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泡茶也不講究,老漢嘩啦啦的泡好,就推到了趙雲安麵前。
趙雲安下意識的接過去一看,卻是一愣。
張老漢還以為他嫌棄茶葉粗陋,忙解釋道:“鄉下沒什麼好茶葉,這是春天那會兒,我家姑娘親自上山采的,挑了最嫩的那一批,雖然有些苦,但味道還行。”
“我們村的赤腳大夫瞧了,還說這茶湯對身體好嘞。”
趙雲安笑了笑,先喝了一口,品了品茶湯的味道。
才又道:“老人家,這茶湯為何是紫色的?”
這話一說,金管家也看了眼茶碗,果然,茶湯不是尋常可見的金黃色,而是紫色,白色的瓷碗雖然磕破了一個口子,瞧著卻也十分不錯。
“這倒是稀奇。”
張老漢見他們不是不滿,隻是好奇,倒是鬆了口氣。
“大人有所不知,這紫葉茶不是尋常的茶樹,而是一種通體紫色的茶樹。”
張老漢指了指他們後麵那座山:“我們這一帶的山頭上地太貧,果樹長不好,偏偏這種紫葉茶長得好,不管他也能一長一大片。”
趙雲安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外頭的小雨漸漸停歇了,似乎看到的山頭也是紫色的。
張老漢繼續道:“這茶樹葉片葉柄莖稈都是紫色的,春天那會兒摘了嫩芽炒好了泡茶,泡出來的茶湯也是紫色的。”
趙雲安聽了他的話,低頭再去看那碗茶湯。
也許是泡的時間長了,茶湯的顏色更深了一些。
大魏朝多喜歡綠茶,以龍井之類茶湯金黃的為最佳,紅色次之,紫色對比起來便略顯渾濁。
趙雲安低頭又喝了一口,這次仔細的品了品,覺得這茶湯苦澀的味道重了一些,實在是算不得上品。
張老漢見他神色認真,不明所以,又說道:“這茶葉上不得台麵,多是附近的老百姓自家喝喝的,實在是委屈了大人。”
“不委屈。”
趙雲安又喝了一口,才問:“老人家,這茶葉的產量怎麼樣?”
張老漢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但還是回答:“漫山遍野都是,除了村裡人,旁人也不去采來喝,城裡頭的貴人老爺們都喝南方那邊的好茶葉。”
金管家倒是明白了一些。
他認真的品了品,但還是搖頭道:“卻是滋味一般,香氣倒還算純正,但味道不夠清潤,回味也不夠甘甜。”
金家也有一部分茶葉生意,所以金管家很有心得,這茶葉比起西湖龍井之類的名茶可差遠了。
他這一番話,也是想提醒自家舅少爺彆打茶葉的主意。
趙雲安卻又問:“這茶葉是如何炮製的?”
“就是學著彆人炒茶,小老兒手藝差,炒茶的手藝一般。”
趙雲安卻說:“本官聽聞有些茶葉直接炮製味道苦澀,但若是經過特殊的工序,便能殺去苦味,隻留回甘。”
張老漢發愣道:“這,小老兒也不會啊。”
“自家喝的茶葉,能提神就夠了,平日裡忙著種地,大家也沒這個功夫。”
趙雲安低頭去看茶湯,心底卻閃過好幾個主意。
他忽然想起還在雲州的時候,曾與雲州知府林誌海一塊兒喝過雲霧茶。
那也是獨產於雲州的好茶,味道甘甜,林誌海曾想過打出名號來,作為雲州的一項增收利器,隻可惜運作了幾年還是平平無奇。
因為雲霧茶好也好,卻沒有特色,味道不如成名已久的名品。
趙雲安看著那紫色的茶湯,心底卻想到一個法子。
“雨停了。”
趙雲安起身道:“老人家,不如帶我去看看這紅色的茶山。”
張老漢一時為難:“這才剛下過雨,雨天路滑,上山的路也難走,大人您……”
“不礙事的,本官伸手矯健。”趙雲安哈哈笑道。
張老漢沒法子,隻得讓兩個兒子都跟上,又從村裡喊來了兩個壯年的漢子一塊兒去。
這幾個知道要陪著知府老爺這會兒上山,雖然心底奇怪,麵上都是恭恭敬敬的。
到了山腳下,剛下過雨的山路果然濕滑難走。
趙雲安索性留下了金管家,他可不想舅舅派了左膀右臂過來,回頭給摔斷了胳膊腿。
上山之前,張老漢一直提心吊膽的,畢竟讀書人的模樣他也知道,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就他們村那個秀才,連山路在哪兒都不知道。
哪知道到了山上,他才知道自己太小看人了。
小知府身手矯健,要不是不熟悉山路,走路的速度比他們還要更快。
漳州一帶多山,但山普遍不高,爬了半個時辰左右便到了山頂。
“大人,紫葉茶就在這邊,往東邊看一大片都是,山坳裡全是。”
趙雲安順勢爬上了大石頭,站在高處往下看,果然周圍都是霧蒙蒙的一片紫色,新雨過後,顯得冬天的茶樹都分外的水靈。
果然是好大一片,附近幾個山頭上幾乎都是。
趙雲安一躍而下,嚇得常順連忙過去攙扶。
他卻哈哈一笑,低頭去看:“老人家,你過來看看近日可能采摘冬茶?”
