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衢不放心弟弟一個人過去,自然是要跟著一起的。
等到了院子門口,孫素心卻為難道:“大表哥,不如您在廳裡略等一等,喝一杯茶。”
怕趙雲衢不同意,孫素心暗示道:“隻是隔著一道門,我會在門口守著,絕不會有事的。”
趙雲衢瞥了她一眼,點頭應下了。
“安兒,若有事就大喊。”
“大哥放心。”趙雲安並不覺得珠玉郡主會對他動手。
孫素心笑道:“大哥哥放心,有我在,是萬萬不能讓安兒出事的。”
趙雲衢卻隻是坐下,捧著茶杯也喝,並未理會她。
孫素心臉色一頓,麵色如常的帶著趙雲安往裡頭走。
正要進屋,孫素心轉頭幽幽看向表弟:“安兒,你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趙雲安愣了一下,瞧見她神色不對勁,忙道:“表姐,我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大約是得到了寬慰,孫素心的臉色好看許多,緩緩道:“你信我就好。”
“郡主娘娘她——與我們以前認識的很不一樣,她其實人很好。”
大約是見趙雲安低著頭沉思不說話,孫素心簡單說了兩句,也覺得沒了意思。
孫素心心知肚明,以珠玉郡主跟趙家的關係,今日她來做這個中人,定是會落得趙家人的埋怨,但她還是去了。
權衡利弊,是孫素心曆來最會的事情,但一直到親眼看見趙家人的冷眼,她心底才一陣陣發涼。
可時至今日,孫素心心底知道,她已經回不了頭了。
她沒有再說多餘的話,一路領著他進了屋。
屋子裡頭很冷,這會兒天色不晚,可裡頭卻黑沉沉的,連個炭盆也不見,瞧著並不像是郡主所居住的地方。
乍一看,倒像是個陰森恐怖的墳墓。
“郡主就在裡麵。”孫素心道。
趙雲安往裡頭走了幾步,見孫素心沒跟上來。
“安兒,我在外頭等你。”
“我想她心底有話,要與你單獨說。”
趙雲安心底疑惑,但還是一步步走了進去。
忽然,眼前閃過一道亮光,趙雲安下意識的看過去,卻見寒光一閃,那站在床前手握寒鐵的人,可不就是珠玉郡主。
趙雲安心頭一跳。
他心底一直認定珠玉郡主不會害他,可此刻的珠玉郡主,卻與他尚在繈褓之中的記憶重合,一樣的癲狂。
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瘋病,瘋子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一時間,趙雲安有些懊悔自己托大。
“你來了。”與趙雲安想象的相反,珠玉郡主不但沒有發狂,甚至顯得很是冷靜。
“乖孩子,過來讓姑姑看看。”
趙雲安微微鬆了口氣,靠近幾步,行禮:“雲安見過珠玉郡主。”
姑姑?莫非是從趙老夫人計算輩分?
屋內的光線很暗,但珠玉郡主還是看清了趙雲安的臉,微弱的燈光下,他的模樣與記憶中的人重合在一起。
珠玉郡主臉上甚至露出幾分笑容來,就如少女見到了喜愛的心上人。
“若是你父親還活著,見著你今日的模樣定是高興,他曾說過,將來有了孩子,定是要帶著他騎馬踏青,走遍這大江南北,看遍人世風光。”
“可惜他早早的不在了,竟是連你一麵都沒見過,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將來等到了地下,我也好告訴他你的模樣。”
可她越是如此,趙雲安心底卻越是謹慎,生怕她下一刻就發瘋。
許久,珠玉郡主幽幽開口問道:“你怕我嗎?”
不等趙雲安回答,又說:“怕也沒關係,以後就不用再怕了。”
“當年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現在我不用裝瘋賣傻了。”
她說著說著便笑起來,似乎很是高興的樣子,卻又帶著幾分瘋癲。
趙雲安看著,隻覺得她比當年病得更重了。
“安兒,你再過來一些。”
趙雲安看了眼她手中的利劍,還是又靠近了兩步。
兩人距離已在咫尺之間,珠玉郡主臉色依舊那麼蒼老,這會兒卻露出了笑容來:“你長大了好多,高了,看著也瘦了。”“因最近長得快,所以看著就瘦了些。”
此刻的珠玉郡主,就如同真正的慈愛長輩一般:“那平日該多吃一些滋補良品,庫房裡還有不少好藥材,如今我也用不上了,不如你都帶回去吧。”
趙雲安心底一跳:“郡主娘娘?”
珠玉郡主笑了起來:“怎麼,你擔心我會自裁嗎?”
