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霏思吵過之後,琉香心中的怨氣久久無法消散。
在麗娜主動找她搭話後, 這種怨氣上升到了極點。
在校園裡, 她看見一群人簇擁著“黑珊瑚女神幫”靠近, 低下頭想默默與她們擦身而過, 但麗娜的小跟班卻堵住了她。
“喲,沒想到以前看低了你。”麗娜連頭都沒回,隻是看著前方, 傲慢地笑, “琉美, 是你媽媽的名字吧?”
“你、你想做什麼?”
“你緊張成那樣乾嘛?我又不會吃了你。我隻是看到新聞了, 深潛隊副隊長琉美。看來你也沒我想得那麼差。可惜你現在已經變成學神的小跟班了, 不然, 我不介意讓你跟我們一起玩的——總之, 恭喜你母親了, 為光海做出了很大貢獻。”說完,麗娜就帶著她的跟班遠去了。
琉香對麗娜研究了多年,知道麗娜會這麼說話, 其實已經是很大程度的示好了。
十二月底的紅月節即將到來,同時也意味著為時五日的假期即將到來。這段時間學校裡都蕩漾著一股即將放假的歡快氣氛。同時,聯邦深潛隊成功潛入“隕星海溝”底、完成8274米精確測定的新聞,也成為了各種平台的新聞頭條。光海族可以根據探測地區地殼的垂直運動、速率變化、洋底版塊摩擦作用力來預測地震海嘯和洋流方向, 在天氣預報、減災防災甚至魔藥研究中, 都有很重要的意義。
深潛隊的工作一直都受人尊敬, 而且高薪。她母親年薪11.7萬浮。她父親是小醜魚藥劑公司的普通上班族、老好人, 曾經出軌,痛哭流涕三個月,哀求了整整兩年,得到了母親的原諒。但從那以後,父親在家吃飯連什麼時候動筷子,都要看母親的臉色,幾十年來一直如此。
由於母親工作的原因,琉香小時在聖耶迦那生活過很長時間,直到高中才回到落亞。而且,他們一家子都是攜帶麗魚科基因的神仙族——尾鰭美麗的海洋族佼佼者。所以,即便表麵謙虛,琉香骨子裡也一直有一股尋常海洋族沒有的傲氣。她瞧不起霏思,不光是因為霏思思想很村,還因為霏思確實是個很村的女孩,卻還在她麵前顯擺對女性的認知,實在令她作嘔。
現在她母親的工作獲得了重大成果,第一個恭喜她的人,居然不是她的朋友,而是麗娜。她的心情很複雜,更加覺得霏思是個目光短淺的村姑。
正巧這時,尤燦買好了新鮮的海篷子,搖擺著他橙色的鮮亮尾巴過來,拿來與琉香分享,結果被她迎麵就是一頓罵:“你知道嗎,你的朋友真的很惡心!”
“啊,我的朋友?”
“對!你的朋友!霏思,她真的太惡心了,各種蕩.婦羞辱我!”
“什麼,霏思居然敢凶我的大寶貝!”尤燦也怒了,“她說了什麼?我去幫你討回公道!”
然後,琉香大致跟他說了一下與霏思爭執的內容。聽完,尤燦撓撓頭:“我還以為是多大事,原來你是說這個……沒辦法啊,霏思和藍思是鮭族的,他們文化就是特彆保守,不要理他們就好。”
“我當然知道鮭族的文化!你以為我是傻子嗎?”琉香翻了個白眼,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樣子像極了麗娜, “我不開心的是,她有她的文化,那就按她老套落伍的文化過就好,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還罵逆戟族!她難道不知道,逆戟族比她厲害多了嗎?她如果有逆戟族的身體,指不定比悍公主浪一萬倍呢!”
“琉香……你以前不是這麼說的,你一直很討厭‘黑珊瑚女神幫’的啊……”
“我現在變了,不行嗎?我討厭你那個惡心的朋友多過逆戟族了,不行嗎?!”
她現在盛怒之下,尤燦也不知如何安慰她,隻能垂下頭,靜靜等她恢複平靜。可是,琉香依然在沒完沒了地發脾氣。而他越是沉默,琉香的脾氣就越大,可對於這種女生的話題,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接,隻能把手裡的海篷子送上去說,乖巧地說:“琉香,不要生氣了,來吃點東西……”
他話還沒說完,海篷子就被琉香打飛出去,在水裡衝散。本來琉香隻是在氣頭上,這樣一鬨,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了,但她又沒辦法給自己找台階下,隻是僵成了木魚。
“我一直覺得女孩子的情史不重要,”尤燦的語氣冷了下來,“但如果因為朋友勸你保守點,你就大發雷霆,那你也挺不可理喻的。霏思或許強勢,但她沒想害你。你不敢跟她吵,就欺負我,太過分了吧?”
