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入場後兩日,林舉人派人送了信過來,說雲州府有幾位舉人行為不當,被告妄議朝政、褻瀆皇權,竟有十惡之罪,如今已被捕入獄一年。”
妄議朝政、褻瀆皇權,這罪名可太虛了。
再者那幾位買了考題的學生,實際上都已經是舉人的功名,這判罰不可為不重。
趙雲安略作沉吟,便問道:“幾位?”
馬貴便道:“小的後去打聽過,竟公有十二位。”
十二位?
“多是富戶家的公子哥,鄉試在即,他們被帶走的時候家裡頭還去鬨,不知林知府做了什麼,後頭便沒有了聲響。”
趙雲安一思索,便能猜到林誌海做了什麼。
雖說這一次的罪名看著大,但在獄中待滿一年就能出來,可若是舞弊的罪名鬨大了,那可不就是坐牢一年的事情。
到時候指不定就要革除功名,彆說這次,這輩子都無法再考,再嚴重一些便要拖累家裡,命喪黃泉。
利中取大害中取小,但凡這些考生的家人腦子清醒,便知道要怎麼選,不得不朝這位知府大人妥協。
林誌海這個雲州知府,這幾年可不是白當的!
而對林誌海而言,他這一招將舞弊一事徹底按下頭,消除了職場危機,至於一年之後,這些人還會不會再次舞弊,林誌海恐怕不想管。
畢竟一年之後,他的任期就滿了,那時候雲州知府不一定還是他。
相比起興師動眾,直接將事情捅出去,鬨得人儘可之不可收場,甚至去得罪背後之人,林誌海這一手玩得圓滑,既能開脫自己,又不會將人得罪死了。
隻要沒有事發,那就沒有舞弊案,林誌海隻需要處理幾個不知好歹的書生,腳下的鞋子都不用沾上爛泥巴。
趙雲安皺了皺眉,又問道:“你說那些人多是富戶家的公子?”
“是,其中那位大放厥詞的劉舉人,乃是雲州綢緞莊劉家的兒子,劉家做綢緞生意,家境很是富裕。”
“至於更細致一些的,小的也打聽不出來,衙門那邊的人口風很緊。”
士農工商,趙雲安自家舅舅就是商戶,自然知道商戶與士族之間的天然之彆。
出生商戶的官員,通常比庶族寒門的更不被待見。
“這倒是怪了。”
趙雲安擰起眉頭道:“他們不過是富商的子嗣,哪裡來的門路買到試題。”
富商的子嗣,唯一比彆人多的就是銀子。
趙雲安心底一跳,難道泄題的人就為了銀子不成?即使為了銀子,直接賣了十二家也太貪婪了一些。
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為了避嫌,趙雲衢並未打聽此次主考官是誰,畢竟盯著他家弟弟的人已經夠多,他略微動一動,便容易引人耳目。
再者,趙雲衢對弟弟也很有信心,認為隻要不出大亂子,趙雲安定能考中。
想了想,趙雲安還是進屋寫了封信,將此次的事情用暗語一一道來,寫完隻有,趙雲安又翻出幾張紙,訴說著自己對親人的思念,每個人都問候了一遍,連剛出生沒多久的小侄子也沒拉下。
寫了厚厚一疊,趙雲安將最關鍵的一張塞在其中,才封好信封遞給馬貴:“明日你親自走一趟。”
“是。”
安頓好所有事情,積累了九天九夜的困倦才一下子洶湧上來。
趙雲安眼皮子都在打架,勉強吃完了晚膳,略作洗漱就直接上了床呼呼大睡起來。
趙家老宅的燈都滅了,常順幫他掖好被角,這才躡手躡腳的走出去,正好瞧見馬貴回來。
“少爺睡了嗎?”
