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斷斷續續顫巍吐氣，突如其來的死亡讓他驚懼到抱頭瑟瑟發抖。
他終於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轉世”在漫天繽紛中顯得俊美又禮貌周全，可動起手來一個字都不多說！
莫老甚至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就死過一回，此刻渾身哆嗦噤若寒蟬，半餉才慢慢緩過神。
一抬頭，麵前是一雙熟悉的猩紅眼眸。
（2）
周圍凋謝枯乾的樹枝往四麵八方岔開，像是一隻隻求救無路的手，又像是張牙舞爪的猙獰鬼怪。
“複活？”千羨歡半蹲在地麵，若有所思沉吟提出猜測，紅瞳是饒有興致的趣味。
“！”當場被殺一回的莫老再次直麵說殺就殺的惡魔，驚悚蹬腿試圖後退，懼怕連話都說不出來。
“剛才不是很會說？繼續說。”
千羨歡一臉微笑，陽光落在他身後覆蓋下一片淡淡陰霾，有些好奇這當場“重生”的訣竅。
明明他利落扭斷了那脆弱脖頸。
“嗚……”被死亡籠罩的恐懼讓莫老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在看到對方失去耐心般再一次抬起手後，莫老徹底惶然失聲痛哭，“為什麼啊啊，你為什麼不當救世主，明朝雪是沒有心的冷血怪物——呃！”
千羨歡輕描淡寫再次單手握住老者脖頸，感受經脈下依舊跳動卻微弱的生命力，另一隻手掌緩緩放在老邁乾癟心臟。
“嗬？”在莫老為這個動作茫然之際，心口急速一痛。
千羨歡一手捏碎乾萎心臟，從中摸出一條血跡斑斑的鏈條，頗感興趣打量了會。
上麵沾染著那位在他死亡名單上女巫的血。看來就是靠這個二次複活。
“原來你胸膛裡沒有心。”千羨歡臉龐在陽光下是惹眼的相貌堂堂，吐出的話卻讓莫老寒至渾身發涼。
莫老連哭泣都做不到，瞳孔凸出盯著那浸滿風婭霜心頭血、又被自己吞下的鏈條。
沒有心沒有心沒有心。
令人恐懼的三個字徘徊重複，他從不知道原來自己心臟是由這個東西侵占。
那自己還算個人嗎？
“呃……”極端的駭異緊緊包裹莫老，他想淒厲嘶嚎世界觀的震碎崩塌又痛苦於無法吱聲。
轟隆。
騰騰烈火在枯槁之地燃燒，厚重火焰被細心圈起圍成一個安全的圓。
“就算她要毀滅世界，我也會陪在身邊。”千羨歡紅瞳流淌柔意，手中無情掐著奄奄一息的細弱脖頸，在對方驚駭目光中微微一笑，憐愛感歎。
“而她不是。”
在第一次見麵，千羨歡以為心上人是外貌柔美、心如堅冰的難以接近。她仿佛遊離脫身世界之外，全世界在她眼中隻是虛幻倒影。
後麵他才發現愛人心中的柔軟，足以包容整個世界。
“你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低沉磁性嗓音落在莫老耳朵，莫老“嗬嗬”急促喘息，這被點破的殘忍真相讓他是眼淚都掉不出來的痛楚。
轟隆。
一大塊枯癟黑影被隨手丟入熊熊焰火，幾不可聞的慘叫融為小小焦黑的一團。
千羨歡紅瞳倒映盛烈大火，漫不經心捏碎手中鏈條，兩指交錯間搓起火焰，將鏈條粉末一點點燃為灰燼消散殆儘。
被圈起的炙熱烈焰燃燒再燃燒，劈裡啪啦吞噬一切。
長風吹拂繁花紛飛。
瑪瑙翠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
幾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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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報——賣報——”
人流鼎沸的興旺街道上，報童揮舞手中報紙穿梭人群揚聲。
“終年陰鬱小鎮怪事頻發、落魄豪門大少唯一女傭慘死、身體乾枯血液流儘。大少不知所蹤——”
“賣報啊——”
車水馬龍繁華街頭，轎車與馬車格格不入的兩者奇異融合在一處。
燦爛陽光照耀停靠原地的一輛奢華馬車，日月的標記熠熠生輝。
明朝雪麵紗遮臉，撐起黑色大傘走進陽光，亭亭玉立往馬車方向走去。
在這麼久這麼久的旅遊中，她已經不止一次看到千羨歡收集的那些“寶物”，每一個都是自己接觸過的珍惜。
這次她打算悄悄送出沉睡前最後的禮物。
