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裡頭是放好了炭火的,能讓考生這幾日稍微暖和一些,順帶吃一些熱乎飯。
趙雲安生爐子的功夫不到家,倒騰了好一會兒才算點著了。
結果還未等他暖一暖手,先被爐子裡的煙氣嗆得咳嗽起來。
“怎麼這麼多煙。”
趙雲安仔細一看,貢院給的炭火是最差的那種,甚至潮乎乎的,怪不得點著了費力,燃燒之後還瘋狂的冒煙。
他忍了忍,沒辦法隻能先給澆滅了。
冷還能忍,這麼大的煙他怕熏壞了眼睛,時間門久了,號房麵積又小,指不定還會二氧化碳中毒。
比起中毒的風險,趙雲安寧願凍著。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中飽私囊,竟用了這麼差的炭火。”
趙雲安捏了捏眉心,隻能先忍著。
會試要求極為嚴格,除了這一身單衫之外,筆墨紙硯都是考場提供,考籃裡頭隻能放一些吃的,炭火自然也是不能帶的。
但是同樣的,禮部那邊會撥款,由朝廷來提供考生所需要的必備物品,隻是三年一次,這裡頭油水去了哪裡,自然無人能說清。
白天已經寒冷難耐,等到了晚上,號房裡頭簡直像一個冰窖子。
趙雲安隻能將單衫脫下一件當被子,剩下的緊緊裹住,才算是熬過了一晚。
他還不敢睡熟了,怕自己睡得太死,到時候反應不及。
至於那盆濕噠噠的炭火,最後隻用到了恭桶裡,大解之後撒一些進去,倒是能去去味,也不算是完全浪費。
如此熬過了第一場,趙雲安精神還好。
出去的時候倒是瞧見馬蒙,他臉色慘白,倒像是大病了一場。
永昌伯府早有準備,趙雲安洗漱完畢,喝了湯藥,睡了一晚又是精神抖擻。
等他再次到了貢院之外,卻發現這一次前來的考生少了一些。
春闈三年才一次,各地赴京趕考的花銷不少,除非病得起不來,考生們是絕不會放棄這次機會的。
趙雲安見狀,也隻能歎息一聲。
雖冷一些,趙雲安從小在京城長大,倒是也習慣了這邊的氣候,反倒是適應良好。
隻是一連三場考下來,等到第三場的時候,趙雲安也忍不住覺得疲憊。
程青鬆出的考題,照舊是中規中矩,恨不得將中庸兩個字寫在卷子上。
趙雲安謄寫完畢,落下最後一筆,心底也長歎一口氣。
程青鬆如此出題,或許並不是本意,而是來自聖意。
皇帝年事已高,太子卻還是個奶娃娃,雖有帝後扶持,可將來誰料得準。
二皇子與四皇子暫時蟄伏,可誰都知道他們不可能心甘情願的看著小自己二十多歲的小弟弟上位。
皇帝身體硬朗的時候,自然是可以壓製這兩個兒子,可將來呢?
如此情形,皇帝自然是希望新科進士們各個都
是保皇黨。
趙雲安最後檢查了一遍,確定謄寫無誤,這才將卷子收了起來。
忽然,他動作一頓,忽然想到一件事,若是皇帝有心扶持太子,為何不讓王家人作為此次主考官。
王首輔乃是皇後的親哥哥,在文人中向來很有名聲,若是他來,豈不是能更好的為太子收歸人才。
趙雲安眯了眯眼睛,帝後看似和睦,一心一意擁立太子,但皇帝隻怕對王家不那麼放心。
多想無益,趙雲安迅速收起心思。
貢院大門再一次打開的時候,趙雲安走出號房,眼前豁然開朗,忽然有一種想要大笑的衝動。
寒窗苦讀數十年,他心心念念的早日入朝為官,為家人分擔重任,今日之後便知分曉。
貢院之外,金氏親自過來等著。
趙雲安一眼便瞧見了她:“娘,你怎麼親自來了。”
在外等久了,金氏的手也冷冰冰的,卻隻拉著他看:“安兒,你身體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隻是冷了些。”
金氏忙道:“先喝一碗薑湯暖暖身子,府裡頭已經請了大夫候著,回去再說。”
說完便推著兒子上車。
馬車上點著炭盆,裡頭暖呼呼香噴噴的,趙雲安被灌了一碗薑湯,這會兒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金氏原本憋著一肚子的話,但見兒子的眼皮都在打架,便都咽回了肚子,示意常順趕緊回府。
靠在金氏身上,趙雲安眯著眼睛,隨著馬車的晃動便真的睡著了。
等到了伯府之外,金氏舍不得吵醒兒子,索性讓常順背著進去。
弄得趙老夫人與劉氏聽說了消息,還以為趙雲安生了大病,嚇得趕緊過來探望。
哪知道大夫把了把脈,笑著話道:“貴府七少爺隻是睡著了,等他睡飽了就好。”
眾人一顆心這才算放下。
趙雲安這一覺,那是睡了個天昏地暗。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趙雲衢回到府中過來探望:“安兒?安兒醒醒。”
趙雲安這才迷迷糊糊的醒過來。
等看清楚床邊的人,趙雲安一個翻身起來:“大哥?”
