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現在是午後了,街市上的好菜一般都在早上售賣,下午的菜要麼被人挑剩了,要麼就蔫了,還不如開封府廚房裡的食材新鮮。
“菜就不買了,魚也不肥。”
蘇園一看那幾條剩魚就知道肯定不符合白玉堂的口味,畢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已經沒遂他的意去瑤光樓了,這頓飯總不能做得再草率。
“那我們買什麼呀?我這滿身準備抗菜的力氣啊,怕是無用武之地了。”孫荷遺憾地拍了拍自己賊有勁兒的胳膊。
蘇園忽見那賣肉的攤販正在殺羊。
這個倒是夠新鮮了。
半個時辰後,開封府的人就看見孫荷大步流星地扛著兩隻羊回來了。左肩膀一個右肩膀一個,那架勢跟上戰場的將軍一樣威風。
羊已經被屠戶拾掇好了,洗淨了血水。蘇園隻需要以溫水澆燒,再重新細致清理一遍,用特調的醃料塗抹全羊醃製即可。
蘇園炒料的時候,整個廚房都爆出香味,引來眾廚娘們的圍觀。
“還沒見過這烤全羊的料要用炒的。”
“孫丫頭又乾什麼呢?”張婆子瞧見孫荷正在廚房外頭搬磚。
“搭灶,蘇姐姐說這烤全羊的灶不一樣,要重新砌一個。”孫荷解釋道。
“哎呦,這烤全羊可是門手藝活兒,一整頭羊要想全都烤熟,火候最難把握。這若是大火烤,容易烤糊,裡麵的肉沒熟,切開還帶血的。可若是小火烤久了,羊肉雖然熟了,但乾柴沒油,吃起來木頭渣子似得,更沒趣。”
張婆子等人慨完了,問蘇園可有把握沒有,彆白瞎了兩頭好羊。
“放心,回頭給你們留兩斤嘗嘗。”
張婆子等人都是雇工,傍晚做完飯後都要趕著回家照顧丈夫孩子,晚間不留在開封府住。
“那我們可就等著嘗好了!”眾婆子們應承道。
為了加快羊肉醃製的速度,蘇園特意跟公孫策借了針,紮遍羊身。
王朝來找蘇園的時候,見到這一幕,直歎這法子用來泄憤極好,完事兒還會得了一頭有滋味的羊吃。
“累著呢,要不你來泄憤?”
這小針捏久了很累手指頭,容嬤嬤的活兒也不是誰都能乾的。這年頭大家都有各自的辛苦。
“我來就我來!剛去牢房,見陸裕豐那廝居然還喘著氣兒呢,我就氣這禍害命長。可他要是死了,我又嫌他罪受少了。說到底還是氣他所作所為可恨可憎,該發泄發泄。”
王朝接過針,便飛快地在羊身上紮起來,沒多久他速度就變慢了。還彆說,蘇園所言極是,這紮針的活兒累著呢,特彆是他手大,捏著一根針更費勁兒。
不過沒關係,他知道這情況,彆人還不知道啊。
沒多久,馬漢、張龍、趙虎陸續都被忽悠過來紮針,來的時候他們都以為可以泄憤順便幫蘇園的忙,走的時候都吹著手指,直歎不是人乾的活兒。
“誒?展大哥和白五爺晚上也要一塊吃飯,他們那般武功高強,不出力說不過去啊!”趙虎眼珠兒一轉,出餿主意道。
王朝等人都以‘你怕是活夠了’的表情回看趙虎。
趙虎癟癟嘴,不敢再吭聲。
……
一炷香後,白玉堂現身廚房,果然見展昭正拿著針紮羊肉。
白玉堂便乍然想起才剛他偶然路過,聽到王朝等人的對話。
“那羊身帶著皮呢,紮頭幾下是輕鬆,可真耐不住時間久,連展護衛都直勁兒慨這活兒難,說白五爺肯定沒有他持久……”
白玉堂目含殺氣地盯著展昭,大戰仿佛一觸即發。
展昭受到有殺氣,不解地抬頭看向白玉堂。這是怎麼了?還在記上午他幫蘇園說話的仇?這位白五爺,未免也太小氣了些。
“還有針麼?”白玉堂問蘇園。
蘇園正忙活著做支架,聽到白玉堂的要求後,驚訝了下,又打量他一身料子華貴的白衣,“你也要紮羊?”
