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斥責聲響徹，潑盆而來的大雨般將莫老心中一切美好幻想澆滅殆儘。
莫老渾身不由哆嗦雙腿軟塌，隻以為這是百年間最可怖最跌進穀底的一幕。直到他看見坐在位置最正中的亭亭倩影。
天際日光已經沒入山下，不知何時皎潔月色顯露，銀輝如薄紗偏心地落在美人肩頭。
明朝雪指尖一拂摘下麵具，在朦朧月色籠罩抬眸。
烏黑睫羽下，淡淡淺色流淌在那雙眼眸中，像是月光又像銀霜抬起穿梭百年的熟悉冰涼。
“啊！啊啊——”
驚駭尖叫在台上響徹。
（2）
“啊啊啊——”
風婭霜見了鬼般慘叫起來，雙腿踢蹬不斷想後退。
那就是鬼，那台下摘了麵具後和百年前一模一樣的臉。
這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風婭霜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在那雙淺色眼眸注視下百年前血淋淋的一幕不斷回放，能從地獄爬出來的從來都是惡鬼。
她想逃不能動彈，被控製在圍欄中根本無處可藏隻得驚聲尖叫“啊啊啊”。
砰！
尖叫聲驟停。
從喉嚨貼近劃過近乎血淋淋逼近死亡的刺痛讓風婭霜刹那安靜。
她顫巍巍眼珠轉動，看向高速飛來近在咫尺、深深嵌入一旁的麵具。
“怎麼這麼害怕？”
明朝雪收回投擲麵具的手指，打量台麵上僵硬如堅冰的人，聲音在被尖叫清場的萬籟俱寂中顯得柔和而清晰。
“是因為偷走了我的血，還模仿我的臉麼。”
信息量過大的話霎時讓會堂一波三折的寧靜。
一簇簇目光在完整露出麵的明朝雪和台上狼狽不堪的風婭霜身上轉動。
先前半遮擋就給人熟悉感，此時更是明晃晃的“雷同”掛在眼前。
“原來不止學術造假，連臉都是造假的？？”
最令學者們生厭的偽造和仿製台上兩人都占了個遍。
厭惡到不願再看的目光鄙夷掃過後，眾人突然醒悟那第一句話蘊含的意思。
“偷血？之前投影裡能夠達成那般效果的全是靠您的血？”
恍然的頓悟讓學者們當場用上敬語。每位血族的血液效果都不同，而視頻中的變化太過驚人。以基礎推算是肉眼能見的影響巨大。
這真真正正來源的出現讓他們目光登時炙熱。
“請務必和我合作，請放心我們絕對以您的安全為前提，隻需要一點點——我可以把每個實驗在我身上走一遍讓您看。”
“不不不，我的實驗室才更好，我走兩遍！”
總有人對“實驗”這兩字心存芥蒂，多少因懼怕隱藏的事跡讓學者們扼腕。有多少疾病可以治愈的希望就在眼前，無數條性命簡直能重新拉回人間的希冀經不起第二次破碎。有用的話他們願意抽自己的血以示清白來換回更多可能的希望。
眾人隻恨不得當場能展示一切極力證明安全，生怕將這位給嚇跑。
這是比對盛烈容貌還要熱切的注目，讓千羨歡直接起身手臂肌理繃起。
他虛攬護住身邊看著怯弱到風一吹就倒的伴侶，頃刻轉紅的銳利視線將周圍試圖上前的人一一逼退。
明朝雪為這份熱情莞然，拍拍他肩臂讓人放鬆。
“都敢直接說出來，難道還會怕拒絕實驗麼。”
她扇骨後的指尖圍繞淺淺血色，眼眸微彎，“我不是學者，沒有日夜研究的能力。但既然有特殊血液，這點微不足道貢獻還是可以做到的。”
在一個個世界的穿梭中，她也學會回饋世界的好意。
乾脆直白的話語讓周遭如火山噴發般的情緒靜下。
半餉，不知從何處起頭的嘩啦啦掌聲一遍遍震起回蕩。白花胡子老者手掌拍得通紅，彙集為波濤洶湧的響亮。
台麵上，莫老已經是目瞪口呆，每一道鼓掌聲都像是抽在他耳邊，將他從混沌中硬生生抽醒。
“你、你真的是雪？”
他努力擦拭依舊俊朗隻是更顯成熟的臉龐。既然妻子沒有死亡那他深埋的愧疚也斂去，欣喜起身就想喚出百年間的思念來相認。
“我是你的——啊！”
劇烈疼痛從他臉頰劃過，血液流動的觸感讓莫老雕塑般僵硬身軀，所有的話被這攜裹殺意的冷厲咽回肚子。
他眼睛直愣愣生硬落在前方，對上一雙深紅瞳孔。
千羨歡慢條斯理扯下衣擺上另一隻袖扣，修長有力手指抬起。
噌。卷襲冷冽煞意的袖扣在力道作用下割裂空氣，深深劃過莫老另一側臉旁，沒入地麵。
血腥四起。
莫老已經是僵持到不能動彈的驚懼。
明朝雪失笑，伸手碰碰身邊人轉為深紅的眼眸，微涼指尖觸碰灼熱察覺到千羨歡的冷戾氣息。
“不用生氣。我是真的不認識他，也不想認識。”
她同樣不想知道莫老究竟有多少苦楚與多麼崇高的念想，欠下的因果總歸是要還的。