“什麼……”琉香呆住了。
“我看你是單純欺軟怕硬吧。”尤燦氣鼓鼓地離開了。
雖然發了很大的脾氣,但他轉身的刹那,委屈地抖了抖嘴唇,眼淚嘩啦啦地流入了海裡。
紅月節休假的前兩天,房東太太在樓下向看房的租客討價還價,嗓門就跟她的肺活量一樣大,喊得樓上的梵梨捂住了耳鰭。她認真研究著桌上的黑市地圖,連當當敲門進來都不知道。所以,當當拍她肩膀的瞬間,她“哇”的一聲叫出來,從椅子上彈起來。
“你在看什麼呀?這麼認真。”當當低下頭去看。
梵梨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左右搖擺尾巴:“沒什麼,就一張紅月海的地圖。”
“哈哈,難道你也想在假期出去旅遊?但是,這個假期大家都喜歡出去玩,紅月海域景點區都會很擠的。”當當立刻丟那張地圖沒興趣了,背著雙手,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這沒關係,你知道我給你準備了什麼驚喜嗎?”
“什麼驚喜?”
當當把大辮子甩到背後,掏出兩張寫滿行程的紙:“鏘鏘鏘!複活海三日遊!雙人套餐!我已經買好了!我請你去玩!”
這時,樓下的房東太太大叫道:“當當你說話小聲點,客人被你吵得聽不到我說話!”
當當回喊道:“對不起啊,打擾了這麼安靜優雅的房東太太您!!”
“這、這樣嗎?雙人套餐,你可以跟你男朋友一起去啊。”梵梨一時沒回過神來。這五天她已經做好了去黑市的安排。
“搞什麼嘛,你看上去一點都不驚喜。他也會去啦,但他前兩天要陪他女兒,第三天才會跟我們在複活海會和,然後接我們回落亞。前兩天是隻屬於我們姐妹倆的!這計劃不錯吧?”
“你男朋友好大方,還會給我買旅遊套餐,可是,我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快住嘴,這才不是他買的。是我!”當當激動地拍了拍胸口,“我買的!所以這是個貧窮套餐,你最好不要嫌棄我,不然接下來半個月都讓你吃活蟹!”
“不是,當當,我這幾天有彆的安排。”
“你要和星海約會?!”
“不不不,是彆的……”
“那你就不能拒絕我!我已經付錢了,因為是最便宜的,不能退款!所以,後天早上見!”說罷,當當把那張旅遊.行程表拍在梵梨桌子上,轉身摔門出去了。過了三秒,她又推開門,從門縫裡對梵梨壞笑道:“你也可以叫星海一起來,我們四人約哦。”
星海確實約過她,叫她一起去紅月海周邊的城市野餐,跟他“海族艦艇”的同事一起。但很顯然,星海比當當好拒絕多了。她說有彆的事以後,他索性把同事的鴿子都放了,當了那個假期也加班討好老板的叛徒。
第二天下課後,學校裡一片放假的狂歡,梵梨耐著性子讓星海送自己回家後,便拿著地圖,乘艦艇找到了西羅鎮。
與設想有彆的是,西羅鎮並不是一個陰暗嘈雜的地方,反而擁有世外桃源般的田園風光:這裡所有的建築都是大海螺製的,螺殼裡橙外棕,每一個自成一座農家小屋,門種植著農作物,圍滿了“巨藻林”或“海草田野”,各式各樣的人工養殖的海洋生物徘徊其中。整個小鎮商業化的程度很低,交易的商品幾乎都是農產品,除了市中心還有點小城鎮的樣子,其它地方完全就是鄉下的風格。
相比這裡,梵梨覺得自己住的貧民窟更有黑市風采。
然後,她按照坊間傳聞所說,找到一個正在看守海藻農場的農民,給了他15德。他接過硬幣,麻利地丟入兜裡,扔了一件黑鬥篷給她,對她勾勾手指,頭也不回地遊到了巨藻林中。她趕緊披上鬥篷跟過去,見他指了一下海藻根部冒著橙光的地方,又轉身回到了之前坐著的位置。
梵梨撥開海藻,遊到了橙光之處,正好奇怎麼進去,忽然地上裂開一個大口,露出一口深海魚才有的尖牙,用一股強力把她“吸”進了口中。
伴隨著一聲慘叫,她正麵落在了乾燥的沙地中,帽子蓋在頭上擋住視線,尾巴很快變成了雙腿。