他看了看屋子,知道自己回到了伯府,揉了揉眼睛問:“怎麼是你?”
趙雲衢瞧他睡得臉上都有印子,笑道:“你
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再不醒來二嬸可要著急了。”
“我睡了這麼久?”
趙雲安揉了揉肚子:“怪不得一醒來就覺得餓,現在無能吃掉一桶飯。”
趙雲衢一笑,索性道:“那你起來吃飯,咱們一邊吃一邊說。”
趙雲安點了點頭,爬起來才意識到不對勁。
“大哥,你要跟我說什麼?”
他一個激靈:“不會又出事了吧?春闈有人舞弊?”
如果是的話,那他也太倒黴了,每參加一次都遇上問題。
“不是春闈。”
趙雲衢沉吟了一會兒:“是丁博文進京了。”
丁博文?
趙雲安想起來,這就是珠玉郡主的郡馬,隻是珠玉郡主進京之後,這位丁郡馬卻長居涼州。
趙雲衢說道:“陛下與皇後思念郡主,想起郡主之女丁傲兒已到了婚配年紀,便要丁大人送女兒入京。”
趙雲安愣了愣,奇怪道:“大哥,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趙雲衢反問道:“你覺得陛下和皇後娘娘會思念珠玉郡主,連帶著想起丁傲兒嗎?”
自然是不會的。
帝後忙著照顧太子都來不及,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想起丁傲兒。
趙雲衢抿了抿嘴,暗示道:“安兒,這幾年邊疆不穩,父親一直未能回來,我怕陛下心生憂慮。”
“若是陛下對父親生疑,他忽然召見丁傲兒,隻怕是要拿她的婚事做文章。”
趙雲安一個哆嗦:“這……不該吧。”
“丁傲兒是丁家人,又不是皇室郡主。”
趙雲衢卻說:“是不是郡主,也不過是陛下的一句話。”
“當年祿親王與汪家聯姻,珠玉郡主下嫁丁博文,都有諸多緣故在。”
趙雲安抓了抓頭發,一時有些頭疼。
“可是就算把丁傲兒指婚給永昌伯府,那又有什麼用,豈不是讓趙家與丁家聯姻,勢力更大?”
趙雲衢卻說了一句:“安兒,若是趙家與丁家聯姻,那麼顧大將軍,必然對父親千萬個提防。”
“父親籌謀多年,才勉強與顧大將軍一脈交好,如此一來,便又開始相互提防。”
聽完趙雲衢的分析,趙雲安忍不住也有些懊惱:“陛下到底想做什麼。”
“大伯對他忠心耿耿,從無二心,他這疑心病也太重了一些。”
“為帝王者,曆來如此。”趙雲衢淡淡道。
趙雲衢並未說的是,從父親這些年的舉動來看,這忠心確實也打了折扣。
但皇帝自己偏聽偏信多疑,這樣的君主,也怪不得朝臣們各做打算。
趙雲安忍不住說:“這兩年天災人禍,皇帝不想著勵精圖治,光想著為太子鋪路,太子才剛周歲,一個奶娃娃能做什麼。”
“難道他就那麼相信自己能活到太子成年?”
要是他,若一門心思要讓太子登基,那麼從冊立太子的那一日開始,便要幫太子鋪路,扶持屬於太子的人脈才是。
可偏偏皇帝依舊我行我素,疑心重重,冊立太子之後反倒是越發忌憚朝臣,連王首輔也疏遠了。
這一年來,更是偏信道士丹方,尋求長壽之道,趙雲安很懷疑他變本加厲下去,指不定哪一天就暴斃了。
趙雲衢止住弟弟剩下的話:“這些話爛在肚子裡,從今往後絕不可說出口。”
即使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但說出口便是大逆不道。
趙雲安歎了口氣,點頭應下:“大哥,我記住了。”
“哎,隻是昨天還在辛辛苦苦的科考,如今一想,就算考中了又能如何。”
趙雲衢笑道:“若是考中了,大哥幫你謀一個外放,如何?”
“外放?”趙雲安眼睛一亮。
“讓我去找大伯嗎?”
趙雲衢笑道:“外放容易,想去找父親卻難。”
他並未多說,話鋒一轉:“丁傲兒一事隻是猜測,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事實證明,趙雲衢絕沒有多想。
丁傲兒入京之後,不到三日,皇帝便以思念弟弟與侄女,直接對丁傲兒進行賜封。
宮廷之內,赫然多了一位常樂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