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可能做妾的,兒子也斷然不會讓她做妾,委屈了她!”杜詒突然從裡間衝出來,反駁杜衍。
杜衍愣了下,看眼相裡氏,又瞪向杜詒,“好啊你們娘倆!”
相裡氏忙問杜詒這下是不是死心了,“我就說你爹不會同意,你卻不信,還說什麼隻要我同意了就行,你爹那裡好遊說。”
杜詒反問杜衍:“爹可知我說的姑娘是誰?”
“是誰也不行啊,不是你爹我有門第之見,但事實總要考慮。你說你這出身,娶個不知禮節的孤女進門,縱然你能護得了她片刻,能天天麵麵俱到都跟在她身邊,護她所有嗎?
將來不管是管理府中事務,妯娌相處,還是在外應酬,對她而言都是寸步難行的困難事,不知會受多少奚落笑話。連帶著你在外也會被人指指點點,你們的情分消磨不了多久,便會因這些瑣事鬨得分崩離析。
我現在這樣阻止你,卻不是為了你好,而是為了那姑娘好。你一個宰相家的兒子,娶妻第一次不得心意,再娶也不耽誤什麼。她卻不同,她會因此一生都毀了,你可清楚?”
相裡氏連連附和杜衍的話,勸杜詒莫要再任性了。
“你彆再說什麼非她不娶的話了,好不好?”相裡氏打商量道。
杜詒一向斯文溫潤,孝順懂事,但這一次他聽了杜衍的話,卻皺眉惱怒道:“她非父親所言的那種女子,她雖為孤女,卻聰明機靈,知禮懂禮,敏而好學,父親還誇過她是巾幗!我這身份配她,還隻怕配不上呢,斷然沒有她配不上我的道理!”
相裡氏一聽兒子這樣貶低自己,忙用手扶額,感慨頭疼。
杜衍倒是聽清楚杜詒話裡的重點了,“我還曾誇過她?難不成我還見過她?”
杜詒應承,將蘇園的身份告知了杜衍,並把他幾次偶遇蘇園,如何被蘇園破案的膽識和機智所吸引,也都告訴了杜衍。
相裡氏發懵地回憶了下,才總算想起來了,嘴裡歎‘竟是她’。心裡卻想這姑娘一直在開封府混跡,經常接觸屍體查案,跟個男人似得在外拋頭露麵,哪裡會適合嫁進相府做兒媳婦。
“喔——原來是她!”杜衍拉長音,猶疑了片刻,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半晌,讚了一句,“你倒是有幾分眼光。”
“老爺?”相裡氏見杜衍有同意的意思,驚詫地瞪圓眼,用眼神示意杜衍。
杜衍擺手,讓相裡氏暫且不要說話,對杜詒道:“最近我總聽包拯誇讚她,聽聞她不僅查案厲害,做飯也極好吃。剛說的雪霞羹,其實就是出自她之手。”
相裡氏應和了一聲,“這小戶出身的,都被生活所迫,擅長做飯倒不稀奇。”
“陛下也曾誇獎過她。聽說最近錢監徹查賬目,便有她的主意,若真能查出什麼來,必立大功。”杜衍道,“憑此才華,我再幫忙助力一二,去太後那裡請旨求一求,或可行,這倒是可以免了門第之彆。”
相裡氏揚了揚眉,嘴上表麵讚美:“這姑娘竟如此厲害?那倒是我這般深宅裡的婦人見識淺薄了。”
“父親同意了?”杜詒高興地問。
他馬上發誓,若能娶得意中人上門,他一定發奮讀書,好生考取功名,孝敬父母。
相裡氏見狀,不禁唏噓感慨,這兒子養大了滿心想的都是媳婦了,從前竟沒見他為父母這般發誓。
待杜詒離開 ,相裡氏忙問杜衍:“老爺真答應?”
