如這群人死。
於是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對北方黃泉賦惡人所為視而不見。
朝廷式微,征召的軍官大多是酒囊飯袋,上行下效,自不必寄希望於底下的士兵。更何況圍在城門外的十萬鐵騎隻有十分之一是朝廷士兵,其餘皆是鶴拓騎兵和黃泉賦惡人。
這軍官說的話和其士兵的表現儘數落於鶴拓騎兵和黃泉賦惡人眼中,讓他們對於中原朝廷和中原武林更為鄙夷輕視。有個曾奸.殺過不少婦女的惡人輕蔑的嘲笑:“就是這群孬種統治中原?咱們早該打過來,好東西全讓一群鑽女人裙底下的孬種占了。”
“現在也不晚。嘖,沒意思,抓個女人扔進去。”
“中原武林自詡鋤強扶弱,保護婦女老幼,不如把他們都抓齊全扔進去,看看城牆上那群蠢貨會不會主動跳進瘴氣裡。”
“哈哈哈……好!”
時常跟隨在淳於錚身側,同時也是其麾下五怪之一的中年人冷冷吩咐:“讓他們注意分寸,彆一天就把人全都弄死。”
底下的人應下,連忙跑到前麵去傳達囑咐。而同為五怪的其他四人很不以為意:“中原地廣物博,尤其人多,多得跟蟲子一樣。軟弱無能,動不動就哭,嘰嘰喳喳吵得頭疼。早就想弄死他們。”
“缺人,就到附近村落抓人。兄弟們千裡迢迢趕過來,素了那麼多天,讓他們玩個夠。”
中年人有些不悅,扭頭去看淳於錚,後者表情暴戾:“人不夠?不是還有中原朝廷的士兵嗎?讓他們穿上村民的衣服,投進瘴氣,把城裡的人都逼出來。注意,不能有消息從城裡傳出來。”
中年人不解淳於錚的做法,因為城裡所有人都被困住,裡麵有瘟疫以及被阻斷的水源、糧食,外麵還有一層可怕的毒瘴。便是大羅神仙,恐怕也插翅難飛,他們隻需要等待,等城裡麵的人自相殘殺,死得差不多了再攻破城門去收人頭就行。
他把疑惑問出來,半晌沒有得到回答。良久,淳於錚才麵色陰沉的說道:“裡麵沒有大羅神仙,但有裴回和謝錫。”
他們是他的宿敵,前世今生都是。不除掉他們,淳於錚始終心裡不安。他算計了謝錫,在他身上下蠱毒,對方卻沒有死,硬生生活了半年。五年前,試圖利用紅衣教攪亂中原武林,卻在最鼎盛的時候被謝錫一劍端了總壇。
通過搜羅紅衣教餘孽重新煉製毒人和蠱人,唯一成功的分壇又被裴回摧毀。好在毒瘴和特殊蠱毒結合成功,並順利帶來瘟疫。
這場瘟疫是他製敵取勝的關鍵一步。
隻要重走一遍前世的曆史,讓瘟疫在雍州以東地區爆發,屆時他再出現,以救世主的姿態拯救於瘟疫中痛苦掙紮的百姓。那麼,中原王朝唾手可得。
淳於錚滿腹鬼蜮伎倆,知道北方鶴拓在中原人眼中就是吃人肉喝人血的蠻子。想要他們歸順不太容易,但若以施恩的姿態出現,展現出一個愛民如子的君王形象,要他們歸順就變得容易。
唯一的變數,就是謝錫和裴回。
前世結束雍州以東那場大瘟疫的人正是薛神醫以及不為人所知的裴回,為避免意外,他利用宋明笛的血液並讓對方成為破解瘟疫、毒瘴的關鍵。宋家莊被屠殺,本來要帶走宋明笛,誰料他逃跑了。而且好死不死跟薛神醫遇上,還都被謝錫所救。
謝錫!他的克星!
淳於錚恨得碎扶椅,還有裴回。
相比起謝錫,其實他更為忌憚裴回。近兩個月,前世記憶越來越清晰,淳於錚才發現前世真正扭轉局麵,令他連退回北方鶴拓修生養息的機會都斬斷的,正是裴回一劍,屠殺掉護送他的一萬鐵騎。
他想利用先知之能殺死裴回,可一切布局已經完成,來不及斬殺。
閉上眼睛,眼前仿佛又回到前世,劍光萬丈,天邊雲層翻滾,那層層陰雲滾滾墜下,沉甸甸好似吸飽水的海綿。籠罩在頭頂,便像是整個天地都被圈住,連迎麵吹過來的輕風都好似挾裹著不安、陰鬱和煩躁。隨後是開山裂海的一劍落下,滾滾烏雲赫然被劈開——轟隆隆!
