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郡主薨了。”
趙雲安不敢相信這個消息,下意識的反問:“這怎麼可能。”
祿親王妃出殯之後,珠玉郡主便請命要回涼州,算算時間門,此刻她應該才離開京城,正在返回涼州的路上。
硯書沉聲道:“是涼州刺史快馬加鞭送來的消息。”
“速去打探。”趙雲衢臉色也是一沉。
等硯書一走,趙雲衢看向弟弟:“隻怕與虎符有關。”
趙雲安下意識的按住心口:“難道消息走漏了?”
他甚至來不及為珠玉郡主的死訊哀傷,第一時間門想到的是若是消息走漏,將會給永昌伯府帶來的可怕後果。
當初皇帝心中疑慮,便冷待永昌伯府數十年,如今若有真憑實據,定是不能容忍。
要知道現在的皇帝,可不是當初被太後與老臣轄製,左右掣肘的新君。
趙雲衢顯然也想到這個,皺眉道:“也許是我們多慮了。”
“如果陛下心中生疑,不可能放任珠玉郡主離京。”
涼州刺史大張旗鼓的快馬加急,珠玉郡主遇難一事並未瞞住人。
很快,硯書便回來稟報。
珠玉郡主是在回涼州的路上,遭遇山匪襲擊,為保護獨女丁傲兒被一箭穿心而死。
趙雲安首先不信:“什麼樣的山匪如此大膽,竟敢襲擊郡主的車隊。”
更彆提珠玉郡主回涼州的時候,身邊還有皇帝派遣的侍衛隨從。
趙雲安心底甚至認為,皇帝定然是發現手中虎符有異樣,所以對祿親王妃母女下了狠手,才讓她們一前一後命喪黃泉。
“先彆急,讓三郎去打聽打聽,他在兵部,定然比我們消息靈通。”
趙雲衢匆匆忙忙便出了門。
趙雲安皺了皺眉,歎息一聲,每當這種時候他就幫不上忙。
他忍不住想起那份賬冊名單,心底閃過繁雜的心思。
等他回到椒蘭院,金氏居然也得到了消息,拉住他問:“安兒,那郡主真的死了嗎?”
趙雲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涼州刺史應該不會虛報,不過此事實在是蹊蹺。”
金氏臉色有些恍惚:“是啊,大魏太太平平這麼多年,怎麼說有山匪就有山匪了。”
趙雲安看著她問:“娘,你……”
金氏見他目露擔憂,笑著摸了摸孩子的頭發:“娘是很恨她,但這麼多年過去我也想通了,她可恨,卻也可憐。”
“人死如燈滅,她既然都走了,我又何必再活在埋怨之中。”
她歎息一聲:“若是你爹還在,定是不希望我們反目成仇的。”
趙雲安摟住親娘,不知不覺,他從隻能靠在金氏懷中的孩子,變成了已經能擁抱母親的大人。
“娘,還有我一直陪著你。”
金氏笑了笑:“是啊,有安兒在,娘就覺得每日都高高興興的。”
她撫摸著孩子的後背,心底卻想,等珠玉郡主到了底下,見到了趙弛,會不會替她告訴趙弛,自己給他生了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珠玉郡主的死,就如同一片落葉,在這一個寒冷的冬季幾乎沒有激起任何的漣漪
。
皇帝大怒,下令涼州刺史剿匪,最後卻又淹沒在各地災情雪花一般的奏折中。
比起賑災大事、中宮生子、冊立太子,珠玉郡主的死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趙家兄弟原本還擔心珠玉郡主的死,與那虎符有關,但左等右等,也不見皇帝有動靜。
甚至皇帝一年年越發信重永昌伯府,趙雲衢這才放心下來。
隻是一次次叮囑趙雲安要守口如瓶,除他之外,連忙趙雲平都不能泄露。
許多年後,趙雲安回頭再看,卻發現大魏的衰亡,正是從這一年開始。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朝堂震動不斷,卻並未影響到四季輪回,趙雲安又年長了一歲。
又一輪春闈如約而來。
二月初九這一日,天還未亮,永昌伯府便忙碌起來,椒蘭院裡更是忙碌不斷。
金氏非得親眼盯著兒子的考籃收拾好,親手檢查了才算放心。
雖然會試要求極為嚴格,考籃裡頭壓根放不了什麼東西,但金氏從頭至尾依舊清點了足足十八遍。
這幾日家裡頭更是下了封口令,但凡是落地、孫山之類的詞,都要用彆的話來替代,否則便要挨板子。
金氏如此緊張,相比起來,趙雲安反倒是像個沒事兒人。
馬車早已在門口候著,趙雲安笑道:“娘,不過是幾步路,我自己過去就成了。”
“那怎麼行,秋闈遠在雲州就罷了,春闈就在家門口,你若是不讓我送,娘這輩子都睡不安穩了。”
“彆說下雪,就算是下刀子我也是要送你過去的。”
趙雲安無奈,隻得答應了。
等到了貢院門口,還未下車,一陣陣寒風便透過縫隙吹進來。