明朝雪望向高台上和自己因果纏繞的兩人，音色柔和建議。
“現在正好分取實驗原料。”
在昨晚將血液精華重新吸收回體內時，她就發現回複的能力比以往更強。
就像是這兩位辛辛苦苦替她滋潤保養的數百年的血，而最終成果還是回落到自己手中。
兩人體內那滋養上百年的血液對實驗原料綽綽有餘。
明朝雪抬起手腕，細細紅絲縈繞指尖，對準台麵驚魂未定的兩人。
“請給他們灌下複原劑。”
官方人員會意立刻動作。
“不！等等我的臉、我不允許——”驚懼的風婭霜終究忍不住再次尖叫。
她反反複複摸向手鏈想再次掙脫束縛。可她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明朝雪血液之上，失去了血液掌控後以她的巫術隻能垂死掙紮。
噌！又一道風刃銳利劃過，再一次鋒利麵具從眼前劃過的恐懼讓風婭霜駭然失聲。
左側屬於血族的位置上，一位俊美男子飛出麵具後風度翩翩起身向明朝雪行了個紳士禮。
“我雖然沒有特殊血液，但能為美人做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是我的榮幸。”
男子學著前話欣賞遠望，得到美人柔和微笑和旁邊一雙幽邃眯起的威脅性噬人目光，為這恐怖占有欲在心中嘶了聲。
嘩啦啦——
下一刻，一幅幅麵具如利刃一一劃破半空。
耀眼璀璨光亮中挾卷尖銳森然氣息，又一一劃過台上驚恐萬分的兩人身側，攜裹血腥深深沒入地麵。
月光彌漫各處，黑夜是血族的天下。
一位位解開麵具的血族們容貌皆是出眾優雅，在同一時刻同時出現的場景足以驚豔震動四方，時不時閃過紅茫的眸光都讓人輕易放下戒備。
可他們手中飛出的麵具又是幾近奪命的鋒利無情。
莫老和風婭霜臉色煞白，漫天燦爛卷湧死亡而來，尖利刺痛化為一動不能動的驚悚。
撲騰。他們雙腿膝蓋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猶如在死亡海域翻滾一遭軟軟倒在地麵。
複原劑被趁機刺了下去。
明朝雪手腕一轉，一縷縷血絲從台上堪稱各處殘破的兩人身體流淌提取而出，彙集在正中。
“呃……呃。”風婭霜淚眼朦朧想求饒，喉嚨卻突然乾涸發不出聲響。
她伸出手想捂住喉嚨，映入模糊眼簾的卻是一隻乾巴巴的老人掌，點點黑斑正在她眼皮底下生成。
驚恐萬分的尖叫被咽在萎縮聲帶裡，風婭霜嘶吼都發不出聲音，從頭遍布到腳的皺紋令她驚悚到甚至不願意觸碰自己。
砰砰砰。
她把頭重重磕在地麵隻求昏過去不要麵對這地獄般恐懼的景象，可衰敗力道讓她連磕昏自己都做不到，求死不能。
從美貌少女到老態龍鐘的變化讓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居然老成這樣？是強行續命巫力的反噬？”學者們說著說著話語便轉為痛心疾首，“幸好還能抽出來，否則他們這是要浪費多少的珍貴血液啊！”
平台上，另一道極端驚懼聲響也炸起。
“啊、救……”莫老原本俊朗成熟的麵容迅速乾枯。巫力反噬波及到他這個受益者身上，是身軀都隨之縮小骨骼脆弱易碎的驚懼。
莫老莫老，他就是希望“永遠不要老”才會讓人叫這個稱號。
可在躲避沉睡幾百年後，衰老終究降臨，還降臨得如此快速如此驚懼。他流著淚用儘最後力道伸著手往前探去，想探向正中那道年輕貌美的倩影。
“我的……”這明明是自己將要拜堂的妻子、明明她此刻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
莫老難以理解，想要詢問想要抓住人，顫巍巍手指卻根本抬不起來。
“看不起血族的存在，卻又倚靠吸食血液苟且偷生。”
月光朦朧下，明朝雪淺眸泛起淡淡的紅，對台上求饒都無法出口的慘劇不為所動，雪白指尖一劃輕聲。
“到底誰才是你口中的‘怪物’？”
莫老瞳孔重重放大。
記憶瞬間回到那段他極力避免的過去，那句“她真的是怪物嗎”，那不斷流淌的血液滑過的觸感。
現在生命力硬生生從體內被抽走的場景與曾經是何其相似，相似到莫老毛骨悚然，數不清的遺恨悔意洶湧令他窒息。
皎潔月光一視同仁灑落的台麵上，兩個乾巴巴枯槁身體倒在地下，每一次艱難呼吸都帶起針紮般疼痛。
高處，一縷縷緋紅聚攏為瑰麗圓團。
作者有話要說：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