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紀總不嫌臟。
他不動聲色地攔一下,她閉著眼睛說困,迷迷糊糊便靠到他身上來。
五根手指把外套都抓皺了,沈琛微壓眉頭,想她今晚表現出乎意料地好,到底沒掙開,權當慣慣她了。
沈音之呼呼大睡好久,直到散桌不肯睜眼,拽著他袖口歪歪斜斜地往外走,像個盲人。
酒店之外處處是掛滿發光的招牌,細碎的霓虹燈光遊走於側臉,她天生眼睫稠密如蝶翼。
沈子安本來隻想仔細記個樣子日後找她算賬的,但不知怎的突然瞧出些骨子裡未長成的散漫風情,猶如鮮嫩的水蜜桃即將成熟……
花花公子一時意動,不由自主伸出手。
指尖尚未觸碰到確切的肌膚,小姑娘搶先掀開眼皮惡狠狠地瞪他,一聲不吭地張口咬。
沈子安本能地收手,下秒鐘隻見她咬了個空。
抬頭扯平嘴角,衝著他露出兩排整齊細密的白牙齒,讓人想起動物咬人前的磨牙霍霍。
沈琛養得這什麼破玩意兒?
沈子安嚇得更醉了,腳步淩亂往車裡鑽。
沈音之反而清醒,活蹦亂跳纏著沈琛聊天。
“你是不是不喜歡他們?”
“我覺得他們也不喜歡你,你們生氣好幾回。”
“你生氣了我還有禮物麼?”
“沒有。”
沈音之悶悶不樂地扭過頭,沈琛不緊不慢地吐出下半句話:“我沒生氣。”
“你有。”
“沒有。”
“……你說沒有就沒有好了。”她改口飛快,眼珠連帶著鬼主意滴溜溜地轉:“你沒有生氣,那我有禮物麼?我想要你這個眼鏡。”
“要眼鏡乾什麼?”
沈琛閉著眼睛養神,睫毛根根分明。
“好看呀。我喜歡。”
沈音之高高興興笑著,小賊手悄咪咪探過來,想摸摸。
隻是架不住對手太厲害,閉眼睛都能精準拍掉她的手背,留下一層淺淡的紅印子。
她立即委屈:“你自己要給我禮物的,為什麼打我?”
“因為你亂碰。”
“我沒有亂碰,給我了就是我的。”
沈琛:“我還沒說給你。”
沈音之靈光一閃又反駁:“你也沒說不給我。都是你說話太慢了,我怎麼知道到底給不給?”
……還怪上他了?
意識到小孩的邏輯不同尋常,繞再大圈她都能死掰扯回來。沈琛索性不陪她玩辯論遊戲,摘下眼鏡給了她:“自己玩去。”
沈音之真就聽話的自娛自樂去了。
眼鏡摘下來帶上去,扣在腦門上耳朵後,盯著鏡子美美的自己沉浸老半天。
回頭發現沈琛睡著了似的,她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想去摸摸他的眼睫毛。
結果再次挨手背的一下打。
“又要什麼?”
沈琛的臉匿在樹影裡,沈音之分不清他的情緒,小聲問:“你真的沒有生氣?”
他半天不回話。
小傻子摸摸口袋,聲音又快又軟:“你要是生氣,我就把眼鏡還給你。還有兩顆糖都給你。”
“不用。”
說不好是什麼心情。
大約心軟了刹那。
車停下了,小洋房外栽著一顆出生日本的櫻花樹。天上薄薄的雲,月亮,地上的昏黃路燈交織,光影斑駁的落下來,沈琛掀開眼皮。
仍是明滅不定的臉。
仍然高深莫測。
隻是漆黑的眼裡多了個光點,他表情淡薄,語氣舒緩地說:“乖乖去睡覺,明天帶你出去玩。“
“真的?”沈音之半信半疑。
“過會兒我去看你,睡著了就是真的。”
“那我肯定睡著了!你都不用來了!”
沈音之推開車門風風火火往樓上跑,轉瞬背影便消失得乾乾淨淨。
沈琛收回視線,在黑暗裡坐了很久。
才冰冷地笑了一聲。
*
次日,沈子安存放鴉片的倉庫走火,八百斤貨物不翼而飛。十天後,被多方操控的新任警察廳廳長交接上任,當晚橫屍街頭。
沈琛依稀能望見那片熊熊的火光,黑煙滾滾而來。又隱約聽到槍響,子彈劃破皮肉,鮮血淋淋往外流淌。
但睜開眼後一切蕩然無存,他明明身在2018年9月的午夜兩點,處於黎明前最深的深夜裡。萬籟俱寂,膝上筆記本電腦閃著圓形的小光點。
……原來他開完視頻會議就睡著了。
這次又做了新的夢。
隻有接觸那小孩之後才會有新的夢。
沈琛敲了下空格鍵,儘量記下所有迄今為止的所有信息:
1931年9月百香門初遇。
1932年2月鴻門宴演戲。
1938年2月沈音之死亡。
沈音之,死亡。
沈琛看著煩躁,又改成:1938年2月沈音之意外。
情緒起減輕很多,他接著往下寫。
目前出場的人物以及關係:
周笙,得力助手。
陸三省,關係不好的血緣父親。
沈子安,你死我活的的惡劣勁敵。
這個裹腳布似的長夢猶如一段栩栩如生的真實經曆。人物關係完全吻合他所在的現實世界,大致的年代事件又符合民國曆史。
隻是民國從未有過他們。
故事裡的人個個查無此人。
前世今生,平行世界,無論哪個沈琛都不儘信。再說手頭資料還不夠,1932到1938年之間應該發生過更多、更關鍵的事……
他得必須補全這個夢。
需要繼續接觸沈音之。
屏幕發出幽微的光,沈琛眉間滿是沉鬱。
第二天早上六點,周笙接到電話,言簡意賅一句話:“八點公司會議你開,我帶她去星娛。”
然後就掛了。
就掛了。
掛了??
周笙:……
說好的不為美色所動呢?
這就開始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