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七月初七(1 / 2)

隻有春知處 風歌且行 7918 字 6個月前

雨停之後又是豔陽高照, 暑氣籠罩了泠州,街頭巷尾的百姓都在熱烈地議論著先前的事。

蒙冤者終得清白,作惡者自食其果。

孫齊錚被押往刑場的路上挨了一路的辱罵,百姓拿著雞蛋菜葉將他砸得麵目全非。昔日賢名儘化為泡影, 他算計半生, 最後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被銬在囚車裡時已然放棄了反抗, 任那些汙濁的東西砸了滿身也沒有任何動靜。

當朝丞相梟首示眾,也是大晏的頭一例,必定記入史冊, 遺臭萬年。

孫齊錚的腦袋砍下來掛在了裴府門口, 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皇帝急著回京城處理孫氏餘黨。聖駕臨行前日, 許君赫踩著滿地的金光, 走到行宮極為偏僻之處的宮殿裡。

門口把守著非常多的禁軍, 以交錯的站位將宮殿的四麵八方都守得嚴嚴實實, 見到許君赫後便同時單膝跪下行禮。

許君赫擺了下手,說道:“我進去跟皇叔說兩句話。”

禁軍自然不敢阻攔,讓開了道路, 將殿門推開,其後讓許君赫走進去。

裡頭是厚重的帷幕,青色層層疊疊, 將陽光阻隔在外,顯得殿內十分陰暗。殿中很靜, 聽不到彆的聲音,許君赫撩開帷幕往裡走,順著昏暗的道路走到了內殿, 就看見床榻上躺著許承寧。

他依舊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乾裂,腰間往下搭了一層薄薄的被褥,麵上滿是痛苦的表情。

殿內並不熱,不知是地處偏僻還是四周都是樹木的緣故,窗子開了之後殿內反而有一股子清涼陰冷。可許承寧卻滿頭大汗,汗珠順著臉往下淌。

他聽見了腳步聲,費力地睜開眼睛望去,視線卻被汗珠糊住,眼前都是模糊的景色。

就見一身著雪白長衫的年輕人徐步而來,上麵繡著金色的四爪蟒,即便是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下,仍舊被燭火照得閃閃發光。許承寧努力地去看來人的臉,隻看見了熟悉的輪廓就像是受到了驚嚇般恍惚開口,“皇兄……”

許承寧的聲音極其微弱,卻由於此處太過寂靜,許君赫耳朵一動,還是給聽了個清楚。

他負著手停在床榻不遠處,對許承寧笑了一下,輕聲道:“皇叔,你怎麼糊塗了?看清楚我是誰,父親早就在十多年前就被你親手害死了呀。”

許承寧一個激靈,用力睜大了眼睛,這才真正看清楚來人的臉,“良學?”

許君赫用腳勾了個凳子,在床邊坐下來,說道:“聽聞皇叔的雙腿被打斷了,我來瞧瞧你。”

不提還好,一提此事,許承寧就感覺雙腿劇烈的疼痛再次襲來,這種痛苦一直持續著,沒有任何能夠讓他放鬆喘氣的時刻。

“皇爺爺說,等你的腿骨長起來後就打斷,再長,就再打,一直到你的骨頭長不起來為止。”許君赫笑眯眯道:“不過我覺得對皇叔也沒什麼影響,你不是很會用拐嗎?可以用雙拐代替雙腿,也省得走路累著腿。”

許承寧聽到這話像是受到極大的刺激,目眥儘裂道:“何須如此折磨我,倒不如讓我死!”