“若真是好姻緣,應了又如何?”杜衍臉上思慮很重,似乎很是斟酌了一番。
“縱然能請到太後的旨意稱讚她,不過是表麵說得過去,糊弄得了外人。可這出身低的事到底是抹不掉,進門後叫我天天那麼看著她,我……”相裡氏頓了下,接著道,“還有她查案,擺弄接觸那些屍體——”
“你忘了,我也做過提點刑獄,見過的屍體不在少數,莫不是那時你也嫌棄我?”杜衍反問。
“那怎麼能一樣,老爺是男兒身,誌在報效朝廷,為百姓請命。她是、她是……”
相裡氏說到這裡的時候,見杜衍一直盯著自己看。
“女兒就該在家相夫教子,侍奉好公婆。”
相裡氏還是小聲地堅持把自己的想法說完,又舉例說當年若非有她在家做賢內助,令杜衍可以安心讀書,杜衍哪裡會有今日的功業。
“彆家我不管,總之咱們相府的兒媳,該當夫唱婦隨,斷然沒有在外拋頭露麵的道理。”
相裡氏本以為自己不用做壞人說壞話,令杜衍這個做宰相的父親對杜詒曉之以理即可,卻萬萬沒想到杜衍竟改了主意。
她對那個叫什麼蘇園的女子,是有幾分另眼相看,也對她開封府作為膽識表示佩服。但是這樣的女兒家叫她欣賞可以,令其嫁進相府做她的兒媳,卻是萬萬不行的,她接受不了這樣‘出格’的兒媳。
“你不是應承過老四了,我同意你便同意?”杜衍反問。
相裡氏哽住:“我——”
“為人父母者,既許諾,哪有出爾反爾的道理。”杜衍斥相裡氏一聲。
相裡氏隻得無言,垂首生悶氣。
杜衍覺得此事倒也不急,且等著戶部錢監的案子有了定論再說。若真是錢監那頭出了賬目上的大問題,蘇園必立功。當今太後可是一位有呂武之才的曠達女子,巧的是她也是孤女出身,怕是最惜才如蘇園這般的女兒家,跟她提及必有成效。等到那時候再提,時間倒正合適。
杜衍把事情掂量好了之後,便心滿意足地品嘗起廚房送來的雪霞羹,味道雖然不錯,但總覺得跟包拯形容的味道差了點。
不過杜衍轉念再想,等過些日子,把四兒子跟蘇園的婚事定下來 ,以後便就是他吃什麼好東西跟包拯炫耀了。頓覺得心情大好,又多吃了一碗雪霞羹。
……
戶部錢監的賬目在查到第六天的時候,發現了問題。
一年半之前,鑄錢東所曾承接了一批官銀重融的活計。這批官銀並不會在市麵上流通,隻是為了方便國庫儲存,將大小不一的金子重融改成統一的規格。
這批金子如今仍在戶部國庫內存放著,拿出重新檢查核驗的時候,發現同樣重量十兩金塊,這一批造出來的卻比彆的大一點。
細表麵看成色也略有差異,雖然也呈金黃色,看起來也是金燦燦的,但光澤似乎差了點,故而懷疑這批金塊裡可能混了銅。
取部分問題金塊,重新提煉之後,最終發現百兩金塊裡大概能提煉出九十五兩的黃金。也就是說,這些金塊都是按照‘百中取五’的比例去混銅。
當時戶部重融的黃金有二十萬兩,便有近一萬兩的黃金不翼而飛了。
而那時鑄錢東所主要負責這批黃金重融的管事,便是王水生。
經調查得知,這批黃金重融的活計都是在夜裡做的。工匠們都是按照王水生的要求,往爐子內投放金塊,散碎的金塊和銅塊都為黃色,雖然在色澤上有差異,可夜裡光線有限,當時大家都忙著乾活,並不會特彆注意,等成品金塊出來了,因為沒其他的金塊作對比,也並不知差異在哪兒。
且不說這些工匠辯不出來,縱然戶部驗收的官吏來了,也並未察覺黃金的異常,隻是稱重之後,確認黃金的重量沒有問題,便入了國庫。
這二十萬兩黃金在外人眼裡,可能數額巨大,但是在錢監和常年管理國庫的人眼裡,就是平平常常的驗收工作。加之大家都以為錢監管理嚴格,畢竟所有官吏工匠們在每日離開錢監的時候,都要脫衣檢查,一根針都帶不出去,故而沒人想到這裡會有人貪墨這麼大數額的銀兩。
“那這一萬兩銀子哪兒去了?這錢如今還在不在錢監?”戶部尚書聽說這案子後,簡直目瞪口呆,沒想到錢監內的鑄錢東所鬨出了丟一萬兩黃金這麼大的婁子。
前幾天包拯堅持要查賬戶部錢監的時候,他可是爭辯得麵紅耳赤,罵包拯無證懷疑他們戶部。這下子可是把他的臉丟儘了,臊得隻想鑽進老鼠洞裡。
“金主事,你瞧瞧你掌管的錢監成什麼樣子?一萬兩黃金啊!”