“不行?”
白玉堂聲音冷得足以冰凍三尺。
“行,當然行啊。”
她還不至於為這種搶著乾活的好事兒去得罪人,那不是傻了麼。
“針倒是有,不過比展大哥拿的那兩根小了一點點。”
紮起來肯定更費勁兒。
“那正好。”
蘇園:正好?
白玉堂接過針後,又問蘇園展昭紮了多久。
“不到一炷香吧。本來不用這樣的,醃久一點就好,但這羊我買晚了,所以想入味的話就得多紮針。”蘇園笑著跟白玉堂解釋道。
不過這活兒她其實自己能乾,可如今不知怎麼就快要演變成全府總動員了?
白玉堂不說二話,去了另一頭羊那裡,舉針紮起來。
“不得不說,長得好看的人連做粗活都好看,瀟灑俊逸不減啊。”
孫荷將提來的碳放在地上,抬頭竟瞧見了此等盛況。她趕忙湊到蘇園身邊,托著下巴仔細端詳兩位認真乾活的俊朗俠士。
“誒,要是你選,你選哪個?”孫荷小聲問蘇園。
蘇園白一眼孫荷,“你想多了,這倆位哪會讓人選。”
“也是,隻有他們選彆人的份兒。哎呀,咱這不就是閒聊嘛,不考慮其他,若兩人中非要你選一個呢?”孫荷躍躍欲試地繼續追問。
“展大哥——”
“啊,你居然不喜歡好看有錢的了!”
孫荷很意外蘇園居然放棄了白玉堂,之前不是還誇過他俊美有錢麼?果然論起婚嫁來,還是沉穩謙和的展大俠更得女人心。
她為小白心痛!他該再成熟點的!
“……的那頭羊!”蘇園揪一下孫荷的耳朵,“你瞎想什麼呢,展大哥的那頭是羔羊,不足一年,肉的滋味更嫩更好。”
孫荷回瞪一眼蘇園:“你好生沒趣!”
“我看你是在開封府住膩了,要不搬出去?”蘇園反問。
“不不不,我錯了!”孫荷馬上服軟。
過了會兒,蘇園就端了漉梨漿來,告知展昭和白玉堂可以了,請他們休息飲果汁。
展昭當即就放下了針,洗過手之後,先先歎這活兒挺累,後品嘗漉梨漿,讚這梨漿好喝。
白玉堂則沒停,還在繼續紮羊。
蘇園又勸了他一句。見白玉堂全然沉浸,當沒聽見一般,大家就不再管他了,隨口聊起了陸裕豐的案子。
“倒叫人不明白,為什麼他挖了貓狗猴子的眼睛,也想挖蘇姐姐的眼睛……但是那幾起襲擊案,特彆是用暗器射瞎人眼那三起,卻是不挖眼了,直接打瞎,又是為什麼?”孫荷對這點很疑惑。
“行啊,這點都被你察覺了。”
蘇園發現孫荷有的時候挺聰明的,但犯糊塗的時候也是真糊塗。
“那是,我多聰明呀,洞察細微!”孫荷馬上不自謙地誇讚自己。
蘇園和展昭:“……”
“其實這點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也在疑惑,可惜審不了陸裕豐,難以得知他此舉的真正原因了。”展昭慨道。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蘇園解釋道,“被襲眼的受害人大多數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眼濁而不澈。而被挖眼的應該不同,不過目前人隻有我一個例子,還不足以說明。”
展昭和孫荷同時觀察蘇園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黑漆漆得很大,特彆乾淨清澈,確實是一雙頂好看的眼睛。
陸裕豐對眼睛似乎有非常特殊的偏好,從這一點考慮的話,倒是不難解釋他為何在見過蘇園第一眼後,對她格外癡迷了。
“應該是這樣,貓狗猴子的眼睛都比較純淨清澈,所以他想挖它們的眼睛,也想挖你的。而較濁的眼睛會令他嫌惡,便想毀掉。”展昭揣測道。
“其實令我比較好奇的是陸裕豐曾說過的一句話:始祖佑我!”蘇園反問,“始祖是誰?”