“我可舍不得死。”
趙弛死了,母妃也死了,她活得不成人樣,卻不會結束這條性命,因為她的命,是趙弛拿自己換來的。
趙雲安摸不透她的心思,試探著問道:“郡主要見我,究竟想跟我說什麼?”
珠玉郡主忽然問道:“你可有什麼要問我?”
“等辦完了母妃的喪事,我就會帶著傲兒離開京城,從今往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你若有疑問,今日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趙雲安猛地抬頭。
他下意識的想問起趙弛的死,但在快開口的時候又咽了回去。
大伯說過,他爹的仇恨已經報了,再強求也無濟於事,大伯和祖母都不希望他沉浸在過往的仇恨之中。
心思百轉,趙雲安開口道:“郡主,白家兄妹可是你的人?”
珠玉郡主已經打算將趙弛的死托盤而出,哪知道趙雲安根本沒有提及,反倒是問起白家兄妹。
她目光落到趙雲安身上:“你很聰明,這點也像你爹。”
“是,他們原本該姓汪。”
趙雲安大吃一驚:“汪家人?可是汪家不是在守城戰中死得隻剩下先王妃和安寧伯了嗎?”
當年外敵掠邊,守衛邊疆的汪家人全部陣亡,連忙妻眷子女都死在混戰之中,隻有已經嫁給祿親王的王妃娘娘,和一個才六歲的男丁活了下來。
至此一戰,汪家除了安寧伯的爵位,竟是什麼都沒留下。
珠玉郡主笑了一聲:“如果不是安寧伯,他們哪能活到今日,不過是障眼法保全之策罷了。”
趙雲安意識到,自己恐怕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珠玉郡主伸手想撫摸他的臉頰,但見他後退一步,眼底帶著戒備,又放下了手。
“安兒,你還小,無需知道太多。”
“有些事情,知道得多了便是平白添困擾。”
趙雲安皺了皺眉,他是不想平添煩惱,可白慕晨臨走的時候,卻給他留下了一個賬本。
不,那不算是賬本,更像是一個聯絡簿!
顯然,珠玉郡主似乎也不知道這件事。
見他擰著眉頭,珠玉郡主伸出手,到底是碰了碰他的眉心。
“安兒,姑姑送你一樣東西,你記住,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將它仔細的藏好,等到迫不得已的那一日,便將它拿出來。”
“關鍵時候,它或許能救你一命。”
趙雲安手心一涼,一塊冰冷的金屬被塞入了手中。
“我左思右想,除了你之外,世間再也沒有人配得到它。”
珠玉郡主直勾勾的看著他:“記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的祖母、母親、大伯,還有你的幾位哥哥。”
“這是隻屬於你的。”
趙雲安微微一掙,甩開了她的手。
珠玉郡主又笑了:“你生氣了嗎?生氣的模樣也像,你總是很像他。”
“我欠了他一條命,如今還給你了。”
說完這話,珠玉郡主又轉過身,慢慢擦拭起那把利劍來。
趙雲安皺了皺眉:“你叫我進來,就是為了送我這東西?”
“你走吧。”珠玉郡主背對著他道。
“郡主?”
珠玉郡主笑道:“我原是想把女兒許配給你的,可惜你們終究是無緣,一如我跟趙弛哥哥,倒不如此生不再見,免得途生困擾。”
“走吧,耽誤時間長了,你那哥哥便要闖進來了。”
趙雲安皺著眉頭,到底是行了禮退了出去。
孫素心一直在門口等著,見他出來便問:“怎麼樣?”
趙雲安順勢將東西塞進衣袖:“郡主隻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孫素心鬆了口氣,笑道:“郡主也許隻是想見見你。”
“走吧,大哥還在外頭等著。”
等趙雲衢見到活蹦亂跳的弟弟,頓時也鬆了口氣,他看了眼孫表妹,領著弟弟便離開了王府。
趙老夫人等也並未提前離開,見趙雲安回來紛紛鬆了口氣。
趙雲安安慰道:“祖母,娘,我沒事的,郡主很是和氣。”
金氏抿了抿嘴,但隻歎氣道:“罷了。”
“走吧,回府。”
趙雲安上了車,很快,又跳上來一個人,正是趙雲衢。
他擰著眉頭打量著弟弟:“她真的隻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趙雲安心底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道:“大哥,咱們回去再說。”
一聽這話,趙雲衢便知道事情不簡單。
等回到伯府,兄弟倆進了書房,遣退左右,又讓硯書和常順在門口守著,趙雲安才從袖中拿出那樣東西來。
“這是什麼?”趙雲衢皺眉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