金德才嚇得屁滾尿流,“屬下真的沒想到怎麼會出這種事,這、這也太大膽妄為了!屬下在錢監做事一直兢兢業業,之前發現少幾兩銀子的時候,屬下還特意報官了開封府。”
“放屁,那幾兩銀子算什麼,這麼大的紕漏你卻是你一點苗頭都沒發現,還不是你失職!”戶部尚書氣得連斯文都不要了,直接開口罵金德才。
金德才連連賠罪,道歉是自己的疏忽,一定好生請罪。
“現在還不是追責的時候,首要該查的是這一萬兩不翼而飛的黃金,到底在哪兒?是否還能追回來?王水生的同夥是誰?殺他的凶手是否就是他的同夥?”包拯道。
“這事兒都發生一年多了,錢應該是運出去了。不然王水生也不會突然想辭工,要搬離東京城。”
戶部尚書很不想這樣推測,可是事實就是擺在這兒,他不這麼說也不行。
現在首要的就是把王家人全都控製住,再次徹底搜查王家,一草一木皆不能放過,掘地三尺也要搜出藏匿的金子。
“錢監守備監察嚴格,所有外出人員皆要脫衣檢查。除了‘穀道藏銀’這種把戲外,裡頭地人根本沒可能將錢帶出去。我看這一萬兩黃金未必在外頭,說不定還在錢監內。”展昭道出自己的推測。
“這卻說不好,若是重融做成細條狀,就憑著‘穀道藏金’之法,幾個人用一整年的時間,還真有可能帶完了。”
公孫策道出另一種可能。
“誰會貪了錢之後,不想著把錢帶出去?既然錢監已經有人用這法子藏銀子,說不定之前還有其他人用這招,很可能做完事之後就辭工了。所以近這一年來,錢監辭工的人都有嫌疑,都要重新審查。”
“可若早就把金子帶出去了,王水生為何現在才辭工?”蘇園問。
展昭:“或許怕一起辭工引人懷疑,故而分散開來?”
“若是分批撤退,他們已經安全無虞了,並沒人懷疑到他們身上。凶手為何要多此一舉,殺王水生滅口,惹開封府注意?”白玉堂覺得這個疑點解釋不清楚,案子的真相就難以水落石出。
“好亂啊,根本理不清!”戶部尚書聽得頭大。他很是佩服包拯等這些專門查案的人,居然能從這些理不清的頭緒中抓住真相,最終擒拿罪犯。
包拯當即分派人手,將展昭、蘇園、白玉堂和王朝等人分成三隊人馬去調查。
“第一隊,先查清那些辭工的工匠們,是否與丟金案有關。第二隊,將這些工匠和王水生家中都搜查清楚,看是否藏匿了金子。第三隊,排查出可能殺害王水生的嫌犯。”
展昭便讓蘇園先選,問她是不是想當第三隊,去尋找嫌犯。因為按照他的想法,蘇園這麼聰明,查案這方麵總是能夠獨占鼇頭,應該會選擇她最擅長的去表現自己。
蘇園:“原來可以選的呀,那我選第一隊。”
第一隊的活兒最輕鬆,隻需要明明白白審問那些辭工的工匠們就行了,不需要像第三隊那樣追查,也不需要像第二隊那樣出力。
王朝一聽,馬上道:“那我們選第二隊,第三隊真不是我能乾的活兒。”
“今晨不是覺得自己破案思路很好麼?”展昭立刻反問王朝。
王朝忙對展昭訕笑:“不過吹牛罷了,真到動腦的時候還得是展爺,還有白——”
“我選一隊。”白玉堂道。
展昭:“???”