展昭搖了搖頭,“還有陸裕豐為何偏偏對眼睛如此執著,也叫人疑惑。”
白玉堂這時收了針,淨手之後,他就特意踱步到展昭身邊。因展昭是坐著的,他低眸看展昭的眼神就有幾分藐視敗者的意味。
展昭:“……”
總覺哪裡不對?
“他們祖上是蜀人。”白玉堂撩起袍子坐了下來,飲了一口漉梨漿後,繼續道,“這是白福今天從陸家鄰居們的口中打探到的消息。”
“蜀人怎麼了?”展昭問。
白玉堂提醒蘇園:“可還記得在陸裕豐房裡那幅沒做完的畫?”
蘇園點頭,“是說那幅畫著桑葉和蠶的畫?”
白玉堂應承:“蜀古字象形蟲,起源於蠶,始祖為蠶叢。雖時間久遠,今非昔比,但至今日仍有部分蠶叢氏後人信奉和供奉蠶叢。蠶叢神像或畫像在樣貌上可能各有不同,但必有一共同特點,有一雙很大很突出的眼睛。據說這雙眼睛能顯神通,可窺天機,問未來,避生死。信奉他的蠶叢氏後人都很崇拜眼睛,喜歡用和眼睛有關的飾物和圖紋。”
白玉堂表示這情況他在蜀地曾見過幾次,在看到陸裕豐那副畫的時候,他就有些奇怪。加之得知陸家祖上在蜀地,而陸裕豐對眼睛有不同於常人的執著,便令他想起了蠶叢氏族,一個以養蠶為起源又崇拜眼睛的部族。
孫荷拍了拍手,連聲驚呼厲害:“五爺這一番解釋,倒是把大家的疑惑都給解開了!真想不到五爺連這種事都了解,真真是見多識廣,博學多才,佩服佩——”
白玉堂冷淡瞥一眼孫荷,孫荷立刻把後半截拍馬屁的話都憋了回去。
救命,這白五爺可真難伺候,誇他都不行!
“怪不得江湖人都讚你文武雙全,名副其實。”展昭也讚了一聲白玉堂。
白玉堂揚眉,對這句誇讚倒是很受用,而且他還特意給展昭一個挑釁的眼神,仿佛在說‘我就是比你強’。
展昭摸了摸鼻子,覺有點莫名其妙。
“噗——”
蘇園自然是看得明白,忍不住笑了起來。
……
天剛擦黑,開封府後東後院的全羊宴搞得熱熱鬨鬨。
兩大頭羊被架在烤架上,不時的被翻麵烤製,最後烤得外皮焦黃,滋滋冒油,那香味兒說飄了十裡都不為過。聞過的人都忍不住留口水,吃過的人更是孜孜不倦地下了一口又一口,仿佛無休無止,停不下來。
“哎哎哎,你來聽!”趙虎撕下一塊羊肉咬在嘴裡,唇邊掛著油,咀嚼聲哢嚓哢嚓,對馬漢顯擺道,“這塊脆香的脆香的!”
“誰不是,我這塊也香啊!”馬漢趕緊咬了一塊羊腿肉,也吃出聲來給趙虎聽。
“哎,你們那都不行,我這塊兒才厲害,雖然不脆,但是有滋有味,越嚼越有嚼頭,彈牙得很!”