“已經睡熟了。”
馬貴鬆了口氣,又說:“信也送走了,驛站那邊說會給加急。”
兩人不敢在門口說話,怕打擾了趙雲安,壓著聲音說了兩句便都停了,屋子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趙雲安的起居向來很是規律,這是從孩童時期就養成的好習慣。
但是這一次,他愣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爬起來。
馬貴常順知道他累了,也不敢隨意打擾,隻悄悄地進屋看了兩回,見少爺睡得臉頰紅撲撲的,並無生病,便安心讓他睡著。
一覺睡到自然醒,積攢著的疲倦都消除了,趙雲安隻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量。
最重要的是,他的胃口也回來了。
滿滿當當的一桌子早膳,趙雲安自己揮舞著筷子,都吃了個七七八八。
看得馬貴直心疼:“這鄉試真是折騰人,少爺瞧著都瘦了,這幾日要吃些好的補一補,不然回去夫人可得心疼。”
“我讓廚房的婆子熬了人參雞湯,用的常家送來的土雞,說是老太太親自養的,味道極好,到時候少爺多吃一些。”
趙雲安打了個飽嗝,笑話道:“哪兒那麼誇張,你少爺我吃嘛嘛香。”
“知道少爺不愛人參的味兒,但就算看到常老太太的份上,也該多吃兩碗。”馬貴很知道如何勸少爺吃飯。
果然,趙雲安苦著臉道:“我喝還不行嗎,下次彆放人參,太補了對身體才不好。”
“沒多放,才一小根,就是兩三年的小參,都沒啥藥性。”
“那你還放。”趙雲安翻了個白眼,他才不信馬貴的鬼話,這家夥就是親娘的眼線。
填飽了肚子,剛下過雨天氣也涼快不少,趙雲安便索性在院子裡溜達著消消食。
逛了一圈,撐著的感覺消失不少,趙雲安才問:“前兩日大雨,也不知道城外稻田有沒有遭災。”
“城外頭沒打聽,不過小的這幾日出門買菜,街頭上瞧著都好,天氣涼快了,大夥兒似乎都還挺高興。”
“那就好。”
趙雲安點了點頭,城裡情況都還好,隻是不知道城外怎麼樣。
馬貴又道:“少爺,今晨林舉人又送了帖子過來,邀請少爺您一塊兒觀月賞燈。”
因考完之後就是中秋節,趙雲安是肯定趕不及回永昌伯府過中秋的。
“回個帖子,中秋是闔家團圓的日子,我一個外人去湊什麼熱鬨。”
趙雲安一口回絕了。
馬貴答應下來,又說:“小的出門打聽過,雲州這邊中秋節也有燈會,說是能猜燈謎,賞月玩月很是熱鬨,如今考完了,少爺可要出門熱鬨熱鬨。”
趙雲安一聽,果然來了幾分興致:“那好,到時候咱們一道兒去轉轉。”
中秋團圓日,即使出門在外,自然也不能太簡陋了。
金氏早知道兒子今年趕不回去,出發的時候就準備了許多,生怕兒子在雲州委屈了。
到了這一天,馬貴和常順指揮著婆子們,收拾出一個大香案來,上頭擺著月餅、紅棗、李子、蘋果等祭品。
趙雲安湊近一看,裡頭還有個西瓜,雖然跟現代的西瓜品種有些差彆,皮厚肉薄,但也好聞的很。
西瓜被切成了蓮花的形狀,擺在月光之下很是好看。
“這廚娘的手藝還不錯。”趙雲安誇了一句。
王管家在旁笑道:“她哪有這手藝,這是小的專程去酒樓買回來的,那邊的大廚刀工好,切出來的蓮花能有九九八十一片花瓣。”
聽得趙雲安很想湊過去數一數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多。
擺好了香案,趙雲安便要親自點燃紅燭,帶著人朝著月亮祭拜。
遙拜圓月,趙雲安心底惦記著遠在京城的親人,也不知道他們此時是不是也在拜月。
這一日除了無家可歸的,其餘下人都被放了假,回去吃團圓飯了,留下來的除了趙雲安主仆幾個,便是幾個年老的婆子漢子。
祭拜完畢,趙雲安數了數人頭,一人發了個月餅:“大家都沾沾喜氣。”
“謝東家。”留下來的下人都喜出望外。
這可是雲州最好的月餅,他們平時都吃不上的,更彆提這小少爺大方的很,中秋節這一日給他們每個人都多發了一兩銀子作為過節禮。
要是可以,他們巴不得這少爺留下來,隻可惜人考完了,就得回京城了,這樣的好事兒不能月月都有。
一時間,院子裡頭都笑盈盈的。
趙雲安嘗了一口月餅,實在是太甜了一些,但他還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常順倒是好胃口,沒吃完的月餅遞給他,一口一個很快都給解決了。
趙雲安忍不住阻止他:“順兒,彆吃這麼多甜的,對身體不好。”
常順茫然的看著他:“少爺,吃甜的怎麼會對身體不好。”
趙雲安拍了下額頭:“對牙口不好,你彆吃撐了,咱們拜完還得出門玩,到時候街頭肯定有旁的小吃,你留一些胃口。”
常順嘿嘿笑道:“少爺放心,這才哪兒到哪兒,再來一盤子我也能吃下。”
馬貴也笑:“就他那大肚子,從來不見底的。”
趙雲安放棄了再勸,想必偶爾多吃一些甜的,在這個甜味劑缺乏的年代,也不至於對身體造成什麼傷害。
怕街上人多,到時候衝撞了少爺,馬貴早早的安排人跟著。
趙雲安不想興師動眾,便讓他們跟遠一些,自己帶著馬貴和常順上了街。
雲州城此刻果然熱鬨的很,一來是中秋佳節,旅人歸家,到處都彰顯著喜氣洋洋,二來是鄉試成績未出,舉人們也都滯留在了城內。
街道上燒鬥香、樹中秋,家家戶戶的瓦簷上,露台上上,都豎著燈籠。
偶爾還能瞧見點塔燈和舞火龍的,龍頭龍身都是稻草做的,上頭插著點燃的香,趙雲安也頭一次瞧見這樣的舞火龍,很是驚奇。
舞火龍的是一群青壯小夥子,此時都是赤膊上陣,揮舞起來眼花繚亂,讓人瞧著都為他們捏一把汗,生怕點燃的香火直接戳中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