明朝雪想起對方將會露出的表情就眼眸彎彎，摸摸衣兜一個精致的小小禮盒，在黑傘籠罩的陰涼下穿過人群。
長長的風吹拂，將她濃密墨發揚起。
前方，一個矮矮小女孩仰頭望向被黑傘遮擋的容顏“哇”了一聲。
明朝雪手指壓在唇角也對女孩柔和一笑，旋即遠離熙熙攘攘人潮，若無其事走向四處無人的角落。
嘩啦。
“去死吧——”刺耳驚叫響起。
防不勝防的破風聲泛著鋒利光芒，避無可避的一簇簇尖刻弓箭齊發直直射向前方黑傘下高挑身影。
而黑傘像是早有準備錯身一轉。
等發射弓箭的灰頭土臉男子定眼再看時，麵前依舊是風姿卓越的從容站定。
“不要站在風裡出手。”明朝雪麵紗中噙著的笑意偏冷。
她掃過這個突然衝出的狼狽身影，看向那一排排被遮蓋的發射弓時有些隱隱眼熟。
這要是在方才的街道發動，對血族毫發無損，死傷的隻會是無辜人群。
明朝雪眼眸泛起紅茫正想上前一步，一個人影就橫攔在她麵前。
“小心後退。”一個女子握著遮陽傘往前揮舞驅趕大喊。
“有人搶劫啊——想害人——他沒刀快壓住他。”
隻隔著一小段路的人來人往熱鬨街道中，幾個早就奔騰的身影直接將襲擊者壓得嚴嚴實實的。
“這人剛跟著我家幼妹身後，我就不對勁。”“好嘞都壓穩了，繩來了抓起來大家彆怕。”
好幾位陌生男子們七手八腳把地麵的人捆得死死的，推出一張青腫無力的臉。
明朝雪啞然這轉瞬被解決的情況，真摯道謝，看向前邊露出的臉時眉梢微挑。
那是一張年輕又蒼老的臉，依稀能瞧出原本憂鬱俊美的輪廓，下塌眼鼻卻飽滿滄桑。
實在是眼熟。明朝雪回想報紙上“陰鬱小鎮女傭被殺案”，一個闊彆許久的名字從她唇齒間吐出。
“錦長生？”
手腳被捆氣都喘不上來的命運之子豁然抬頭。
他眼睛凹陷，紅血絲布滿積攢爆發吼聲大喊，“麵前這個人是鬼——她是吸血鬼！”
“錦長生”氣喘籲籲出呐喊，指揮這群反對自己攻擊的愚笨人類，
“不要被她蒙蔽、她是沒有心的怪物——打掉她的傘她就會死。快、快打掉黑傘。”
他本來就沒打算靠弓箭殺死對方，他要的是炙熱陽光。
響亮呐喊聲震徹四周。
錦長生帶起萬事皆在掌握中的篤定逼視，準備看明朝雪被眾人唾棄追打的一幕。
嘩啦，一把遮陽傘撐起。
護在前方的女子連忙將傘大開，遮住太陽可能照射的方向，對明朝雪連連急聲，“您沒被曬到吧？”
“謝謝？”明朝雪為這個反應微訝一笑致謝。
在錦長生瞠目結舌瞳孔大張中，壓著他的男子們愣了一愣，而後更加用力怒斥。
“你才是怪物，你這個破壞和平的東西。
“白教授都說了，這是我們的第57個民族，是自己人。”
“我、我想感謝您。我本來不能再站起來的，是新特效藥讓我能再走。”
撐傘的女子結結巴巴，低著頭不敢多看隻專心遮擋光亮，“我不是故意一直跟著您的，隻是想親口說謝謝。”
其餘男子們提前不知道情況，聽到這也連忙安慰明朝雪。
“小姑娘你彆害怕，我們都很感激那些藥。”他們不去看黑傘下的臉，隻緊緊捆住襲擊者。
被鎮壓的“錦長生”極度茫然，“我、我是為了人類。她是不能見光的怪物——”
哐當。
一個小石塊砸在他臉上。
“壞人！”矮矮小女孩撿起石頭，也學著護在明朝雪麵前，把石頭砸向錦長生。
“要不是姐姐到這邊，箭就會射到我們身上。你才是壞人。”
稚嫩聲音讓“錦長生”神情崩塌。
明朝雪眼眸柔軟，血族對暗處殺意尤為敏感，先前周圍包繞的全是善意感謝倒讓她沒能提前察覺。
她揉揉小女孩的軟發，向身側女子致謝，旋即徐徐收起黑色大傘。
燦爛光亮落下，清清楚楚、一絲不苟照耀出雪膚墨發的卓越美貌。
明朝雪垂眸細細打量地上驚愕欲絕的人影，再看過熟悉的老派弓箭，念出第二個名字。
“莫老。”
頂著命運之子外殼的莫老猛然一窒。
他控製不住哆嗦起來，驚懼仰望這個從容風度如往昔的故人。
莫老從不知道死亡會那麼痛，被火焰炙烤後醒來是一個瘦弱軀體——苟延殘喘前豪門，錦長生。
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轉世。他在吸收一個互相折磨的破相女傭血後才掌握身軀，馬不停蹄就要複仇。
可複仇居然會是這樣一個讓人天崩地裂的結果。
“我、我是為了全人類……我……”莫老崩潰中幾不可聞反複喃喃。
盛烈光亮灑落大地，婷婷身影在光下熠熠生輝。
明朝雪緩步走上前，脖頸間項鏈閃耀微茫，盈滿璀璨淺色眼眸倒映地麵格外“頑強”的人。
“你是為了你自己。”
透徹斷言如長箭貫穿莫老心臟。
作者有話要說：早上好。：，，.