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公交艦上,梵梨把自己靈魂交換的事告訴了星海,並告訴了他,自己來自2270年後的人類世界。
星海恍然大悟:“難怪你第一次出海時那麼低調,還不讓我說出去。原來,梨梨竟然是人類,好厲害。”
“咦,我以為你會蘇伊的身體更驚訝呢。”
“那是蘇伊,又不是你。我隻關心我女朋友的事。”
聽到那個“女朋友”,梵梨的笑想控製都控製不住:“是呀,你女朋友本來很漂亮的哦!”
“是我最漂亮的女孩。”
梵梨想了想,還是沒把和蘇伊長得像的事告訴他。因為那樣就不免會提到蘇釋耶,提到蘇釋耶就很掃興。為什麼當初她會讓蘇釋耶給親了呢?如果沒被親就好了,初吻就是星海的了……唉。
“所以,我……我如果研究出了逆向靈魂交換的方法,應該還是會回到陸地上的。”
“沒事。”星海搖搖頭,“你不用顧慮我。隻要是做你開心的事,我都支持。而且,隻要你還活著,哪怕是在兩千多年之後,又有什麼關係呢?”
梵梨握緊星海的手,為他的過於忍讓感到心疼。她希望他自私一點,又不希望。
透過玻璃窗,她看著艙外燈火輝煌的落亞市,耳中滿滿都是艦艇運轉時的“嗡嗡”聲、乘客偶爾低頭耳語的聲音、水流聲、自己和星海的呼吸聲與心跳聲。然後,她突然回想起他們的初見。當時,星海明顯是認識自己的,而且說話態度很曖昧。他嘴上說著“認錯人了”,但當時的篤定態度,感覺又有些像在挑釁。
“星海,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一件事……”梵梨小聲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把我認成什麼人了嗎?”
星海想了想,搖搖頭:“我沒把你認成任何人。”
“怎麼可能,你沒把我認成任何人?”
“如果不是負麵記憶吞噬症發作,我的記憶力通常非常好,而且,”星海笑了笑,“如果我認識你,一定不會忘記。”
這個記憶吞噬症點醒了梵梨。她忽然抬頭:“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是什麼時候嗎?”
“開學第一堂魔藥課之後。”
“啊?”梵梨愣了半天,“不對啊,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大學門口,你不記得了嗎?你跟凱墨、麗娜一起,還替我和當當解圍了……”
星海也愣了。
“完全沒有任何印象。”星海皺眉道,“我是幫你解圍了。但當時是凱墨在教室門口騷擾你,不是嗎?”
“當然不是。”
梵梨把和他初見時的經過細細地描繪了一次,但星海的眉頭隻是越皺越深。兩個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他突然按著額頭,懊惱地說:“我又忘記了重要的事……這次好像還沒有任何負麵記憶,為什麼……”
“沒事沒事。”梵梨趕緊抱了抱他,“忘了就忘了,反正當時你對我態度也不算特彆好。好幾次凶我。反而是從魔藥課之後,就對我很溫柔了。我更喜歡後來認識的你。”
“我很怕,梨梨。”星海無力地說道,“連見過你都會忘記。如果有一天,我連現在的記憶都忘了……該怎麼辦?”
“不怕,不怕的!如果你真的忘了我,我就會猛追你,讓你重新愛我一次,好不好?”
星海思考了很久,突然說:“這樣吧,等你可以摘婚環以後,如果暫時靈魂換不回去,我們就訂婚。”
“啊?”
“我隻會娶自己愛的女孩。所以,如果你是我的妻子,就算忘記了你,拿出刻我名字的婚環就好了。不需要用彆的東西證明。”
梵梨覺得又驚喜,又好笑。她才活了十九年,這就要訂婚了嗎?可是,和星海相處的每一個瞬間都是那麼幸福,人有時候可以衝動一下。
“好!不過,”她抬起尾巴,看了看自己的婚環,“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摘誒……”
“你是去年九月來的,最遲也就是今年九月底吧。還有半年時間,剛好夠我準備一下。”說到這裡,星海摸了摸下巴,皺眉道,“但是,你覺得我是把錢投在婚環上好,還是留著以後準備婚禮好呢?”
“星海!”看他完全陷入糾結中了,梵梨捧著他的臉,轉過來對著自己,“你想太遠了,不要給自己那麼大壓力。”
“那你想要哪個更多?”