各式各樣的人聲在四周喧嘩,夾著妖豔的女子高亢的調笑聲;熟食、辣椒、麵食、香料的味道鋪麵而來,刺激著敏感的味覺。梵梨推了推擋住視線的黑布帽簷,抬起頭,看見了一個與海螺小鎮截然不同的繁華地底城:城市有近百米高,地麵是赤紅色沙漠,“天花板”卻是混合了鐘乳石林與熱帶雨林的複合形態,奇形怪狀的藤本植物倒掛在“天花板”上,不往上長,而是往下長。墨綠的芭蕉科葉片不時飄落,落在紅沙裡,被人撿起來當扇子用。
地底城人口密度比上麵大得多,哪怕地方其實很寬敞,也感覺十分擁擠。所有海族都是陸生狀,因而看不出種族。商人披著暗金色的鬥篷,旅人披著黑色鬥篷。從高出看去,像一個擠滿黑蟻、金蟻的地下巢穴。
梵梨慢慢爬起來,蓋好帽簷,進入人海,同時看見很多奇怪的畫麵:有人買了酒水,不是倒在杯子裡,而是拿出一本厚厚的書,翻到其中有山泉插畫的一頁——把買的酒水倒入山泉裡,下次可以打開書來喝;裝著發條的海族木偶麵部會變幻,喪偶的男人把亡妻的照片和硬幣塞入它的口中,它就變成了照片裡的樣子,然後他把它抱在懷裡,七八個幽靈般的幻影發出嗚嗚聲,環繞著他們;有的黑市老板高價販賣深淵族,就像奴隸市場賣奴隸一樣,把深淵族鎖在了籠子裡,但深淵族就不像奴隸那樣溫順了,都凶猛得像野獸,經常有掙斷鎖鏈被就地殺死的;名為“傀儡房”的小店門口,一名衣衫襤褸的男性走出來,為自己點了一支煙,煙霧卻是從被食腐動物啃壞的頭骨孔裡冒出來;妓院不是隱蔽的,而是像百貨大樓一樓一樣,把搔首弄姿的妓.女當商品擺在櫥窗裡對外展示——其中銀魚族的妓.女總是招待完了一名顧客,很快又被下一名顧客點走,鱗色深暗的種族哪怕藏了尾巴,也無人問津,隻能不斷撅嘴翹臀,對路人釋放出各種誘惑的信號……
經過妓院門口時,梵梨聽見門口等銀魚族女子的男人討論:
“裂空海那麼傳統的海域裡,賣.淫都全海域合法化了,為什麼落亞這麼大的都市為什麼還在禁止?這樣我們就不用一直排隊等銀魚族了。”
“你以為妓.女變多,顧客數就不會變麼?到那時候,連不屑來地底城的海神族都要跟你搶著,價格炒得飛起來。在這裡嫖不起,出去你還是嫖不起,洗洗睡吧。”
“也是啊,布可夜迦就挺支持賣.淫合法的。但上麵一直沒通過。”
“他隻是自己想嫖而已。”
在這裡,每個人說話都很粗俗直接,但好處是想打聽什麼消息,立刻就能有答案。梵梨從一個老板那得知,很多商販都賣種族晉升的魔藥,但告訴你百分百能轉成的一般都是騙子,成功率極低,運氣好的隻是大病一場,運氣差的可能直接死掉,屍首還會被賣給地下魔藥實驗組織。公認最有信譽的組織是黑鱷工會,他們老大是黑白兩道通吃的大人物,做很多非法買賣,會如實交代種族轉化的死亡率,在地底城的正西邊。
在去黑鱷工會的路上,沿途有一片墳場。那裡人來人往,總有人從西方抬著森白的屍骨過來,就地吟誦祭文、下葬。
這些抬屍者剛好和她往一個方向走去,直達她的目的地:一座巨大的建築蓋在阿拉伯式的皇宮階梯上。垂下來的藤本植物覆住建築大半,階梯上有奴隸在清掃植物葉片,和人群帶來的紅沙。粗糲的石製拱門右側,有一個巨大的黑鱷魚標誌,下麵寫著“黑鱷工會”。
抬屍者回到這個建築裡去,不時又有新抬屍者送白骨出來。同時,也有一些捕獵族興奮地從建築裡跑出來,衝下台階,拿著鏡子觀摩自己的尖牙、尖耳和豎瞳,就像才中了一千萬的彩票。
還有一名捕獵族跑到了梵梨麵前,對她激動地大喊:“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謝謝老板,我愛你!哈哈哈哈!!”
“你……你這是成功晉升成捕獵族了嗎?” 梵梨驚訝地說道。
“是的!我變成了旗族,感覺實在是太好了!沒有抽中鯊族和逆戟族有些可惜……但是,我已經很滿足了!小姐姐,加油,不要害怕,食物鏈頂端的世界在等著你!”
那個人手舞足蹈地說完跑了,旁邊的小吃商販卻皺眉說:“彆聽他瞎說。黑鱷的‘冥河之心’確實是最好的種族晉升魔藥,但即便成為了捕獵族,也依然是後天的,有很大概率出現基因突變,也很可能有後天疾病。更彆說失敗案例了。喏,你看。死在這種地方,連個水晶棺材都沒有,何苦呢。”他抬了抬下巴,所對的地方,有抬屍者正在撿起掉在地上的腿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