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初元和陳覺也沒料到,這樣的神兵,剛拿到手,還沒半天的時間,聶峋說送便送了。
但一想他平日裡的所作所為,尤其恨不能拿命來回報恩情的做派,倒也是他能做出的事。
示意,穆初元和陳覺稍稍驚訝了下,便又恢複如常,更沒有過分關注。
反倒是跟著自家兄長第一次來有家山莊的陳知莞和陳知菲姐妹兩人,甚是驚訝。
但瞧兄長和穆大哥都麵色如常,她們互相對視了一眼,便也把情緒收了回來,隻好奇地盯著亭子裡一早就收到桃枝吩咐的竹意正在磨大麥汁的石磨。
看著青翠碧綠的大麥汁蜿蜒入白瓷碗裡,好看不說,味道還十分清新,聞著就很好喝。
兩人是來做客的,還是首次做客,雖然在東苑馬場與穆昭朝熟悉了一些,但出去玩和來人家裡禮節還是不一樣的,是以,就算好奇,也沒有多問多看。
被剛升起的念頭占據心神的穆昭朝怔怔看著聶峋。
見她沒反應,以為她是不願意收,聶峋眸色稍稍動了個動,甚至有些微著急。
這塊白玉他問過了,雖不至於價值連城,但也挺貴重,打鐲子也好、做玉佩或者玉璜,亦或者是私章,都可以的。
大小姐現在莊子上業務越來越多,肯定有用到私章的地方,正好這塊玉足夠大,可以做許多個不通用途的。
若袁少卓知道,自己珍藏的白玉,被聶峋盤算著用來刻什麼莊子的私章,怕是要被氣吐血。
當然他不可能知道,穆昭朝也不知道他心裡還有這樣的想法。
“大小姐?”他輕輕喊了一聲。
語氣又輕,又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怕她不收,怕她看不上。
穆昭朝看著他。
心神收回的刹那,兩人四目相對。
看著他清澈深邃的眸子裡映出的自己,穆昭朝做了一個決定。
相識一場。
她會儘力嘗試。
嘗試能否也幫助他擺脫宿命。
見他以眼神再次詢問自己,穆昭朝嘴角一彎,連眼睛裡也帶上了笑意。
“好啊,”她抬手接過匕首和白玉,笑著道:“阿嶺比賽贏的,意義非凡,還是這等神兵,謝謝。”
聶峋眼睛瞬間奇亮無比。
眼底還跳躍著興奮的火苗。
她收下了。
而且還挺喜歡。
聶峋胸腔突然湧上一股磅礴的激動和滿足感。
好片刻,他才滿臉歡喜道:“大小姐喜歡就好。”
穆昭朝把匕首稍稍拉出來一點點,看了看閃著寒光的刀鋒,嗓音裡都是開心:“當然喜歡。”
喜歡是確實喜歡。
不過她並不是很需要。
相比而言,她覺得聶峋更需要這把匕首。
但她還是收了。
難得他不顧胳膊的傷,在那麼激烈的比賽中奮力贏下的彩頭,她若不收著,反倒會打擊他的積極性。
當然,更可能打擊的是他的自尊。
她先收下玩幾天,等過些時間,他需要的時候,她再尋個機會還回去,不是更好?
