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演技==
秦綏之看著失魂落魄的蘇菱,不由蹙眉道:“阿婈,你到底怎麼了,這人,難不成你認得?”
蘇菱深吸一口氣,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抬頭,若無其事道:“怎會?”
秦綏之道:“這兒人都快散了,咱們也走吧。”
蘇菱點了點頭。
二人吃飯的時候,蘇菱一直心不在焉。
秦綏之揣摩不出女兒家的那些小心思,隻覺得她心裡肯定還念著那朱澤,無奈道:“阿婈,待會兒你還想去哪?哥哥帶你去。”
蘇菱撂下勺子,順著他的話道:“聽聞慶豐樓的戲極好,我想去瞧瞧。”
秦綏之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那慶豐樓魚龍混雜,你一個人姑娘家去那地方作甚?”
蘇菱以退為進,強擠出一絲笑意,道:“我也就是好奇,倘若兄長不許,那……便算了吧。”
隻是這笑意,秦綏之怎麼看都是強顏歡笑的意思。
要說秦大姑娘能有那等驕縱的性子,秦綏之實在是功不可沒。他無條件地慣著秦婈也不是一兩日了,這不,一見自家妹妹不高興,立馬改了口。
“我帶你去就是了。”說罷,秦綏之抬手揉了一下眉骨道:“那你戴好帷帽,不許摘下來。”
蘇菱點頭一笑,“成。”
秦綏之嗤了一聲。
京城東直門,乃是大周最熱鬨的地兒。
街頭熙熙攘攘,各肆林立,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比之先帝在位之時,確實多了許多生機。
他們走過巷子最後一個拐角,來到了慶豐樓腳下。
慶豐樓一共有三層,一樓是戲台,二樓是喝酒的地方,來此的大多是達官顯貴、武林俠客、和一些外國商客。
至於三層,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飛鳥閣。
她隻上過去一次,是為了買蕭聿的消息。
那黑底描金漆的匾額下,刻著這麼一句話——知你前世事,懂你今生苦,解你來世謎。
她至今記憶猶新。
蘇菱跟著秦綏之進了大門,慶豐樓的大掌櫃虞百綺一見來人,立刻回頭打量了一番。
京城裡有頭有臉的權貴她大多都見過,可眼前的這位公子,瞧穿著不像王公貴族,但看這品貌也不似俗人。可能是商戶之子,亦或者是剛來京城不久。
至於他身後那位姑娘,虞掌櫃眯了眯眼。
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哪怕戴著帷帽,也掩不住其瑰姿豔逸之感。
這周身的氣度,她總覺得有幾分熟悉,但又說不上來。
再看兩個人的舉止,虞娘猜,是兄妹。
虞娘扭腰走過來道:“二位可是來聽戲的?”
秦綏之點了點頭,“是。”
虞娘勾唇一笑,“那這邊兒請吧。”
須臾,虞娘對兄妹二人道:“二位來的巧了 ,今兒唱戲的這位四月姑娘,可是廣州府送來的名角,姿色動人不說,琴棋書畫,無一不佳。”
蘇菱笑了一下道:“不知幾時開始?”
虞娘道:“一刻鐘後。”
蘇菱又道:“可有戲文?”
虞娘道:“自然是有的。”
虞娘常年在男人堆裡摸爬,風韻二字簡直刻在了臉上,她瞧秦綏之生的好看又正經,不由多打趣了一句,“我們四月姑娘賣藝不賣身,公子一會兒便是再喜歡,也莫要一擲千金。”
一句話,便惹得秦綏之這個沒成家、沒侍妾的郎君立刻紅了耳朵。
蘇菱實在忍不住,不由笑了一聲。
虞娘走後,秦綏之斜眼看她,道:“阿婈,你是不是背著我來過這兒?”
話音一落,蘇菱連忙搖頭。
但心卻不由咯噔一下。
自打她醒來,不知是第幾次有這種感覺了。
雖說她已在極力地模仿記憶中的秦婈,可人在無意識間流露出來的情緒,是掩飾不住的。
這兩日莫說其他人了,便是秦綏之,都不止一次地感歎過,她像換了一個人。
秦家也就罷了,畢竟他們誰也沒見過蘇菱,哪怕會覺得怪,也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可宮裡就不一樣了。
她的樣貌、她的聲音、她的字跡、她的一切習慣,都將是他日的禍患。
她若是頂著這張臉入宮,旁人尚且能騙一騙,但蕭聿呢?那樣城府深密的男人,時間久了,她怎能保證不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宮裡頭個個都是人精,彆說她根本不是秦婈,便是秦大姑娘還在這世上,那些殺人不見血的招數,也能給她定個妖女的罪名。
人若是換了魂魄活著,與鬼有何異?
到那時,該當如何?
蘇菱這邊兒正想著,隻聽鼓樂悠悠地響了起來。
四周的香爐升起嫋嫋煙霧,一片迷蒙中,忽有一細白手腕繞過青緞簾,豎了個蘭花手。
緊接著,一個身著紅色金線紋綢紗,頭戴銀花絲嵌寶步搖的女子,抱扇遮麵,一步,一步走向了圓台。
蘇菱低頭看了一眼戲本。
雲台傳。
寫的是侯府貴女落魄後在青樓賣藝為生的事。
蘇菱以手支頤,將目光投了過去。
本是想看個熱鬨,但看著看著,蘇菱便入了迷。
她從沒見過哪個女子,眉眼鼻唇無一處突出,卻能媚到骨子裡,一顰一笑皆是風情,淚水與憤怒收放自如。
她披上金絲紅紗,此處便是秦樓楚館。
她穿上綾羅綢緞,此處便是高門府邸。
回眸輕笑,再一低頭便能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