大約是漳州多雨濕潤,天氣也還算暖和,紫葉茶樹並未完全進入休眠期,偶爾還能瞧見一些心急的嫩芽冒出頭。
趙雲安說要喝冬茶,張老漢自然是滿口答應:“大人為咱們老百姓做了那麼多,喝一口冬茶有什麼。”
“無需太多,隻需一斤左右。”
但一斤的茶葉,也許好多斤的嫩芽才能製成,趙雲安張張口,張老漢幾個人都忙不過來,又下山喊了人過來一起采摘。
到底是尋了一個難得的太陽天,趙雲安親自過來盯著他們采摘。
冬天根本不是采摘茶葉的季節,嫩芽極少,這會兒采摘了對茶樹的生長也有害無利。
不過紫葉茶樹多,趙雲安為了自己心中的計劃,還是提出了這個奇怪的要求。
等采摘完足夠的茶葉,已經到了晌午時分。
這一次甭管張老漢多客氣,趙雲安也直接帶著茶葉離開了,並未多做停留。
他人一走,後頭便有人抱怨:“這知府大人也是奇怪,大冬天的讓我們采茶葉。”
張老漢瞥了他一眼:“我早說人夠了,你自己偏要來,來了乾活又不實在。”
“張叔,我,我就是覺得古怪。”
張老漢冷哼道:“明年良田就分下來了,人喝你一口茶葉怎麼了?”
“天生地養的東西,也沒花用你一毛錢,怕耽誤了咱功夫,大人還送了不少年貨上門。”
“你們若還不滿足,在背地裡說大人的壞話,以後就彆叫我叔。”
年輕的連忙求饒:“張叔,我知道錯了,是我嘴賤不會說話,知府大人的大恩大德我都記著呢。”
張老漢哼了一聲,沒搭理他。
他人老見識也多,這些當官的誰個真把平頭老百姓放在眼裡,可這一次的小知府不同,那是真客氣,一心一意為百姓著想。
這樣的好官,他恨不得能留在漳州一輩子。
趙雲安已經親自帶著茶葉回到了府中。
馬貴歎氣道:“大人,這樣的小事兒小的盯著就好,哪裡要你親自走一趟。”
趙雲安卻笑道:“這可不是小事兒,而是事關漳州的大事兒。”
馬貴不明白:“難不成這茶葉還能變成金子?”
“現在自然不能,但隻要有好辦法,點石成金也不是不可能。”
茶葉帶回來,自然不可能真的變成金子,還得經過複雜的工序炮製才行。
趙雲安將茶葉分成三分,分彆按照綠茶、白茶、紅茶、烏龍茶340;炮製工藝,請了府中心細手巧的丫鬟來製茶。
一路的過程,他都要自己盯著才放心。
金管家在這邊耽誤的時間久了,這會兒也心急回去,忍不住勸道:“舅少爺,這紫葉茶湯水是紫色的,確實是稀奇,但口感一般,實在是賣不出什麼好價錢。”
趙雲安卻說:“金管家,你儘管再等等。”
“舅舅那邊我會寫信回去告知,你且放心。”
他都這麼說了,金管家歎了口氣,隻能留下打算過年了。
金氏那邊聽說了消息,帶著趙妤也過來看熱鬨。
眼瞧著大相徑庭的製茶工藝,金氏忍不住咋舌:“原來一道茶,倒是有這麼多不同的門道。”
趙妤也跟著點頭:“我也想學,將來親手做給二奶奶喝。”
金氏抱著她親了一口,又說:“想喝就直接買,我可舍不得妤兒太累。”
這般卻瞪著兒子:“沒見你這麼想一出是一出的,哪有大冬天的製茶,漳州三天兩頭下雨,到時候還得用爐火烘乾,這味道就差遠了。”
趙雲安隻笑:“差也差不離,我隻試試看口感有什麼不同。”
他要尋一個最好的,最適合紫葉茶的炮製過程。
金氏拿他沒辦法,又說:“你要炮製就炮製,可再過兩天就過年了,總不能蹲在這茶坊裡頭了,平日裡也沒見你愛喝茶,怎麼這紫葉茶就迷上了?”
見兒子喜歡,金氏也買來一些紫葉茶嘗過,覺得味道一般,並不如以前常喝的口感好。
趙雲安答應了,但依舊我行我素。
按照綠茶炒製工藝出來的紫葉茶,味道果然還是極為一般,苦味過重,乾澀的口感不討人喜歡。
白茶的略好一些,但口感也隻能說一般般,想要賣出名頭難上加難。
紅茶的發酵需要時間,這會兒還沒出結果,趙雲安怕自己空歡喜一場,對外隻說喜歡紫色,所以才做嘗試,並未多提其他。
紫葉茶的炮製還未出結果,大年三十這一日,漳州知府衙門卻來了一隊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