瞧大小姐愛不釋手的樣子,聶峋更滿足了,心底還油然生出一絲自豪和濃濃的鬥誌——他更努力些,努力爬得更高一些,就能送給大小姐更多她喜歡的東西了。
穆昭朝有端詳了一番手裡的白玉。
質地通透瑩潤,確實很不錯。
雖然袁少卓這個人不行,但白玉現在和他也沒甚關係,不該被他牽連。
又細細看了看,穆昭朝這才收起來,回亭子裡。
正好大麥汁磨好,穆昭朝親手舀了遞給陳知莞和陳知菲兩姐妹。
“嘗嘗這個,”穆昭朝心情還不錯,笑著道:“看看喝不喝得慣。”
兩人接過,喝了一口,陳知菲還在驚訝,陳知莞的驚歎已經出口:“好喝!清甜爽口,難怪哥哥總是誇阿棠這邊的東西好吃茶飲好喝……”
穆昭朝笑著看了她一眼,正好桃枝新炸了一盤炸湯圓端上來,她示意陳知莞和陳知菲:“嘗一下剛炸好的,口感會更好一些。”
金黃金黃,瞧著就酥脆好吃,很還香,陳知莞本就性子活潑,今日的接觸知道穆昭朝也是個爽利的人,她便也沒客氣,夾起嘗了一口,臉色就變了。
吃完一個炸湯圓,陳知莞這才感慨道:“怪不的哥哥總是跟著穆大哥往阿棠的莊子上跑呢……”
饒是向來矜持穩重的陳知菲,也稍顯激動,一邊吃著一邊點頭。
穆昭朝笑了:“你們有時間,也可以過來,隨時歡迎。”
陳知莞笑眯眯點頭:“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正說著,門房來報,說是有幾位貴女前來,詢問現在能否購置會員名額。
陳知莞姐妹二人,聽哥哥說起過穆昭朝莊子的受歡迎程度,饒是有心理準備,也還是有些驚訝。
剛剛回來的時候並不曾見莊子外有什麼人,也沒聽門房說有人來過,穆昭朝這才剛坐下片刻,便來了人,怎麼瞧著都像是在專程等她回來。
受歡迎程度可見一斑。
穆昭朝點了點頭,並沒有動,隻是吩咐丹若去處理。
除卻昨日現場記錄在冊,當天出對牌,之後便都是隔一日或者兩日再把對牌送上門。
一來不那麼慌張,更鄭重些。
二來,穆昭朝可以先過一遍名錄,不想接觸的(比如曾經為穆朝陽打抱不平的那些閨中好友們,再比如林家舅母的娘家),便尋個借口,把銀子送回去,免得當眾拒絕,弄得不好看。
丹若現在也上手了,由她去收錢記賬,穆昭朝也放心。
早就被大小姐教導叮囑許多回的丹若,得了話便拿了賬本出去。
喝過了大麥汁,穆昭朝又親手給她們煮了壺奶茶喝。
一邊煮一邊告訴她們煮奶茶的幾個要注意的點:“……等回去,你們想喝了,這個自己在家也可以煮。”
奶茶和大麥汁不一樣,大麥汁的麥苗是田裡長的。
但牛乳和茶葉,並不能算莊子地裡長的,唯一的差彆就是她用的牛乳是喝莊子的水吃莊子的草產的奶,口感要好很多。
但普通的牛乳和茶葉也能煮出好喝的奶茶。
當然口感自然是不可能比得過莊子上,但也算可以了。
陳知菲細心記下並朝穆昭朝道謝。
今日原本就是陳覺帶著兩個妹妹同昭朝妹妹熟絡熟絡,到底今日也忙了一天,莊子上昨日也忙得很,昭朝妹妹都還沒怎麼休息,略坐了會兒,陳覺便要帶著妹妹們離開。
穆昭朝尚在跑馬後的興奮餘韻裡,倒也不覺得累,見陳知莞和陳知菲明顯還有些不儘興,便主動道:“難得知莞和知菲姐姐今日過來,跟我也投緣,我帶兩位姐姐去菜地看看罷,正好這幾日豌豆熟了,可以摘些豌豆回去,蒸著吃正好。”
陳知莞和陳知菲哪裡下過地摘過豌豆,她們連豌豆是長在地上還是水裡都不知道。
陳覺沒反對,又怕二妹妹性子太過活潑,會不知分寸便跟著一塊到了菜地。
“胡蘿卜也可以吃了,”到了草地穆昭朝看著一地青綠又絨絨的胡蘿卜纓子,笑著道:“小陳將軍想嘗一嘗的話,自己去地裡拔罷,筐在那裡……”
穆初元和陳覺在胡蘿卜地裡拔胡蘿卜,穆昭朝則帶著陳知莞和陳知菲在這邊豌豆田裡摘豌豆。
菜地裡的菜都是分茬種的,吃完一茬另一茬正好接檔,這樣就能一直都有新鮮蔬菜吃。
之前那茬豌豆已經收了。
這茬現在蒸著吃正好,正是甜嫩的時候。
穆昭朝拿著小剪刀剪下飽滿的豌豆莢給兩人看:“這樣的就是可以吃了,比這扁一點的也可以,再扁就等等再摘。”
兩人雖是京城裡除了名的名門虎女,騎射刀劍樣樣精通,但若論起種菜摘菜,那是一竅不通。
“阿棠很厲害,”陳知莞看著自己小籃子裡已經快裝滿了豌豆莢,由衷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回頭我教你射箭,你教我種菜罷?”
