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2 / 2)

隻有春知處 風歌且行 14557 字 9個月前

宴席辦在壽灃山,那裡栽了滿山的梅花,正是開放的季節,風景美如畫,再趕上這樣一場宴會,必定是萬人空巷,熱鬨非凡。

蘇漪早就收到了杜家送來的邀帖。

紀家本就與杜家有人情往來,先前紀盈盈的及笄宴時,杜員外還親自來送禮。雖說紀昱牽扯到了貪汙一事被關在牢中,但上頭並未降罪到紀家,等事情塵埃落定後反手給紀昱安排一個揭發上級官員貪汙一事的功名,也不是沒可能。

杜員外捐了個掛職的閒官,但本質還是商人,懂得其中利弊,才不管如今紀家是什麼情況,也向紀家遞了邀帖。

這日一大早,紀雲蘅就被六菊給喊醒,換上了秋香色的金織短襖和暗紅的卷雲長裙。

她困得直打哈欠,坐在鏡前揉眼睛,任由六菊給她綰發,來回折騰了一個時辰,才將人拾掇好。

她身上所穿的月華錦在泠州是買不到的,是蘇漪托人從京城買回來的。

織金的暗繡紋樣藏在衣襟,袖擺和裙擺處,一朵朵如意祥雲組成精致的圖案,顏色並不張揚,但站在日光下一照,就細細密密地閃起來。

六菊將她的發髻半綰,隻戴了那根白玉金簪,順滑的黑發垂下來,描了黛眉點了朱唇,精致漂亮。

她推門而出,站在院中,便是百花凋零,枯黃的樹葉落了滿地的冬天,她也如春日新抽的嫩芽一般,朝氣蓬勃。

蘇漪從見到她的時候就開始笑,合不攏嘴地帶上馬車,見她臂彎裡還挎著一個花籃子,就問,“這是什麼?”

紀雲蘅拍了拍籃子的蓋,“是給杜員外的嫡子帶的見禮。”

蘇漪滿眼驚訝,心說佑佑竟如此上心,還主動帶了見禮,有這番心思,還怕兩人不成?

“送的是什麼東西呢?”

“水果。”紀雲蘅答道。

她極其滿意地點著頭,滿口誇讚,“佑佑真是聰明的好孩子,生得漂亮還如此懂禮節,誰能不喜歡?”

紀雲蘅嘿嘿笑著,像是很讚同這句話。

壽灃山處在泠州地界的邊沿,出了城後要行上半個時辰才到。

紀雲蘅躺在蘇漪的懷裡睡了一覺,聽到了外麵的吵鬨聲才慢慢蘇醒。她撩開窗簾往外看,就見山腳處站了許多人,正排著隊,遠遠看去如蜿蜒的長龍一般。

“好多人啊。”她感歎一聲。

“這都是前來祝壽的人。”蘇漪也往外看,道:“這杜員外好大的手筆,為給父親祝壽,怕是要花個千八百兩銀子,不過這也算是積德行善的好事。”

“杜員外是個好人嗎?”紀雲蘅問。

“有些人,不能光以好和壞來評價。”蘇漪道:“佑佑現在不懂,以後就明白了。”

馬車行駛上山,到了山頂自有人接待,兩人下了馬車。

家丁提著賀禮在身後跟著,紀雲蘅則挎著小籃子與蘇漪並肩而行,一路上蘇漪遇見不少熟人,不斷停下來與人寒暄,每次都要向人介紹紀雲蘅的身份。

早前幾個月,紀家在泠州可是風頭不小,後來的貪汙案子由紀昱牽出來,更是讓紀家聲名大噪,此刻眾人來到紀雲蘅跟前,即便是不認識,也要客客氣氣地誇讚幾句。

來到山莊的入口處,杜員外正站在門口與人說話。

杜員外大名杜旗,正值壯年,蓄著胡子,眉毛很濃,不笑時讓人覺得頗有威嚴。

他像是特地出來迎接貴客,蘇漪見後道了聲巧,帶著紀雲蘅上前,拱手行禮,“員外郎,多日不見,瞧著又年輕些許呀。”