淳於錚猛然睜開眼,不知不覺間竟已是滿頭冷汗。他抬頭盯著天空,不過瞬間便已是偷天換日般的光景,烏雲遮蓋住太陽,從頭頂向四周擴散並逐層增加,天地仿佛都被一頭怪獸吞噬般,天昏地暗。他回頭,看向遠處的山巒,山巒頂的青黛色已完全看不出來,全是被烏雲覆蓋的黑暗。燥熱的風吹到臉頰上,帶著不安和煩躁,莫名的令人喘不過氣。
他死死瞪著天空和山巒,隻覺眼前這一幕何其熟悉!好似回到前世,如同困獸的自己迎來了最致命的一擊。
“主公,要下雨了。雨水會不會影響毒瘴?”
淳於錚儘力從城牆上圍過來的人群中尋找到那身熟悉的標誌,然而沒有。他鬆了口氣,前世此時,裴回劍招還未成,根本做不到一劍屠殺萬騎!更何況,眼下他身邊還有十萬騎,不像前世那樣狼狽逃竄。
若是裴回敢出現,定要將他斬殺!
淳於錚麵露猙獰暴戾之色。
“吩咐下去,彆玩了,戒備起來。不準放任何人出城,就是見到一隻鳥也給我殺了!”……
鐵方鴻死死拽住鐵紅瀾不讓她去送死:“師妹,你冷靜點!”
鐵紅瀾咬著牙,紅了眼眶:“這群畜生!”
旁側有個十二三歲的圓臉小姑娘突然抽泣:“我們還能活著出去嗎?我師兄感染瘟疫被送走後到現在也沒消息,是不是回不來了?”
她的悲傷感染了其他人,在場年紀最大也才二十,麵臨最危險的時刻也有大人在頂著。可現在生死危機的時刻,連武道高手也被困城中無可奈何。其中有些人還親眼看著至親病倒至今也沒能醒過來,如果說開始還有些僥幸,現在見到鶴拓鐵騎的行事手段,徹底沒了希望。
鐵紅瀾很失落,她的父母也在城裡,母親體弱,不慎感染風寒。雖然不是瘟疫,但以她的體質實在撐不了多久。鐵方鴻安慰她:“你彆擔心,城裡還有那麼多武道高手,肯定能想到辦法。而且我聽師父說過,薛神醫和謝府主也在城裡,他們肯定不會坐視不管,我們隻需要耐心等待就好。”
突然有人驚呼:“你們看——”
所有人往下看,發現他們竟然抓了好幾個無辜百姓過來,老人、孕婦和孩童,竟是想要將他們全都推進毒瘴中。眾人憤怒不已:“畜生!禽.獸!”鐵紅瀾二話不說,跳到城樓上就要縱身躍下去救他們,鐵方鴻趕緊攔住她。
鐵紅瀾被攔下來,卻還有其他人上去。城樓上的怒罵、城樓下黃泉賦惡人的嬉笑和無辜者的哭喊交織在一起,極為嘈雜。恰在此時,天空忽然暗下來,層雲密布而天昏地暗。天空好像要墜下來,與地合為一體,莫名的壓迫感沉重而可怕。
底下前排的馬匹有些不安的嘶鳴,但很快就被控製住,幸運的是那幾個無辜百姓暫時安全。
鐵方鴻喃喃:“要下雨了?”
鐵紅瀾眼神一亮:“雨水會把毒瘴衝走嗎?”
鐵方鴻:“不知道,還得問過薛神醫才行。但他在疫區,我們進不去。”
“他們是不是要進攻了?”底下先由黃泉賦惡人排在前列,拿出武器,作勢要進攻。後麵重裝騎兵也都整裝待發,氣勢雄渾且殺氣凜然,完全是一支虎狼之師。城樓上有見識的人見狀不由都覺惡寒,朝廷當真引來匹惡狼。
鐵紅瀾靈光一閃:“這是不是說明雨水確實會將毒瘴衝刷走?”
鐵方鴻:“有可能。”
鐵紅瀾:“我去告訴爹!”言罷,她轉身便要跑去通知父母。但在下一刻,突然而起的尖叫嚎哭止住她的腳步。她回頭,驚恐地發現下麵排了上百個村民——鶴拓王竟然想用村民的鮮血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