穆昭朝一口應下:“好!”
陳知莞的騎射,在他兄長那本天降文裡是給過濃墨的,京城貴女裡數一數二的,甚至比從小學騎射的一些勳貴子弟都要厲害。
在兄長頹喪的那一年裡,替父兄練兵,陳家在軍中的威望,全是她來撐著,陳覺後來走出情傷,她也沒從軍中退出來,而是跟著兄長一起征戰沙場,是天降文裡唯一留名青史的女將。
能被她教習射箭,穆昭朝自然求之不得。
今日看到聶峋在場上射出最後那一箭的風采,穆昭朝又生出了學射箭的想法。
剛生出念頭,就有了個好老師,穆昭朝也很開心。
既然來了菜地,就不可能隻是摘點豌豆莢拔幾個胡蘿卜,穆昭朝又給砍了些彆的,還割了一籃子新長出的春韭,這才提著兩大筐青菜離開。
送他們出莊子的時候,莊子外還有幾個剛到的貴女,正在丹若那邊登記。
看到她出來,紛紛主動與她打招呼。
視線一轉落到陳知莞身後兩個下人拎著的裝滿青菜的筐,臉色登時就變了……
那是兩大筐菜?
那是胡蘿卜?那個手指長的綠色的果子是豌豆莢?
看著都很好吃的樣子啊!
有人忍不住問穆昭朝:“穆大小姐莊子裡的新茬豌豆熟了?長得很水嫩啊,會在接下來幾日的菜單子裡麼?”
說完,她還直勾勾盯著筐裡的豌豆莢,在想什麼一目了然。
穆昭朝笑著道:“這個要看情況,這茬剛熟,數量不多,不會每份都有。”
幾個貴女聽完,又失落又期待。
失落的是,不能保證明日一定能吃到豌豆莢,期待的是,明日有可能會吃到豌豆莢。
穆昭朝都已經給出了回答,她們也識趣地沒再追問或者提出什麼要求,希望她們的那筐能有豌豆莢之類的,免得招人煩。
等陳覺兄妹三人上馬離開,穆昭朝要回莊子時,又有貴女大著膽子問:“穆大小姐今日說大後日莊子上開放,是真的麼?”
穆昭朝大方道:“自然是真的,倒是會提前掛出通知的,就在那個通知牌上。”
眾人這便是真的放心了。
回答完這個問題,穆昭朝便沒再停留,徑直回去。
剛走了沒幾步,又有幾輛馬車在莊子外停下,穆昭朝隻打眼掃了一下,見都是些年輕小姑娘,估摸著也都是來辦會員的,穆昭朝便沒怎麼放在心上。
沒有和小陳將軍一起回去,要留下幫忙的陳覺則察覺到似乎有人朝這邊看了好幾眼。
目光甚是奇怪,他轉頭。
隻瞧見一群圍在一起說話的貴女,朝這邊瞧的人不止一個兩個,幾乎在場的貴女都會下意識往這邊看,見他轉過頭,還有人盯著他看。
但都是尋常打量。
聶峋麵無表情收回視線。
心裡卻生了疑問和警惕。
等他轉過身走遠一些後,人群裡,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這才抬眼再次朝這邊看了一眼。
確切地說,是朝聶峋看了一眼。
但很快她便收回了視線,繼續聽身旁的姐姐們說莊子裡的事。
時辰尚早,穆昭朝想明日嬰寧郡主要來,後日也要去赴齊靈韻的宴,便想準備點有特色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