杜旗轉眼看來,見識蘇漪,也笑臉相迎,“蘇老板過獎了。”

“今日來祝賀令尊大壽,帶了些薄禮,還望杜員外莫要嫌棄。”蘇漪擺了下手,讓身後的家丁將賀禮送上,讓杜家的下人記錄在冊。

杜旗笑著將她往裡迎,“蘇老板說笑,你能來就是杜某有麵子,還帶什麼禮。”

兩句客套話說過後,蘇漪假意張望了一下,問道:“怎麼沒見令郎隨你一起迎客?我家孩子聽聞他學識淵博,才情出眾,特帶了些小禮來結交呢。”

杜旗將視線落在紀雲蘅的身上,先前也聽自家夫人提起過蘇漪的心思,自明白她言下之意,便道:“他先前在京城的同窗正巧來了泠州,正招待著,我讓下人帶著小姑娘去找他。”

蘇漪拍了拍紀雲蘅的肩頭,笑說:“去吧,我去前堂與人打招呼,若有什麼事直接找我便是。”

紀雲蘅點頭應是,挎著小花籃跟著杜家的下人離去。

山莊裡到處都是人,占地極其寬廣,內裡有數個小園子組成。

紀雲蘅在下人的帶領下行了半刻鐘,來到一處叫做“東風”的園子,進去一瞧,男男女女的還真不少。

這園子裡種了許多梅花,正開得漂亮,花樹下有不少年輕人兩兩聚在一起閒聊。

當中有個八角亭,亭中坐了許多人,好似正在吟詩作對,熱鬨得不行。

紀雲蘅樣貌出眾,自進了園子開始就有不少人將目光落在她身上,卻因她從未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沒人清楚她的來曆,都暗中打量著。

下人讓她在亭邊候著,說是去請少爺。

紀雲蘅盯著亭子瞧,就見下人走進去停在一人的邊上彎腰說了什麼,而後那人回過頭來,朝紀雲蘅看了一眼。

果真很瘦。

紀雲蘅的第一念頭便是這。

他站起來時身量顯得也高,如此就更襯得他乾瘦了,衣裳不知穿了幾層,身子大頭小。

他的顴骨高高凸起,臉頰幾乎沒肉,因此下巴就顯得很長。

紀雲蘅想,確實很像猴子,良學說得沒錯。

杜岩此前沒聽過,更沒見過紀雲蘅。他在京求學多年,雖仕途之路不順,但此番出身和學識,便是在京城也有不少姑娘追捧。

隻是杜岩先前一門心思科考,無成家的想法,枕邊的女子便都是露水姻緣,在身邊留了一陣就送走,如此回到泠州來也是身邊乾淨,無妾室通房的好男人。

自他回來,上門說親的媒人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杜岩也早已習慣。

今日與同窗敘舊,若是換了彆人來尋他就推了,隻是轉頭一眼看見紀雲蘅模樣生得漂亮,站在光下極其惹眼,這才起身出了亭子。

走到紀雲蘅麵前,他躬身行禮,笑著道:“紀姑娘,早前就有所耳聞你秀外慧中,隻是一直沒機會登門拜訪,沒想到今日紀姑娘倒給了我這個機會,難不成使我們心有靈犀?”

任誰聽都是隨口的客套話,紀雲蘅卻問:“你在哪裡聽說的?”

杜岩愣了一下,腦子一轉,很快就答道:“先前你及笄宴,家父去送了賀禮,回來之後與我說的。”

“那不是我。”紀雲蘅道:“你說的是我父親繼室的女兒。”

杜岩頓時有些尷尬,訕笑兩聲,又道:“原來如此,不過既然都是出自紀家,想來姐妹之間也相差無幾。”

紀雲蘅眨著迷茫的眼睛,好奇地問:“那這麼說,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也跟你一樣瘦了?”