金氏忍不住道:“這老天爺也太折騰了,都二月份了,怎麼還這麼冷。”
可不是嗎,剛下車呢,迎麵而來的寒風都帶著冰渣子。
趙雲安反過來安慰:“娘,幸好兒子身強體壯,並不怕冷。”
他運氣確實是一般般,秋闈的時候熱得要死,最後兩天還遭遇了冰雹暴雨,到了春闈又冰冷刺骨,前兩天剛下過一場大雪,這會兒正是化雪最冷的時候。
金氏這才笑了笑:“也是多虧了平時養得好。”
“娘,兒子這就進去了。”趙雲安行了一禮。
金氏鼻頭一酸,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隻道:“安兒,娘在家等著你。”
趙雲安笑了笑,進入了春闈的隊伍中。
“趙兄。”
趙雲安抬頭一看,卻是馬蒙,他此次也上進趕考。
“馬兄。”
兩人打了個招呼,並未多說什麼,趙雲安打量了一眼,見馬蒙大約不適應京城的氣候,這會兒凍得嘴唇都有些發青。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能想到二月份還這麼冷。
馬蒙抵達京城之後,還曾去永昌伯府拜訪過,告訴趙雲安小楊氏的消息。
知曉小楊氏生下了一個兒子,如今村人還算照顧,又有趙家與馬家扶持,日子不算簡單,趙雲安心底也為她高興。
當時趙雲安也邀請馬蒙住下,但馬蒙想了想還是拒絕了,與雲州來的考生住在
一起。
趙雲安平日不怕冷,此刻在風口站了一會兒,也覺得臉上被吹得生疼。
按照大魏會試的規矩,春闈會試隻能穿單衫入場,所謂的單衫,便是不能有夾層,方便搜檢杜絕作弊的。
雖然最多能套上五件單衫,但薄薄的一層衣服實在是不保暖,尤其是不擋風。
趙雲安身上穿的是金氏特意定做的,乃是家中巧手的繡娘用柔軟的羊毛製成。
製作工藝十分複雜,價值千金,但保暖的效果確實不錯。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條件,例如他身前的考生,此刻凍得直打哆嗦。
隊伍緩緩前進,趙雲安順利的通過了搜檢,進了貢院,有圍牆當著風,終於不再是刀子似的刮著臉,趙雲安也忍不住鬆了口氣。
京城的貢院修整的比雲州的好一些,看著也新,但號房大小卻差不離。
趙雲安這一年多又高了一些,如今跟三哥趙雲平差不離,隻是一個魁梧,一個斯文。
他一進去,號軍便來給號房上了鎖,除了一個窗口之外,趙雲安就得在這四四方方的號房裡頭待上九天。
跟秋闈不同的是,這一次考完第一場,考生可回家休息半日,次日再進場。
不過進場之後吃喝拉撒都得在這個小屋子裡解決,決不可離開,不到考試結束,這把鎖頭是絕對不會打開的。
趙雲安檢查了一番,還在號房的右上角發現一個漏洞,正在往裡頭灌風。
堵住也沒用,因為號房的小窗口也會漏風。
趙雲安還是迅速的將號房擦拭收拾了一番,幸好這季節天氣冷,萬物未曾複蘇,倒是不用擔心蛇蟲鼠蟻。
想起秋闈那會兒滿地亂爬的蛞蝓,趙雲安心想這邊冷是冷了點,但也不是沒好處。
收拾完畢,略等了一會兒,趙雲安便聽見了腳步聲。
很快,外頭傳來三下扣門聲,一份考卷從外頭遞進來。
趙雲安並未急著答題,反倒是從頭至尾先行審題。
春闈與秋闈不管是考製,還是科考的內容,都是極為接近的。
考試時的彌封、謄錄、校對、閱卷和填榜的規矩,幾乎與鄉試一模一樣,隻是格外嚴格一些。
不同於鄉試的是,會試由禮部主持,正副主考官都是皇帝認命。
而這一次的主考官,正是
趙雲安的老熟人,翰林院大學士程青鬆。
回京之後,兩人的交集不多,程青鬆派人送來一份謝禮之後,似乎有意疏遠。
趙家自然也沒法子上趕著,兩家的關係平平淡淡。
但是趙雲安沒想到的是,程青鬆居然被選為這次科考的主考官。
翻閱完考題,趙雲安眼神微微閃爍。
隻因為那日程青鬆送來的謝禮,除了貴重禮物之外,還有他親手注釋的四書五經。
趙雲安仔細翻閱過,從中可以摸透這位程大人的所思所想。
難不成程大人早就知道,等到這一年的春闈,他定然是春闈的主考官,所以才特意為之?
心底閃過這個念頭,趙雲安又覺得自己想太多。
時隔近兩年的事情,程青鬆怎麼可能確定。
他收回心思,仔仔細細的開始答題。
一番做題,趙雲安可謂是行雲流水,得心應手,他心底忍不住感激大哥哥的考前特訓。
一氣嗬成的做完,趙雲安才發現自己手腳都要凍僵了。
他連忙起身活動了一下,想了想,將考卷收好,打開了貢院提供的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