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裝騎兵分開一條路,鶴拓王淳於錚騎著馬走出來:“你們中原人不是很有血性?怎麼現在不敢救他們?”他看著城樓,一一掃過每個年輕的麵孔,沒有見到裴回。“讓裴回出來,我等一刻鐘。一刻鐘不出來,我就殺掉你們麵前的這群村民。再晚一刻鐘就再殺一批,他要是不想附近村民全被屠殺,立刻出來!”
雷電劃破天空,銀白閃電在厚重的雲層中穿梭,為此時的氣氛增添了幾分凝重和壓抑。
鐵紅瀾怔怔出神:“裴回……”她茫然的看向身側的師兄:“他也在城裡?”
鐵方鴻有些不忍心:“聽聞,他是謝府主的師兄。謝府主在城裡,他應該也在。”鶴拓王特意點名,利用村民性命威脅,恐怕那裴回凶多吉少。
鐵紅瀾全身都在顫抖,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師兄,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殺掉底下十萬鐵騎?”
這根本不可能!鐵方鴻想也沒想就在心裡否定,上次殺的是江湖中的二流高手,現在是十萬鐵騎。不說裡麵有多少一流高手,便是武道高手也不在少數。
一人敵萬軍,隻是書裡的傳說。
此時,一滴雨落下。過不了多久,密密麻麻針尖似的細雨落下。當下便有人回過神,扭身便朝城樓下跑。鐵紅瀾也在此刻回神,二話不說便要攔截住通風報信的那人,但鐵方鴻速度更快的拉住她。
鐵紅瀾怒吼:“放手!”
鐵方鴻:“不要意氣用事!你知道鶴拓王會殺死多少無辜村民嗎?”
鐵紅瀾回吼:“那又怎樣!裴回就該救他們?”
鐵方鴻沒說話也沒鬆手,鐵紅瀾表情執拗,良久後蹲下身哭泣。出於對裴回的喜愛和迷戀,自私心起的她根本不想裴回知道這消息,鶴拓王明顯要對他不利。十萬鐵騎以及黃泉賦眾高手,即使裴回武功高強、劍法出神入化,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也很小。
可是,底下村民孩童無助的悲泣也在折磨著她,控訴著她的自私般。鐵紅瀾還是做不到一己之私,耽誤數百條人命。
悲傷和絕望的氣氛如天上雲霾,沉悶陰鬱……
外界的緊張局勢並沒有影響到裴回,他正抱劍站在薛神醫的藥房外麵,看了看陰沉沉的天氣,想了想大概要到飯點了。於是朝藥房裡頭喊了聲:“叔,要下雨了。”
過不到一會,藥房傳來乒鈴乓啷的聲音,門忽然被打開,薛神醫滿臉凝重的走出來並看了眼天空:“不太妙。”
裴回:“雨水會影響城門外的毒瘴?”
薛神醫:“本來毒瘴就在城門外,把整個桃塢圈起來,隻要沒有風或者風向正確,短時間內不會進來。但一旦下雨,水氣加重,不僅毒瘴會進城,城裡的瘟疫也會加重。”話音剛落,細雨便淅淅瀝瀝的落下來。
“還好隻是細雨,但願很快就停。”
裴回:“有辦法控製城內的瘟疫嗎?”
薛神醫:“有眉目了。但我這段時間在尋找能夠治療城內瘟疫的方法,沒有精力注意城外毒瘴。我怕毒瘴往城裡移動,導致還沒治好的疫病再次泛濫。”
裴回望著天空,若有所思:“驅散城外的毒瘴和十萬鐵騎啊……”
恰在此時,謝錫出現在長廊屋簷下。他穿著件素色寬袖衣衫,長發披在背後以玉冠束之,麵如冠玉,端方君子。唇角帶著淡漠的笑,隔著綿綿細雨,好似全身的冷意也要融入細雨中一般。
裴回躍上台階,站定在謝錫身旁,與他對望:“飯菜做好了?”
謝錫:“有客來訪。”語氣裡滲著冷意,顯然不是受歡迎的客人。
裴回略一思索便問:“找我的?”
謝錫點頭:“淳於錚綁來附近村民逼迫你出城,我雖不知道他怎麼把矛頭對準你,但用村民性命來脅迫,他是越活越回去!把中原當成他鶴拓的地盤為所欲為,愚不可及!”顯然,淳於錚無論是以村民性命要挾還是矛頭對準裴回都讓他動了怒氣。
他的語氣裡帶了寒意,提及淳於錚時不掩濃烈的殺氣。“淳於錚,我看他是真愚蠢!看在他父親的麵兒上,高看他兩分,沒想到連他父親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裴回瞥了眼冰冷肅殺的謝錫,越過他朝前走去:“正好,我也要去找他。”
本來就很煩人,想要謝師弟的性命卻沒能力辦到,勾結宋家莊以不入流手段害他,此為無能。
害也害得不徹底,此為無用。利用完畢,滅宋家莊滿門,此為無義。現在又以無辜村民性命要挾,濫殺無辜,此為不仁。這等人渣,符合山門殺人條件。
“可以殺了。”
謝錫不緊不慢地跟在裴回身旁,穿過細密雨幕,來到彆院門口。門口圍滿了眾多武林人,大門一開,他們齊齊抬頭看上去。隻見門口站著兩個人,相攜而行,竟是意外的和諧相稱。前者他們都認識,後者卻是第一次見,無論相貌還是氣度毫不遜色。
他相貌靈雋秀美甚至是偏於精致漂亮的,但由於那不可冒犯的氣勢和冰冷的表情衝淡了那份女氣,隻凸顯出靈秀二字的氣韻。背後長劍古樸不起眼,見雨而嗡嗡作響,便是刹那已叫人知曉其不凡。
眾人未來得及開口,便見裴回朝城門口看了眼,然後開口:“我先走一步,謝師弟,看這次我能否贏你。”
謝錫從容一笑:“但試無妨。”
言罷,眾人眼前一花,再次定睛一看,門前已無裴回身影。而謝錫慢悠悠往前一步,突然出現在人群中,再一步,已在前方。這般模樣,倒像是玄門術數中的縮地成寸,令得在場眾人震驚不已。
武林眾高手麵麵相覷:“去看嗎?”