“這……”杜岩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長得瘦一直被詬病,去京城求學的時候,難免會與當地的官家子弟鬨些衝突矛盾,經常有人在背後嘲笑他長得像猴子。

因此他很是痛恨彆人說他瘦,或者在他麵前提起猴子。

“姑娘說笑了。”杜岩僵硬道。

“我沒說笑。”紀雲蘅嘟囔一句,隨後將手中的小花籃遞出,“這是送給你的,我朋友說讓我來見你時帶上這個,你一定會開心。”

杜岩的臉色這才有所緩和,笑著將小花籃接下,打開一看裡麵竟是黃澄澄的香蕉。

他眼睛一瞪,“你……”

紀雲蘅認真看著他的表情,覺得那不像是開心的樣子,問道:“你不喜歡吃香蕉嗎?”

杜岩徹底沒了好臉色,將籃子又塞給她,隻道:“我還有人要招待,姑娘自便吧。”

紀雲蘅見他拂袖離去,竹竿似的腿邁得很快,馬上又回了亭中,不知說了什麼,亭中有幾人轉頭看紀雲蘅,隨後爆發出一陣笑聲,帶著濃濃的嘲笑意味。

那幾人說什麼紀雲蘅沒聽清楚,卻後知後覺杜家嫡子並不喜歡吃香蕉。

“良學騙我。”紀雲蘅抱著小花籃,轉頭離去,嘟囔道:“可惡。”

“阿嚏——!”

許君赫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眼眸浮上一層水潤。

“少爺。”殷琅手裡抱著一件貂絨外袍,“披上吧,泠州的冬日寒冷,仔細凍涼。”

許君赫不耐煩地晃了下頭拒絕,一開口,語氣滿是不悅,“還沒問清楚嗎?前麵因為什麼事堵著路?”

他正坐在一家野外的客棧裡,大堂處坐滿了人,俱是吵鬨的聲音。

回京個月,將泠州的貪汙案處理乾淨後他才再次來到泠州,走官道通暢但還要繞路,多走個幾日,於是許君赫就選擇了小路。

卻不想這山路走到此處,竟然給堵上了,路上全是人,愣是往前走不了一步,皆在寒風裡等著。

臨近臘月年底,歸鄉過年之人數不勝數,這樣一堵隊伍便越來越長,就連許君赫也過不去,這才停下來派人前去看看情況。

在許君赫煩得要掀桌子時,賀堯這才進了客棧,來到許君赫的麵前低頭道:“回少爺,屬下方才去打聽清楚了,說是杜員外在山上為父親大辦壽宴,請來了不少人賀壽,杜家就讓人將前麵的山路給封了。”

許君赫氣得用力拍桌,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大堂之中靜了不少,轉頭看來。

“這杜員外好大的官威,給父親過壽連路都敢封?怎麼這條路還是姓杜的不成?”他怒道。

“這位公子瞧著不是泠州人。”有人喝著熱酒,笑著攀談。

許君赫偏頭瞥一眼,應道:“不錯,我今日剛到此地,準備去泠州過年。”

“那你可是有所不知。”那人道:“這泠州的富豪啊,多半都是舉著行善積德的旗子,私底下做著欺男霸女的勾當,這占山路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杜員外早年曾強占民女,逼死了一家七口人,後來辦了幾場散財宴,放糧施粥,就又成了大家口中的大善人呢。”

許君赫道:“若是他這宴會辦個幾天,這些人難道都要在寒風裡等上個幾日?誰家若是有個急病求醫,或是乾糧沒帶夠,死在路上了該如何?”

“狀告無門啊。”那人歎道:“撞上這麼個時候進泠州,也算是咱們倒黴。”

許君赫冷笑,“要我說,該是我走運才對。”

“此言怎講?”

“撞上杜員外給父親賀壽散財,我也該上山祝賀兩句才是,說不定還能討得些銀兩。”

許君赫起身,雙臂微展,殷琅就上前給他披上了外袍,就聽他道:“走吧,上山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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