“怎麼會呢,皇叔你放心,皇爺爺可不是你,不會那麼狠心到手刃親人。”許君赫從懷裡掏出了一方錦帕,頗為溫柔地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又道:“不過這聲皇叔,我今日也是最後一回叫你了。雖說你害了我父親的事不會告之天下,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皇爺爺說你心思這般歹毒,不該是許家人,因此回去後就會讓人擬旨,廢除你的皇嗣身份,貶為庶民,幽禁餘生。”

“活下來了,皇叔開心嗎?”許君赫笑著問他。

許承寧劇烈地喘息著,激動之下想要動身,卻扯動了雙腿的傷口,疼痛讓他的麵容瞬間扭曲,雙目赤紅,滿是憎恨地盯著許君赫。

皇室的醜聞絕不可公諸天下,所以先前皇帝親審為裴氏翻案事,隻字不提在背後的主謀許承寧。這是皇室的家事,自然從內部解決,倘若讓天下人知道,被笑話的就是整個皇室。但不告知天下不代表輕易放過許承寧。

況且他犯下的罪不能以死抵還,要活著,受儘苦難折磨,直到滿心悔恨。如此慢慢償債方可對得起死去的太子,還有那些被他所害之人。

“我不過是敗在了出生……”許承寧緊咬著牙關,恨聲道:“你們占了個嫡長的名聲,一出生便擁有了一切,倘若老天對我們都公平,最後勝出的一定是我。”

許君赫斂了笑容,漂亮的眼睛盛滿冰涼,居高臨下地看著許承寧,“皇叔啊,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呢?當初你能害了我父親,不是因為他能力不及你,而是他信任你,把你當作至親弟弟,對你沒有防備之心。”

他微微偏頭,目光落在跳動的燭火上,輕聲道:“在京城裡,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對你起疑心嗎?來了泠州之後你裝模作樣,自以為能騙過我,實則我每次看穿你的把戲時,我都想到許多年前,我拄著雙拐去看望你的那夜。”

“你被打得頭破血流,見我來了,還掙紮著要起身,哭著說日後會保護我,不會再讓人欺負我。”許君赫道:“那時我就想,我沒有父親,以後把你當成父親也未嘗不可。”

“可惜呀可惜。”許君赫站起身,手上的錦帕輕飄飄地扔在地上,歎道:“都是一場騙局。”

“你騙騙自己也就罷了,騙不了彆人,彆將你的惡行當作功績。你不過就是一個心腸歹毒,殘害至親的惡人罷了,喊什麼不公平呢?”

許君赫撂下了最後一句話就轉身離開。他倒不是希望許承寧能夠悔過反思,這種人倘若心中還尚有一絲良知,就不會害死至親,害那麼多人。隻是許君赫曾經也對這位皇叔有著最真摯的情感,雖然如今來看不過是源於一場陰謀,這一點不值錢的真心也於今日歸還給了許承寧。

許君赫踏出殿門時自嘲地想,也是他年幼時對那些缺失的東西太想要,所以才輕易上當受騙。

金光照在身上的那一刻,一股暖意撲麵而來,驅散了殿中的陰冷。滿眼的燦爛中,他一抬眸就瞧見了站在殿外的紀雲蘅,正背對著人,不知低著頭看什麼。

恍若撥雲見日,許君赫的心情乍然晴朗,不由自主挑了一抹笑在嘴邊,擺手製止了兩邊想要行禮的禁軍,放輕了腳步向紀雲蘅走去。

分明他腳步很輕,但走到她身後時,她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忽而扭頭看來,與他對上視線。

紀雲蘅的笑容乾淨純粹,帶著朝氣,轉身將手裡攏成一捧的花朵送出,“良學,給你。”

許君赫隻看一眼就知道這肯定是紀雲蘅在走來的路上摘的,於是張口就嚇唬道:“你可知這行宮裡栽種的每一株花都是皇上的,你擅自摘了皇上的花,是要被押進大牢的。”

紀雲蘅做賊心虛,一聽這話當即就嚇到了,趕忙上前一步雙手捂上了花朵,小聲辯解道:“可是那裡花開得很多,我隻摘了幾朵也會被發現嗎?”

“小偷入室盜竊時,也是你這麼想的。”許君赫蹭了下她的肩往前走,“我現在就去問問皇上,可否知道自己的花少了幾朵。”

紀雲蘅趕忙小跑著追趕上去,拽著許君赫的袖子道:“那你還給我,我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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