王朝顯擺起他正夾的一塊羊筋,表示這是最後一塊兒了。誰知立刻引來了馬漢和趙虎的瘋搶,最後漁翁得利的竟是張龍,當即引來另外三人的哀嚎。
展昭喝一口清酒,瞧他們這般,無奈笑道:“你們幼不幼稚。”
公孫策給包拯夾了兩塊脫骨羊排後,溫笑著跟包拯歎道:“忽然發現每次破了案子後,這樣聚一下倒挺好。”
包拯點點頭,“瞧給他們熱鬨的,情似乎也更好了。”
在低頭吃了一口羊肉之後,包拯猶疑了下。
公孫策忙問怎麼了。
“這滋味甚妙!”包拯看了看左右,跟公孫策小聲道,“我那小侄兒倒也好這口。”
公孫策立刻明白了,笑道:“我這便告知蘇丫頭一聲,讓她留些肉給他。”
“倒不用多,一兩斤便夠。”包拯忙囑咐,然後愣了下,撚著胡子笑起來。
這口腹之欲啊,還是被公孫策料著了,他還真沒抗住。
因天熱了,已入初夏,大家烤羊肉吃熱了,難免貪涼,就愛多吃冰鎮的瓜果。那麼多果汁,蘇園卻特意準備漉梨漿給大家喝是有道理的,天熱貪涼很容易拉肚子,漉梨漿解渴治痢,就是為了預防這點。
一場烤全宴吃下來,大家都吃得心滿意足,腹飽而歸。
孫荷主動承擔起收拾殘局的重任,蘇園本要幫她,白玉堂在這時候突然又回來了。
孫荷馬上推搡蘇園快走,“就剩下這點活兒了,我一個人可以,你可彆留在這給我搗亂!白五爺肯定找你有事,你們先好好聊聊。記住,白五爺文武雙全,博學多才,較之沉穩謙和還是有一拚之力的!”
蘇園不解問她,“你喝多了?胡說什麼呢。”
“嘻嘻嘻……”孫荷一臉‘我懂就行’就表情,轉身去忙了。
蘇園撤掉自己身上圍裙,快步走到白玉堂跟前。她見白玉堂點了下頭,便臉色嚴肅下來,立刻跟著白玉堂離開。
……
東京城外西十裡,桑樹林參天陰森。
樹林中一處孤獨矗立的茅草房內,四處掛著眼睛形狀的飾物,屋內的六根木柱上也都雕刻著大小不一的眼睛圖紋。
徐妙翠醒來的時候,有一瞬間覺得刺眼,隨即發現自己被捆綁在柱子上,嘴被堵死了。
屋內點了六盞油燈,將整間房照得如白晝一般。徐妙翠一仰首,看牆上掛著一個眼睛超級大的古怪麵具,嚇了一跳,嗚嗚掙紮叫著。
吱呀一聲,屋門突然開了,從外麵走進一人來。
他手執一把湯匙形狀的剜刀,慢慢地靠近徐妙翠。
徐妙翠見來人是他,驚得瞪圓眼,掙紮得越發厲害,淚水忍不住大顆大顆從她眼睛裡滾落。
這是為什麼?她今天隻是替她娘進城買布,卻被孩子撞了一下,不小心崴傷了腳。本以為得好心人幫忙,給了她拐杖,她就可以拄著拐順利地去看大夫了。誰知她按照對方指的路走到一處偏僻地角後,就突然被打暈了。
醒來後,就是眼前這樣的場景,她還看到那名‘好心’給她指路的人。
他要乾什麼?
徐妙翠見他蹲在自跟前,手舉得剜刀越來越靠近自己的眼睛,嚇得嗚嗚叫,極度掙紮起來。她太怕了,本能地把眼睛閉上,偏過頭去。
男人一把捏住徐妙翠的下巴,粗暴地控製住她亂扭的脖頸,冷笑道:“閉上眼也沒用,你這雙眼歸我了。”
說罷,他便揮舞剜刀——
“當啷”一聲,門突然被踹開!
陸裕順一驚,看向踱步都進來的白玉堂和蘇園,滿臉震驚和不解。
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奉上——因為被耽誤了,差點以為自己寫不完。特彆詭異,剛在文裡寫了瘋子,昨天就碰到了倆真瘋子,細思極恐。
感謝最美麗可愛的小10投喂的地雷麼麼噠!ps關於蠶叢,有參考也有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