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了一段,趙雲安驚訝道:“竟有人在放天燈。”
天燈影影綽綽,寄托著凡人的美好冤枉,能一路飄到了月亮裡頭去。
但這玩意裡頭有火,外麵包紮的也通常是易燃的紙或者綢緞,在乾燥的季節一個鬨不好便要引發火災。
趙雲安在京城就從未見過,因為怕一個不小心,直接將房子給點燃了。
再不然,就算沒點燃房子,一陣風將天燈吹到了皇宮上方,那也是大大的不敬,都是要下獄的大罪。
“少爺可要過去看看?”馬貴問道。
“走。”
趙雲安興衝衝的走過去,靠近了才發現,這邊的天燈壓根不能放上天,而是懸掛在了好處的一個個竹竿兒上。
竹竿兒塗抹成了黑色,所以遠遠看著,這些天燈像是真的在飛,實際上還是掛燈。
“少爺可要點燈?”
趙雲安看清楚之後,頓時沒了興致:“罷了,我有些餓了,方才瞧見有一家賣餛飩的,咱們去嘗嘗看。”
他已經許多年沒嘗過餛飩了。
餛飩的攤子擺在一個巷子裡,這會兒正好有空座,趙雲安便帶著人坐下。
賣餛飩的是一對老夫妻,見他穿著錦衣,帶著玉佩,身後還帶著兩個小廝,忙帶著笑臉問:“小公子可要吃混沌?”
“你家有什麼餡的?”
“咱家這混沌都是素餡的,小公子可吃得慣?”大概聽他的口音不像是當地人,老夫妻便解釋了一句。
“童叟無欺,都是五文錢一碗。”
趙雲安便道:“先上三碗嘗一嘗。”
他負責點菜,馬貴負責給錢。
老夫妻手腳快,趙雲安這邊才坐下不久,那頭熱騰騰的餛飩便好了。
三碗餛飩端上來,蹭著月光一看,裡頭的湯奶白奶白的,裡頭映著一個個餛飩,皮薄餡厚,還能看見裡頭紅豔豔的顏色,上頭再撒了一把綠茵茵的蔥花,看著便讓人有胃口。
趙雲安忍不住問了句:“不是說素餡的嗎,看著怎麼像是葷的?”
“小公子您嘗一口就知道了。”老漢見他說話和氣,就賣了個關子。
趙雲安也不追問,先喝了口湯,他原以為是骨頭湯或者雞湯,但味兒又不對,似乎味道更清淡,卻又很鮮。
他又吃了口餛飩,一口下去,果然又鮮又美,讓人忍不住想吃第二口,但又確實不是肉。
趙雲安咬開一顆餛飩看了看,但裡頭的餡料剁碎了捏成一團,壓根看不出根腳來。
“阿貴,順兒,你們吃出來是什麼了嗎?”趙雲安問道。
馬貴也覺得味兒好吃,被問了就隻能訕笑:“我也嘗不出來。”
常順也搖了搖頭。
那頭的老漢才笑道:“因裡頭放了紅粉皮,所以瞧著顏色有些像是肉餡。”
趙雲安這才恍然大悟,京城那邊沒有紅粉皮,他又嘗了一口,笑著說:“還有香菇、豆乾、豆芽、筍。”
老漢驚訝道:“小公子這是長著一條皇帝舌頭,嘗一口,就把我這餡料猜了個七七八八。”
他又笑著問:“那小公子再猜一猜湯是用什麼熬的,您要是能猜出來,今晚上這三碗餛飩我請了。”
趙雲安倒是不圖這三碗餛飩的錢,隻是心底好奇。
他低頭又喝了一口,還是沒想出來到底是什麼。
馬貴喝了口,猜測道:“八成是肉骨頭湯,要不然不能這麼白。”
常順長個兒的時候,肉骨頭湯喝多了,此刻反對道:“喝著味兒不太像。”
趙雲安連喝了幾口湯,抬頭問了句:“老丈,這是素高湯吧?”