羊伯樵神色複雜,他練武多年,好不容易才摸到武道宗師的門檻。就這,便已是很多人終生也到不了的目標。可眼前這師兄弟倆,不及而立之年,一個個都踏入武道宗師境界,武功路數、輕功步法,神似仙人。
那昆侖玉虛山門,當真是仙山?
“去。”
斬釘截鐵,無一絲遲疑……
空氣靜謐,雨中隻有低泣。鶴拓王的聲音打破平和:“一刻鐘到了——”
鐵紅瀾和鐵方鴻等人立即衝到城樓上,妄圖阻止他:“等等,住手!”
“推進去!”
驚恐的哭嚎劃破雨天,毒瘴在水氣的作用下不斷沉凝下降,變得更為凝實並逐漸朝城門裡靠近。上百個無辜村民連拉帶拽地被推進毒瘴中,其中大半是婦女和幼童,壯年敢反抗便被打得奄奄一息。他們的嚎哭和城樓上眾人的憤怒不過是底下惡人娛樂助興的節目,越痛苦,他們就越高興。
彎刀寒芒閃過,天空驚雷巨響,閃電光芒中,惡人猙獰興奮的麵孔、口吐鮮血的壯年村民以及城樓上驚呼正要搶救的少年俠客們在此刻定格。下一瞬,劍光閃過,舉著彎刀的惡人倒地,屍首分家。落在泥地裡的首級,臉上還掛著猙獰興奮的笑,可見出劍的速度之快。
前方馬匹齊齊嘶鳴,馬蹄踢踏,頗為不安。鶴拓王雙目圓睜,警惕的瞪著已凝結到看不出裡麵情形的毒瘴。其餘人則將目光落在城樓上,樓上突然出現眾多武道高手。站在最前方寬袖長衫的俊美男人,有不少黃泉賦惡人認了出來,心下一驚,起了退縮之意。
這些來自於黃泉賦的惡人不同於鶴拓鐵騎,他們幾乎大半是在中原犯下重大罪孽,被群起而攻之的對象。不得已逃亡到北方蠻荒之地,為了生存加入黃泉賦為鶴拓王辦事。而這許多人都曾見過惹怒謝錫的惡人,哪怕是逃亡到天山或極北之地都會被追殺。
這人便如同幽靈,即便逃到天涯海角,回頭一看他就在背後不緊不慢地跟著,如同貓戲弄老鼠那般將人戲耍到瘋狂再一劍抹殺。委實可怕的人物,因而這群惡人先見謝錫而心生畏懼,不敢再叫囂,紛紛等著鶴拓王開口。
鶴拓王的目光從毒瘴中轉移到城樓樓頂,搜尋一圈還是沒有見到裴回:“我說過隻等一刻鐘,既然裴回不在,那這群村民就得陪葬。繼續推進去!”
停頓片刻,他又笑著說道:“如果不想村民死,謝府主,你便到毒瘴裡替他們走一遭如何?”
此話引來怒罵和詛咒,但鶴拓王毫不在乎。
但聽毒瘴中傳來清脆冷淡的聲音:“我在這裡,你該履行承諾。”
“什麼人?”、“誰在說話?是那個裴回嗎?”、“裴回?你在哪裡?不要出來!”、“裴回?他在哪裡?”、“毒瘴——他在毒瘴深處!”
所有人四下張望,最後都看向毒瘴深處,他們不敢置信會有人站在毒瘴中而安然無事。鶴拓王這邊的人想要嗤笑,唯獨鶴拓王笑不出來,他清楚裴回的實力,似妖如仙,非凡人。
眾人探身引頸而望,想要從毒瘴中看到裴回。此時,細雨更密了些,烏雲重重且沉甸甸,雷鳴伴著閃電,一場足以載入江湖傳奇錄的對戰在此被大半個武林見證。
細雨把毒瘴往前驅趕,有個身影自毒瘴中走出,越來越靠近,身影越來越清晰,直到安然無恙的走出毒瘴。
藍白道派揚風獵獵作響,身負長劍,背後仙鶴昂首長鳴。細雨中,眾人好似聽到那鳴聲鏗鏘如玉石相擊,穿雲裂石,直達天聽。
有些在江湖飄蕩好幾年的人覺得眼前這一幕格外熟悉,不由問道:“樓下可是謝府主?”
“非也。樓下人是裴回,謝府主的同門師兄,來自昆侖玉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