這人員分配好像有點不均呐。
第一隊倆人,第二隊王朝等四人,第三隊就是他一個,但明明第三隊才是最難的。
“做大哥的難免辛苦。”白玉堂淡淡補了一句。
正打算要求增援的展昭,到嘴邊的話噎住了。
原來當大哥的責任這麼重,那就扛起來!
展昭二話不說,立刻就帶人去調查了。
蘇園和白玉堂很快就審問完了近一年內,所有辭工回家的工匠們的情況。這些工匠們都一個共同的特點,真的很膽小。他們大多都是被鬨鬼傳聞嚇得才辭工,有親耳聽見鬼叫,有見到鬼影,要麼受驚過度,精神不好了,要麼就直接嚇出病了。除此之外,倒並無其它方麵的疑點和異常。
蘇園聽過鬼叫了,倒很好奇那些目擊過鬼影的工匠們,所見的鬼影長什麼樣。
因為這些工匠當時都過於恐慌,又都是夜裡光線不明朗的時候見鬼,他們隻記得那鬼是臉煞白,長著獠牙,披頭散發,總之特彆瘮人。
“五爺覺得這鬼是真是假?”蘇園問白玉堂。
“抓了就知道啦!”孫荷突然冒出來,興奮為蘇園和白玉堂展示她的寶貝。
這是她連夜騎馬回陳留弄來的另一重大捉鬼法器——拘魂網。
這東西在蘇園和白玉堂看來,就是漁網上麵貼了幾張畫著奇怪圖案的符紙。
“這東西可是前朝道行極高地道士,用自己的血浸泡漁網之後製成的捉鬼法器,多厲的鬼都不怕!”
夜裡,蘇園、白玉堂和孫荷又來到了鑄錢東所,蹲鬼等鬼。
等到深夜,蘇園肚子咕咕叫,隨口感慨想吃春卷,白玉堂便真去買了。
孫荷雙手托著下巴,眼巴巴得望著白玉堂瀟灑去買宵夜的背影,豔羨不已。
“老大真是好福氣啊!”
“他也有氣人的時候。”蘇園道。
“真的嗎?快跟我說說,白五爺氣人的樣子是不是也特彆英俊無雙?”孫荷興奮問。
蘇園立刻賜給孫荷一個白眼。
“我死得好慘——”
鬼叫聲突然響起。
孫荷立刻警惕起來,她伸長脖子正確定聲音方向的時候,就見蘇園拿著那張拘魂網直奔東方而去。
要說她家老大飛簷走壁的速度,怕是飛鳥還快。等孫荷氣喘籲籲追上蘇園的時候,就清楚地聽到一聲又一聲鬼叫。
“我死得好慘、我死得好慘、我死得好慘……”
“老大,你成功抓到鬼了?”孫荷興奮地問,然後環看向蘇園手裡的網,乍看空蕩蕩的,但突然發現裡麵有東西在動,準確的說是在撲騰。
“你要的鬼。”蘇園把漁網塞進孫荷的懷裡。
孫荷傻愣愣抱著,隔網就跟一隻通體漆黑的八哥對視。
八哥扭著腦袋,用它的黑眼珠兒看著孫荷:“我死得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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