“應是用了煎雞蛋,另外再加了菇子和豆芽菜。”
他笑著吃完了剩下的餛飩,擦了擦嘴道:“隻能吃出這些來,其餘的猜不中了。”
老漢哈哈笑道:“小公子都猜得差不離了,今日這三碗我請客。”
趙雲安自然不會占這個便宜,馬貴常順吃的比他更快,他剛放下勺子,馬貴已經站起身了。
常順一口氣將湯也喝了個乾乾淨淨,顯然方才那些月餅也沒影響他的發揮。
正好又來了一桌客人,老板過去燒了餛飩,一抬頭,這邊的三人便不見了。
他過來一看,桌上赫然放著一角碎銀子,那可比三碗餛飩之前多了。
老漢連忙追上去,可路上人多,哪裡還找得到三位客人,隻得垂頭喪氣的回去了:“說好了不收錢,結果人給了一鍋的餛飩錢。”
他婆娘笑話道:“人小公子還能差這點銀子,給你就趕緊收著吧。”
老漢笑了笑:“也好,有了這角銀子,咱大孫子的束脩就夠了。”
“往後進了學,定要讓他好好讀書,將來也跟那小公子似的斯斯文文。”
“得了吧,那個皮猴子,你還拿來跟人家比。”
因餛飩的美味,趙雲安對街道上其餘的吃食也來了興致。
他一路走,一路買,但凡見到感興趣的都要買回來嘗一嘗。
這裡頭有的好吃,有的就一言難儘,是趙雲安嘗了會皺眉的。
幸虧他們有常順在,他是個來者不拒的,不管好吃還是難吃,到了常順手裡都成了能填飽肚子的。
從街頭走到了街尾,趙雲安每樣嘗一口,這會兒已經開始打嗝,實在是吃不下了。
常順卻還有些意猶未儘,眼睛往那燒餅的攤子一瞟一瞟。
馬貴瞧見了,驚訝道:“順兒,你還沒吃飽?”
常順摸了摸肚子嘿嘿笑。
趙雲安笑道:“想吃就買幾個,多買一些,吃不完咱們明早留著當早膳也行。”
得了批準,常順便樂嗬嗬的過去,直接將那攤子上的燒餅包圓了。
趙雲安原本是吃不下了,聽見他哢嚓哢嚓的聲音,又拿過一個嘗了嘗,那燒餅烤的焦焦脆脆,上麵還撒了芝麻,很是可口。
隻勉強吃了小半個,他便實在塞不下了。
常順也不嫌棄,伸手接過去哢嚓哢嚓兩口,那燒餅就沒了。
趙雲安看著他那好胃口,羨慕道:“哎,要是我胃口也這麼大就好了。”
常順憨憨道:“吃太多也不好,他們說吃太多,到了災年第一個會餓死,也,也浪費糧食。”
趙雲安拍了拍他的胳膊:“哪有浪費,瞧瞧,都變成腱子肉了。”
“要不是胃口大,咱家順兒能一個打十個,力大無窮?”
常順被誇得臉頰紅彤彤的,胃口就更好了,回去的路上哢嚓哢嚓的聲音就沒停過。
正是中秋,又是剛下過雨,萬裡無雲,這一晚的月亮分外的圓,亮堂的像是半個太陽。
趙雲安又一次吃撐了,便也沒坐車,帶著常順馬貴慢慢往回走。
他們走了一路,常順就哢嚓哢嚓吃了一路。
等回到趙家老宅子,香案已經被撤下去了,院子裡空空蕩蕩的,隻有掛上去的燈籠還亮著。
趙雲安歎了口氣,每逢佳節倍思親,他現在算是知道滋味了。
也不知道大伯和大哥在外那麼多年,每次過節的時候該多想家。
馬貴見他歎氣,心知他肯定是想家了,便安慰道:“少爺,最遲月底便能放榜了,到時候等你高中咱再回去,老夫人夫人大少爺肯定高興的緊。”
趙雲安也隻感歎一聲,聽了便笑:“你倒是對少爺我有信心。”
馬貴笑道:“若是少爺都考不中,那批閱卷子的豈不是瞎了眼。”
趙雲安無奈搖頭:“行了行了,彆怕馬匹,需知世事難料,人不可太滿。”
再一看,常順已經將燒餅吃了個七七八八:“順兒,你可彆吃撐了。”
這都已經超過了平時的飯量。
常順隻笑:“沒撐,一路走回來又有些餓了。”
馬貴咋舌道:“你說你這樣的,要不是咱少爺好心,什麼人家養得起啊。”
就算是大戶人家,怕也不樂意養著一個飯桶。
常順方才得了誇,這會兒倒是沒自卑,反倒是說:“我要跟著少爺一輩子。”
趙雲安笑了一聲:“既然沒吃飽就繼續吃吧,吃光了家裡還有饅頭,這哢嚓哢嚓的聲音挺久了,還覺得挺熱鬨。”
趙雲安反正是吃不下了,一路散步回來,這會兒肚子還是鼓鼓的。
不得已吃了兩顆消食的丸子,趙雲安很是無奈,沒想到親娘準備的這消食丸子,居然幾次三番的派上用場。
他不該在出發的時候,跟金氏抱怨藥丸子太多。
瞧瞧,藥丸子可都實用著呢。
好容易肚子舒坦了一些,趙雲安才上了床。
誰知道多事之秋,趙雲安這頭才剛剛躺下,沒睡多久,天還未亮的時候,老宅子的大門便被敲得響徹雲霄。
門房還有些迷糊,打開門,便瞧見門口站著兩個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