“我隻想要你。”梵梨堅定地凝視著他的眼睛,“隻想和你在一起,彆的東西沒那麼重要。”
星海頓了一下,看了看她的嘴唇,便撐著她身後的玻璃,輕柔地吻她。梵梨剛才的堅定煙消雲散了,她隻覺得全身酥軟,快要醉倒在海水中。吻著吻著,星海一隻手與她十指相扣,也輕輕壓在玻璃上;另一隻手環住她的腰,讓她貼近自己的身體。兩個人的短發隨波舞動,唇與唇之間的急促呼吸,帶出一個個泡泡……
漫長的吻過後,梵梨抱著他的腰,長長歎了一聲,小小的心都被幸福填滿了。她把整個頭都埋在他的胸前,忍不住低頭竊笑。
“怎麼了?笑那麼開心。”
“你好瘦。”她捏了捏他的腰,“腰細。”
“我才不瘦。”星海硬氣地說道,“一百歲以後,男人會壯實很多的。你才瘦。”
他也捏了捏她的腰,她卻特彆怕癢。隨後,少女清脆的笑聲傳遍了艦艙。因為輕快又有感染力,周圍的乘客聽了,都不由嘴角揚起。
***
聖耶迦那情報調查總部會議室中,十四個人靜靜看著大熒屏上的畫麵:黑鱷工會的服藥室裡,獸化的梵梨拚命掙紮,手肘、腳踝幾乎把病床撞穿,鐵拷勒出的血飆出,但打下去的抑製藥劑毫無作用,直至後來她體力耗儘,暈厥過去。
短短13分鐘的錄影,把所有人都看得屏住了呼吸。她失去意識後,局長回頭看了看在座的調查人員、政府人員,他們每個人都露出了不適的表情。艾澤抹了一把汗,歎道:“種族晉升真是夠變態的……”
隻有獨.裁官,一直用手背撐著下顎,麵無表情盯著梵梨搏命。局長不由感慨,不愧是獨.裁官,久經沙場,對血腥畫麵的承受能力比聖都紅衣衛還強。
“蘇伊院士已經叛逃了,現在身體裡的靈魂確定是她找來的替罪羔羊。”局長拿出一張報告,“黑鱷工會那邊也送來了她的體檢報告,她有服用靈魂交換藥劑具體怎麼裁處,請由獨.裁官政府來決定……”
“不能留!”有官員搶先說道,“不管是不是蘇伊院士本人,隻要她不站在我們這邊,她的軀殼都不能留下,太危險了。”
“我附議。而且,我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回來,如果她突然回來,把9號鈾彈的秘密告訴了風暴黨,最多十年時間,風暴黨就會製造出同樣威力的武器。”
“不要爭!”艾澤拔高音量,“你們都是獨.裁官大人?”
會議室裡瞬間變得寂靜。十三個人都把視線轉向蘇釋耶。
蘇釋耶維持著剛才的動作,看著錄像裡宛如死去的梵梨,目光冰冷。沉默持續了十多秒,他才總算開口。
“你們都弄錯了一件事。蘇伊的可怕之處並不是她的思想,而是她的意誌力、執行力和大腦。這三個特質,她隻要失去一個,都對我們構不成任何威脅。她的靈魂現在去了我們夠不著的地方,卻留下了她的軀殼。而這個女孩,”他對著熒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繼承了蘇伊的大腦,而且在以驚人的速度進步。若她能為聖都黨所用,豈不是如虎添翼?”
在場大部分人還是不明白,現在聖都黨比風暴黨強那麼多,幾百年裡完成一統光海的大業,並不困難。留著蘇伊的身體反而是埋了一顆定時.炸彈。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她?難道是因為獨.裁官大人惜才,舍不得蘇伊那顆超神大腦嗎?
終於,有人顫顫巍巍地提出了疑問:“可是,您怎麼能確定,她會為聖都黨所用呢……”
問完話後,他對上蘇釋耶瞥來的淡漠金瞳,立刻不說話了。他知道自己說了廢話。
蘇釋耶從來不說太滿的話。他說要做的事,一定會做到。
***
最近海族史的課一直在講光海生命時代的曆史。
海族史學家們把光海的曆史分成了八個部分,分彆是:138.2億年前至50億年前的史前;50億年至40億年前,太陽係、地球乃至海洋誕生的創世時代;40億年前為分界線的風暴時代;13億年前開始光海仍是超級大洋“聯合古洋”的黎明時代;4.5億年前海底出現脊椎動物起的生命時代;2000萬年前開始的黃金時代,又名奧術時代;300萬年前,以光海第一台艦艇問世為標誌的機械時代;2.7萬年前至今的燃燒時代。
梵梨從小接受的是唯物主義教育,隻信科學,不信神靈。即便偶爾關注一下神靈的故事,也都是從神話故事或者《聖經》相關的書籍上了解。所以,每次看見海族曆史書上出現深藍的具體形象——儘管隻是模擬的,進入異世界的強烈差異性,都領她精神為之一振。
4.5億年前,深藍把沉睡的琉璃軍團喚醒,他們成為了最早的海神族,建造了原始文明中的第一座輝煌之都——聖耶迦那。
然後,深藍製造了一批精神體,將它們擲入大海,令他們自行尋找海洋生物融合,這樣他們便有了海洋生物的基因,又有了海神的庇護,可以保護大海不被深淵族吞噬。這便是最早形態的捕獵族和海洋族。
之後,海族的生命就像春天的花,繁衍在大海的每一個角落。深藍自覺僅僅將力量存留在聖耶迦那,不足以守護光海,便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將自己拆開。
大約4.3億年前,深藍將本體分裂成七個宗神,進入孕育成型期。他們分彆象征了她的七個品質:公義、美麗、勇敢、聖潔、無私、慈悲、平和,若用古海族語寫出來,便是加斯蒂琪雅、布可、奧達刻思、聖提圖多、賽菲樂司、米瑟熱熱和兼特。
又過了一億年,從加斯蒂琪雅誕生在風暴海開始,七位宗神陸續在一周內誕生,後麵六位也分彆守護著他們的海域:紅月海、星辰海、臨冬海、複活海、菩提海、裂空海。而這七位宗神名字的簡稱,最後也演變成了如今七大宗族的姓氏。
七宗神誕生後的第八天,發生了一個離奇的現象:整片海洋一夜之間變成了赤紅,翌日變回正常。
海族們都認為這是宗神誕生結束的象征。但是,後來每隔十萬年,都會出現一次紅海現象。這個現象被稱作“燃燒之海”,跟英國麥田怪圈一樣,至今無法用任何邏輯知識進行解釋。
當時的深藍一定不會想到,僅過了三億多年,她自己分裂出的宗神後代會自相殘殺。
黃金時代末期,以加斯宗族第178代為首,爆發了全海洋的戰爭,硝煙燃燒至今。
梵梨發現,雖然海族史和奧術史有很多重疊之處,但兩門課的學生興趣點完全不同。海族史的學生都是曆史愛好者,很喜歡考古;奧術史的學生更好奇奧術的演變過程,關注時事與近代史。例如說,海族史課程上很少提到的風晉公主,就是奧術史課程中的熱門人物。
一次奧術史研討課結束後,大家又聊到了這個傳奇女子。一個男學生神往地說:“風晉公主是整個光海最純淨的少女,她總是穿著白裙,像天使一樣,又好像全世界都會傷害她。”
果不其然,迎接他的並不是多數人的讚同,而是女生們嫌棄的目光。還有人直接懟了回去:“就算純淨,也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吧。你不要對獨.裁官大人的前未婚妻,還是已故未婚妻,那麼虎視眈眈,好不好?”
風晉公主的正規敬稱是“聖提宗姬”。她容貌美麗,氣質高貴,“聖提”代表的憂又是深藍的“聖潔”,加上和蘇釋耶的結合、英年早逝,都充滿了傳奇性,在人們心中已經是近代史裡浪漫悲劇的代表了。
“你們這些女生,隻是嫉妒風晉出身尊貴又一塵不染而已。”
風晉公主的男粉不依不撓地給偶像拉著仇恨。但這一回,女生們還沒來得及噴他,夜迦已經輕描淡寫地笑道:“單純的孩子。你相信全世界真有一塵不染的少女?我不信。”
“什……什麼意思?”被老師當麵拆台,男粉有些尷尬。
“我覺得吧,內心單純的女生往往表現得像個碧池,而外表單純的人內心則是碧池。”說罷,夜迦收好桌上的書本。他手指長,力度大,一隻手便全部拿起來:“表裡如一的沒見過。懂得把美好一麵展現給彆人,本身就很可怕了,若能做到毫無破綻,絕非一般人。再說,聖提風晉可是聖提宗神後裔,從小浸泡在複雜的政治鬥爭家庭中,會真的那麼那麼‘一塵不染’?”
“可是,她已經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了,不是嗎?如果真的那麼聰明,不會落到這種下場吧?”男粉還是不肯接受現實,緊緊地攥著拳頭,尾隨夜迦而去。
“有道理。那可能是我見過的女生都不如風晉公主那麼尊貴吧。”
很顯然,他們誰也沒說服誰,隻是夜迦比較油,連學生都不喜歡得罪。
可是,女孩子們都很樂於聽他分析這種複雜女性心理的八卦。尤其在現在紅月海政治風向向聖都黨靠近,臨冬海現隸屬於風暴黨,她們就更樂於聽一些不利於風晉公主的評價了。她們圍著夜迦嘰嘰喳喳問了半天,夜迦卻回頭,迅速在人群裡捕捉到了梵梨。
“庶民小仙女,怎麼,你沒問題?”
“聽你們說已經很有趣啦,所以現在還跟著大家等教授解答呢。”
“也是,畢竟是跟蘇釋耶有關的話題。你很關注他的。”
梵梨先是習慣性地點頭,又驟然停下動作,跟機器卡碟似的:“誰會對蘇釋耶大人沒興趣呢?”奇怪,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啊。而且和星海戀愛後,她對蘇釋耶也關注比較少了。
“你覺得很奇怪,雖然你對他很感興趣,但並沒表現出來,怎麼老師什麼都知道呢?”夜迦的洞察力已經很可怕了,讀心術更可怕。他回過頭,難得嚴肅地說:“你很幸運,有機會見過蘇釋耶本人。但答應老師,不要愛上他,知道為什麼嗎?”
“愛上蘇釋耶?”梵梨抽了抽嘴角,“我有男朋友了。再說,就算沒男朋友,誰要愛多偶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